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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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末班飞机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这才刚到北京，已经被霍老太的儿子，外加琉璃孙和新月饭店那边轮番轰炸了好几天，解语花觉得自己还能神志清醒地完成了那张绝世风骚的面具简直是个奇迹。
“三爷”刚回来没多久，潘子的消息就传到了。想必来烦他的那几家也有所耳闻，消息传到后很有默契地暂时搁置了对他的纠缠。不过出于必要，临行前解语花还是亲自一家家登门造访，做了一些场面上必须的应对，给北京的伙计交代好之后的工作，便和霍秀秀坐上了当晚飞往长沙的班机。
照理，从辈分来算，去见三爷绝对轮不到霍秀秀。解语花在楼下看见霍秀秀坐在车上时也有些诧异。霍秀秀却笑着说，反正你也不会愿意和我那几个叔叔一起，我陪你去不是正好么？
这倒是大实话。解语花撑着头想，比起和那几个牛鬼蛇神一起，自己宁愿再去过三次满是陶罐的通道。
“更何况，我那几个饭桶叔叔对奶奶做的生意一点都不上心，他们只关心奶奶的生意赚钱不赚钱。就算让他们去，他们也搞不明白。”霍秀秀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成事不足。”
饭桶，这个词用来形容霍老太太的儿子未免有些失实。能在北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的，必然有其厉害之处。现代不同以往，有个大家族撑腰就能为所欲为。如今的北京城里有太多的狠厉角色，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焚身，甚至牵扯到整个四九城势力的平衡。所以霍老太家的儿子，霸道归霸道，却也颇有本事。只是，正如霍秀秀所言，他们对老太太的生意几乎一无所知，更别提这一次的行动。若真把他们掺进长沙那一堆沙里，可就真是败事有余了。
虽说是夜班飞机，乘客却意外的多。他俩的座位挨着，霍秀秀把行李放好之后对解语花做了个“请”的动作，把里头靠窗的位置让给了他，自己则坐在靠走廊的位置上。理由是“深更半夜的飞在天上什么都看不到，没劲。”飞机起飞之后，要了杯橙汁喝完自顾自睡了。
机舱里灯光黯淡下来，少数的乘客开着读书灯看杂志，飞机引擎的轰鸣持续不断地在机舱里回响。舷窗外是深黛色的夜空，繁星点点，是在城市里看不到的璀璨。遥远的下方不知是哪座城市，整个笼罩在橙黄色的光晕中。
有种身处银河，被星光包围的错觉。
从窗外收回视线，扭头凝视霍秀秀，小丫头脑袋歪在一边，好梦正酣。她当然不会不知道舷窗外的光景，只不过让给自己而已。解语花问空姐要来毯子给她盖上，之后闭了眼养神，下了飞机还有更麻烦的事，能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
坐上伙计来接机的车子，已经是半夜两点多。秀秀正睡得香甜被弄起来老大不高兴，歪在车门上打瞌睡，脑袋在玻璃上一下一下的磕，也不知道疼不疼。解语花实在看不过，伸手揽过，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睡。
副驾驶座上的伙计告诉他，现在整个长沙一片混乱。早在大半年前，吴三爷手下的盘口就开始有些蠢蠢欲动，这是常有的事。但那个时候吴三省并未出面处理，就连一直被他视为得力干将的潘子也没有任何动静，下面的人就渐渐有恃无恐起来。到了这几个月，已经明显地划分出了几个比较固定的势力范围，其中最大的，是一个早年就跟着吴三省做生意的邱姓生意人。
“不过他们也不太平，上面的人隔三差五地请客聚会，下面的走狗就没事打打杀杀，就这一个月，已经弄死好几个了。”伙计的口气有点不屑。
说的好听点，那是请客聚会。说的难听点，就是鸿门宴。在酒席上试探试探对方的口风，要是有合作的意向，就竭力拉拢；若是没有联手的意思……
“咱们的人没事吧？”
伙计摇头说没事，咱们说起来还是外乡来的，他们搞不定自己地头上的事想不起来搞外地人。而且东家不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才不会费力气请咱们这些伙计。
解语花不置可否。爷爷当初虽说是从长沙发家，可后来时局动荡，由于战争的关系，长沙的老九门已经各自散去。还在这做得风生水起的，恐怕只剩下离经叛道的吴家老三了。解家现在还在长沙的伙计，是战后迁回来的一部分，主要是为了做生意方便。本家早已经固定在了北京，连解语花自己都不常回来。
摆摆手让伙计说别的，早在意料之中的情况再听一遍未免太乏味。
一旦某个可以制衡所有势力的人物垮台，势必会造成纷争不断的混乱局面。这种事自己曾经切身体验，对其中的残酷深有体会。少年时亲自接手的摊子虽破，但好歹心里也有个底。更何况当初还有二爷护着，外头的人即使想找他麻烦，也得顾忌二月红的势力。最重要的是，解语花从来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完全没有心慈手软的打算。吃过一两次亏之后就能游刃有余地反击那些欺负他年纪小的人，让他们吃足苦头，从此不敢再犯。而二爷过世之后，那种从此只能倚恃自己的觉悟更让他学会步步为营，滴水不漏。
如今，跟着吴家老三做生意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全是唯利是图，逮着机会就会踩着对手往上爬的族类。身上或多或少都背了人命，根本不怕再添几条。吴邪对他们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唯一能对他们构成威胁的，是三爷；唯一能给他们带来巨大利益的，也是三爷。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一个吴三省，不怕他们闻着腥味儿来，就怕他们不上钩。
平心而论，给吴邪的那张面具，算是自己一时冲动的产物。看着长沙的伙计传来小三爷情况告急的消息，脑子里一瞬间就只有这么一个反应，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动手做上了。冷静下来之后，解语花曾经一度想要知会派去长沙送货的伙计半途毁掉它。
对于吴邪来讲，那张面具用得好了，可以挽回不少东西，但用得不好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所以毫无办法的吴邪就此离开长沙那个是非之地或许更好。可另一方面，解语花也很清楚毁掉它会造成更加无可挽回的后果。凭着从爷爷那遗传来的聪明头脑，他迅速地计划好了之后所有的一切。正如二爷曾经说过的，冲动不等于犯错，冲动之后却没好好收尾才是真正的错误。
——人生总要有那么一次两次，做一些不为利，只为情的事。
戴了面具的吴邪只能去找潘子，潘子会竭尽所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替他收回三爷的一部分人力和财力。包括那条召集所有生意伙伴的短信，都在解语花的计划之中。他要做的，就是准备好一切，一路追随过去。既然吴邪无法置之度外，与其让他自己闷头乱闯，不如让他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来的省心。
——吴邪，那张面具可花了不少功夫，你可得给小爷绷住了。
强打着精神，解语花问了问吴邪的具体情况。
伙计沉默了片刻，道：“王八邱——就是刚才跟您提到的生意人，道上对他评风极差。据说此人趁火打劫的功夫炉火纯青……”
“厚黑。”
“东家，您说什么？”伙计没听清，多问了一句，见他摆摆手便继续说：“这几天道上都传疯了，说吴家小三爷问他要人夹喇嘛，那只王八非但不肯，还要小三爷拿杭州三爷本铺的房契作抵押。最后谈崩了，王八邱放话说，除非小三爷带着房契去求他，否则……”尾音渐轻，伙计在后视镜里看到东家的表情已经冷下来。
解语花从没发过火，即使是少年时被坑骗小看也向来都是一笑而过，像今天这样外露的表情，伙计也是第一次看见。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解语花蹙着的眉头很快便舒展开，淡淡地，轻蔑一笑。
看来这王八邱一辈子也就是个跟在别人后头吃剩饭的料，小家子气，没一点干大事的魄力不说，连人心都不会收买：“他就是个做生意的？别的呢？”
伙计立刻答道：“他孬得厉害，欺软怕硬，别的事还真没胆识做。”
满意地点点头，这种人最好收拾。
“只不过……”伙计显得有些犹豫。
“说。”
“三爷突然回来了。”伙计说，“王八邱的眼线整个长沙城里都有，三爷刚出现他就已经亲自去探过风声，但别家的似乎还没人知道这件事。您下飞机之前，那边的伙计说……”
叹了口气，解语花接口：“杀人灭口？”
“是。”
心倒是够黑，不过估计是被利欲熏黑的。自家伙计并不知道这个三爷是假的，解语花也没打算说，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知道三爷人在哪么？”
“正往那去呢。”
再次点了点头，解语花瞌眼，仰头靠在椅背上假寐。
人为财死。为财拼命，也为财送命。横竖都是个死，看来吴邪要被迫选择后者。不过，解语花却并不担心他现在的安危。
王八邱到底只是个生意人，很多事对他而言还是按常规思路来。就比如偷袭这种事。一般人的思维是，闯到别人的地盘去偷袭，对方会有防备，所以要等对方从藏身之处离开，在外头偷袭的胜算才更大。
但在自己这种人看来，只要下手够快心肠够黑就绝无失败的可能，偷袭没有场所之分。
“东家，到了。”
车停在路边，四周亮着路灯，却仍是一片昏暗。不像北京，夜晚也亮如白昼。借着昏黄的灯光，解语花看清了眼前的地形。
马路斜对过两百米左右，一幢三层小旅馆，大门的另一边是一条小巷。他们不能靠得太近，王八邱的人说不定已经埋伏在那，即使没有，他们也要小心不能让人发现。旅馆后门直通另一条街，也有伙计安排在那。但似乎没有看见埋伏的人。
——是吃准了三爷不可能走后门还是胆儿太肥把脑子挤残了？后门不留几个人堵着还想灭口？
伙计说大门旁边的是个死胡同，他们没敢往那放人，怕两边人对上了，动静闹得太大。解语花嗯了一声算是默认。四下里能藏人的也就只有那个地方，他们静静等着便是。
凌晨三点半，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悄然而至。空气里飘散起淡薄的雾气，几声鸟鸣在空旷的街上婉转回响，意外的很是动听。
“东家，要不您先歇会吧，三爷出来了我叫……”伙计说着回头，却看见解语花枕着手臂靠在车门上，已经睡着了。
五点，口袋里的手机传出短信铃声。
解语花几乎立刻就醒了，转了转酸痛的脖子，甩着手臂掏出手机，霍秀秀也终于直起身子，看样子睡得不错。
“收鳞。九点，老地方。”潘子的消息。
“安子，把大伙都叫起来吧。今天好好活动一下手脚。”解语花朝着车外扬扬下巴，“那边怎么样？”
窗外已经有了曙光，天快亮了。
伙计摇头：“一夜都没见到有人进去，估计咱们到这之前就已经埋伏进去了。”
下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另一边霍秀秀也下了车，撅着嘴道：“肚子好饿。”
解语花轻轻一笑，问伙计附近哪里有通宵的餐馆。伙计答道，附近没有，远一点的地方有一家，但是过去得花点时间。
“去老地方要多久？”
“老地方”，是吴三省常去的一间茶楼。他年轻时常年住在长沙，有喝早茶的习惯。以至于后来谈生意，开会，谈判也全在茶楼里进行了。
“一个小时不到一点，三爷好像习惯提前一个多小时到那，先喝一壶好茶。不过……照现在的情况可能会更早出门。这附近不太好搭车。”
简言之，现在不是离开这里吃早饭的好时机。
霍秀秀有些不乐意，靠在车门上不吭声。
“安子，让他们谁过来的时候给带点垫肚子的东西。”解语花对伙计说完，又转向霍秀秀：“先熬一下吧，中午请你搓一顿。”
无奈地叹了口气，霍秀秀撅着嘴道：“算在小三爷头上。”
正说着，伙计突然叫了解语花一声，潘子和吴邪已经出来了。
解语花想了想，让他们先上车。不知道对方做了多少准备，现在还不是出面的时机。
眼前的战况并不能用惨烈形容，至少解语花是这么认为的。但看到吴邪伸手想扶潘子的那一瞬，他冷汗都出来了。
——那个傻缺！
所幸潘子及时制止，吴邪才又绷直了身子，跟着潘子逼向那几个提着砍刀的人。潘子的背后一大片殷红的血迹晕染开来，远远地看得人触目惊心。
“东家？”
解语花皱着眉摇头。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潘子不是没有胜算，要是吴邪能扛过这一段，对震慑那些小混混还是很有好处的，只能委屈一下潘子了。
后视镜里，几辆黑色的车静静滑到路边。最前面一辆，转向灯左右左闪过三下。
家里的伙计到了。
“花爷！”一直观察着外面的霍秀秀突然叫了他一声。平时她总喜欢学霍仙姑，没大没小地叫自己解子，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乖乖叫爷。
远远的街角，雾气里又闪出十几条身影，看样子都是有备而来。手上棍子砍刀已经蠢蠢欲动。
解语花吁了口气：“安子。”
伙计立刻闪了闪两边的转向灯，后面的车门陆续打开，霍秀秀推着他，打开了车门钻了出去。
上前挡住对面那些人看过来的视线。见到自己，吴邪估计也绷不住了。给守在后门的伙计发完“去逮王八邱。”的短信，解语花看了看提着家伙兀自愣在对面的打手。
——乌合之众。
“送三爷去‘老地方’，遇到王八邱，直接打死，算我的。”
声音不响，不过对面的人肯定听了个分明，纷纷扔下家伙四散逃走。招呼伙计去陪他们好好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自己则朝吴邪笑了笑：“三爷，走一个”。后者看着他，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解语花在心里默默说道，要是你知道我是故意拖到那么晚的，会不会直接把小爷我生吞活剥了？
趁着往茶楼开的空隙，解语花给吴邪简单地说了说情况，顺便叮嘱了他几句。早晨的道路很顺畅，潘子给指的都是最便捷的路，几乎是转眼间他们就到了地方。
茶楼外头已经站了不少人，一看就知道不是等着来喝茶的。
唉。在心里默默哀叹了一下，解语花定了定神。这种场面他很久以前也经历过，不过那时候只要独善其身就好，现在他是来帮吴邪撑台面的，说不定是一场苦战，只盼着中间吴邪别出岔子才好。他那副豆腐般的心肠，抗压能力不晓得好不好。
——吴邪，没有退路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