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寒似落尘

3、远去

　　她怕冷。深秋的来临总是让她有莫名的恐惧。他轻揉地拂顺她的长发，说：我带你离开。
　　只要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切都是可能。他于是带她离开。只需他一个电话，一切如他所愿在一个小时内完成。
　　他们去了北欧。只因她当时无意提及那是她所喜欢的地方，他便记住，有一刻，她那样被他所感动——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却也可以如此细心，只为了她。她却依然不能确定，他是否在意的是她？或许只是为了那难得的理解而不想失去罢了？但她是个很随便的人，她没有再去想。
　　她和他一起游历了很多地方。现已入冬，她恍然，她认识Blue,竟已有一年之久。远处的山上已被白雪覆盖，她难得的多愁善感：不知下个一年又如何？心中恍然溢出难以控制的情感。Blue就在此时拥住她。他说：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最近她从国内得到一些闲言碎语，她的那些三姑六婆絮絮叨叨也只有一个意思罢了——那个女人，不知怎么勾搭上了那种人物，也好啊，衣食无忧，人家的钱可多着呢！这里面的意思，有不屑，有嫉妒，有鄙夷……一切只因为Blue是那么的优秀。她曾倚着他笑着对他描述起这些话，她很不以为然，他却收紧他的手臂，用力抱住她。他低垂下的头发盖住他的眼睛，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良久，他突然说：永远不要忘了我，好么？
　　她在心底叹息，如果，他可以不要如此聪明，是否就可以过快乐一点？她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人，是永远不可以和天斗的……
　　反手搂住他，随他沉沉睡去。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疲惫。她知道，他已经太累了，他精疲力竭……可即使是睡梦中，他也无法摆脱噩梦。
　　她了解。她知道他的过去。他的一生都是在失去。也许，如此拼命，也只是想放手一搏，抓住一样东西，即使那本不属于自己。可是，不是自己的，永远不会属于自己。她只有叹息。
　　开着的窗户吹进点点雪花，笼罩了他苍白清俊的脸，雪光朦胧中，他几近透明……

　　如果说，她和Blue的相遇是一场游戏，那么这个游戏的赢家不是她，不是Blue，甚至也不是她的父母。而是她心中仅寸的一点怜悯。
　　看到她的母亲的鲜血从手腕迸出的瞬间，她的心，突然变得柔软。曾几何时，那样一位高贵的妇人现在却狼狈地扑倒在地上，企图用生命做最后的赌注，赌她是否有爱。然当她轻叹着扶起她时，她却不知道，她的心中，有的，只是怜悯。以至于她在看到她若有若无的胜利的微笑时，她只觉得疲惫。她以为她赢了，其实她没有。她以为她很聪明，可其实她不。
　　她唯一开出的条件是再多给她三天的时间。
　　她想Blue或许不知道她的母亲千里迢迢赶到欧洲来演那自杀的一出戏，却一定知道发生了一些事。一些让他们之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事。于是他说：永远不要忘了我。
　　正因Blue是那样绝顶聪明的人。所以当她对他说‘我要回去了，嫁给另外一个人’时，他并没有丝毫惊讶，她看到他的眼底，只有寂然，深深的寂然。她以为那将永远麻木的心，却在接触上他那样的眼神时，狠狠的抽痛着。她从未如此张皇，于是，她逃了。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再也无法回头看他一眼。
　　所以，她对他最后的记忆，只有在柔和的阳光中仿佛会随时消逝的他，无比寂然的眼神。
　　她从此没有再见到过他。

　　* * * * * * *

　　离开了Blue后，她对自己的一切都摆出无所谓的态度。任由她的母亲四处张罗着她和寒的婚礼。她，是真的，再也无所谓。是，如果不是他的话，嫁给谁都无所谓了……
　　Blue……即将成为一个遥远的回忆罢？她打算将他在心底封闭，再也不想起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外，她这次却又没有遂了她母亲的心愿。因为一句话。如果那天没有碰巧在回廊上听到寒和母亲的一段对话，一切又将不同。
　　那天的风是那么地寒冷，空气中，她听到她的母亲传来：“这样就好了，没有他，她就再也没有牵挂了，果然天助我！”
　　寒回答的声音竟有一丝颤抖，他问她：“他……那个男人，真的……他死了么？”
　　接着她的母亲又得意的说了什么她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她的脑中只回放着一句话——他死了。她无法相信，她设想过一千一万个结果，却怎么也无法料到他却是选择了这条路……她猛然疲惫到难以言喻，连悲伤的气力也没有，只是疲惫——这难道就是你想抓住的方法么？何其残忍……她不知为什么，竟意外地冷静。冷静到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心撕裂般的痛。他，Blue，用这种方法，毁了他自己，也毁了她。他的死，将一切延续成永恒……永恒……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硬撑着软弱无力的身躯，她知道有些事已经不得不做。于是她走了出来。看到她，寒是惊讶并有些心虚的。而她的母亲，却满面笑容迎着她走来。不等她说话，她却先开口说：“他死了么？”
　　她的母亲一愣，随即笑到：“是，他死了。那你就可以无牵无挂的嫁给小寒了。不用再害怕他会怎么样了。谁会想到，他居然为了失恋会去自杀呢，哈哈……这么软弱的人……”“我知道了，”她打断她的话，“那么……”
　　她扫了眼寒，继续说到：“如果他还活着，一切都是可以的。但是……如果他已经死了。那么，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她说完转身离开，她的母亲愣在原地。寒没有追上来。是的，他懂她，从来都是……这样就好了么？一切都如你所愿了，Blue。

　　说不清他的离去带给她什么。她没流过一滴眼泪，也根本不想流泪。她只是疲惫。心灵上的疲惫。但这次，她有着一生的时间可以调理。她将永远孤独。这就是Blue的愿望么？如果不是和他在一起，那么就一起孤独好了。
　　很多天以后，她才终于有了勇气去看Blue的遗物。他的朋友很多已知晓她的身份。他们恨他。但也有一个人，肯帮助她。他告诉她，他的死，诡异、凄凉，他从高高的天桥上坠入滚滚车流中，一切支离破碎，灰飞湮灭……她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他坠落的那一刻，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宛如透明，这次，他却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回过神时，她已然泪流满面。她带着凄迷地对着虚空中假想的人低声喃喃到：“这是对我的惩罚么？让我爱上你后，再在你的死亡后，永远无法不选择你……”他是那么的残忍，对她，亦是对他自己。他不惜用自身，来毁灭她……一直到死，他都是那么那么的冷漠。他，在乎过什么？
　　身后，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却透出冰冷刺骨的寒意。她想，或许在他不断失去的一生当中，真的只是想拼命抓住一样东西，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
　　冷风吹来，宛如他的叹息。

　　前尘碌碌，愿往事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