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爱你(GL)2/6》长空漠

2、前世 蝶舞翩翩

　　她在翠竹阁跳着瑰丽的舞蹈，旋转，旋转……
　　我看着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为何人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十五岁那年，我被卖到了翠竹阁。
　　也是那一年，我认识了她，翠竹阁的花魁，陆婉清。
　　不施粉黛的时候，她就像是天上飘着的白云，清淡、宁静、确又如此遥远。
　　她说我们都是名门千金，中道败落，被迫沦落至此。她怜惜地看着我，似乎找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崔妈妈是翠竹阁的老鸨，她说再过一年就能够出卖我的初夜了。可是陆婉清不同意，她要我当清倌，虽为青楼女子，也不能够自此断送了一生。
　　可是，我的一生早已断送了呀！她却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她是不想让我成为第二个她吧！
　　我没有辜负她的重望。
　　我家是江南曾经闻名遐迩的林家，母亲是知书达理的富家千金，自小受母亲的栽培，我也如同我的母亲，是一个抚琴好手。
　　只是那一年，母亲病逝，挚爱母亲的父亲随后不久抛下我，循着母亲踏上了黄泉之路。
　　崔妈妈说，如果让我试演，能够挣到钱的话，我就可以做卖唱的清倌。
　　我并不紧张，倒是她，原本想要安慰我，可她握着我的手却颤抖着。
　　她说：如烟，不要担心，姐姐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对她微笑，但是她看不到。
　　因为有她在我身边，我一点儿也不紧张，我知道，她会帮我的。我也知道，自己不会让她失望。

　　站在筑台前，看着下面的男男女女，我把古琴放在桌上，然后坐下，把手指放在琴弦上……
　　她站在帷幕边上，拉着帷幕，紧紧看着我。
　　我对她微微一笑，开始弹琴。
　　所有的人都因为我奏出的音韵而抬头看着我，他们停下了手边的事情，没有谁喝酒，没有谁喧闹，没有谁走动，没有谁和身边的人嬉戏。这是我意料之中的。
　　然而，无意瞥见了她站立的角落，却看见了她落下晶莹的泪珠。
　　我的心里有些道不明的异样。
　　曲罢，回到自己的住处，崔妈妈同意让我继续奏琴，做一名清倌。
　　可是，她在哪里？我成功了，为何见不到她来探望我？

　　陆婉清有自己的小阁楼，这是对于翠竹阁花魁的奖赏。她把自己的住处命名为清灵阁。
　　是夜，我独自走在铺满月光的走廊中，往她的清灵阁走去。
　　小小的阁楼，位于整个翠竹阁最最安静的角落。
　　清灵阁的灯光亮着，她还没有睡觉。
　　我在门前踌躇了。
　　我只是很想见她……
　　正欲推门，却听到身后她的声音：“如烟！”
　　我转过身，看见她着一习镶有粉色花朵的白衣，在月光下，显得比平日更加清丽。
　　“姐姐，你怎么不在屋里？”
　　“今晚月色不错，我在院子里晃晃。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来清灵阁有事吗？”
　　“不……没事……我只是有点……”
　　我觉得自己的脸很烫。
　　她只是笑笑，拉着我，来到了院子里。
　　“好香啊！”我闻到淡淡的幽香，那种恬淡的似乎沁入骨髓的馨香。
　　“你也喜欢吗？这是白梅的香味。”
　　我看见了整个院落的白梅树。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灵性的白梅树。
　　风拂过，卷起了枝头几朵白梅，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把白梅捧在手心，开心地笑着。
　　她开始跳起了舞，就在我的眼前，跳着她的蝶舞。
　　我看呆了！如果曾经她在台上跳的已经让她好似仙子了，那么如今，她远胜于天宫的仙子。
　　白色的月光，白色的梅树，白色的她。仿佛要悄悄隐入月色中。我竟然伸出手，想把她拉回来。但是，她跳完了那支舞。
　　我转过身，不想让她看到我困窘的样子。
　　她问：“好看吗？”
　　我点着头，轻轻应着。
　　“如烟，你为什么背对着我呀？”她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扳到她的面前。
　　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我不自觉地撇开了脸：“我……没什么……”
　　她调皮的捏捏我的鼻子，说：“傻孩子！呵呵……”
　　……
　　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但我着实为自己刚才的失神捏了把汗。
　　我是怎么了？她是个女子呀，我怎么会……

　　陆婉清有许多固定的客人，她也时常对我提起她的那些客人。
　　什么张家工资是开布庄的、李公子又是县老爷的外甥、罗老爷给的赏钱最多……虽然她总是很兴高采烈的对我谈起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但是她却好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样。
　　她只比我大三岁，可是她的强颜欢笑却反而让我觉得她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她的眼神说出了她的痛苦。
　　我不喜欢在她面前谈论我的客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有时，我会被某个有钱的主儿包去弹一晚上的琴，有时，我也会被不规矩的主儿占便宜。虽然不情愿，可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只有他，每次来，都只点同一首曲子，一连听我弹好多遍，然后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他可以替我赎身。
　　看得出，他很有钱，也看得出，他不是普通的市侩痞子，他甚至十分温文儒雅。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看到他看我时，眼中的那种疼惜，会让我想起陆婉清。
　　尽管他对我再体恤，我还是不能答应他。因为每当我考虑是否要跟他走的时候，陆婉清的身影，她在白梅树下舞蹈的身影让我留下来。
　　我开始接受自己的心被一个同为女子的人给一点点占据。
　　他还是定期来翠竹阁听我弹琴，却不再问我是否愿意跟他走的问题，只是看着我，疼惜地看着我。

　　时间过得很快，人也往往在红尘俗世中恍恍惚惚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
　　那年，陆婉清病得很厉害。
　　长年的舞蹈，长年被男人的蹂躏让她的心憔悴不堪。
　　她不能够下床走动。
　　原先崔妈妈还常常殷勤地看望她，可是后来，甚至不来了，只有我还留在她身边陪着她。
　　她只是偶染风寒，加上身体底子差，才会一病不起的，过一阵子就会好的，不是吗？
　　去厨房替她煎药，崔妈妈走到我身后，对我说：“不用煎了，反正也活不久了！”
　　“什么？崔妈妈，开玩笑的吧？姐姐不是好好的吗？大夫说等她吃完这几帖药就会好起来的……”
　　“那是我以前唬她的！她得了肺痨，要不是她平日挣的钱不少，我早把她赶出去了。不过，她那么久不能接客，没有人替她贴金，过不了多久，她就没资本留在这里浪费我的钱去养一个没用的残花败柳了！”
　　崔妈妈冷言冷语地说着，仿佛从来都没有从陆婉清那里得到过恩惠一样。曾经陆婉清还是那样照顾崔妈妈，不时给她小恩小惠，怎么一夕之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要怎么做，才不赶走姐姐？”曾经是她的好言相劝，我才能够有机会作名清倌，现在能帮她的，也只有我了。
　　“怎么？你要帮她？”崔妈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是的！”
　　“看看你这小妮子，长得也是如花似玉，好好打扮打扮，也不会输给陆婉清。要帮她，可以！从今天开始拟就接客，好好侍候那些老爷，我会把你的初夜卖个好价钱的！”
　　心里早有准备会听到这些。如果能够帮到她的话，我自己，没关系。
　　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了前厅，把陆婉清一个人留在了清灵阁。
　　崔妈妈果然是个做生意的好手，把我的初夜交给了一个扶了十万两银子的糟老头。原来，我还值那么多钱啊！

　　原来陆婉清每天晚上都是让那些男人压在自己的身上肆意所取的，原来她每天都要承受这种耻辱和痛苦！
　　但是为了她，我还是继续无怨无悔地成为男人丑恶嘴脸下的玩物。我们都是金钱交易下的傀儡罢了。
　　这些，我都没有告诉她。因为是她不要我做出卖□□的妓女的。但是既已身为青楼女子，清不清又有何异？
　　“如烟……咳咳……”她在叫我。
　　我马上端了药走到床边，扶起她，让她靠在我的肩上，喂她喝药。
　　往常，她都会自己喝，可是今天，却摇了摇头。
　　我把药摆在旁边的凳子上，看着靠在怀里的陆婉清，感慨万千。她是那么美丽的女子，却被疾病折磨成这么骨瘦如柴的模样。
　　“如烟，你这些天都做什么了？”
　　她还在继续咳着，我听不到她话中的含义，她知道我做的交易了吗？
　　“我……还是在弹琴……”
　　“如烟……你从来都不会骗我的……”
　　“姐姐，我真的没有骗你呀！”
　　“如烟，以前，每天晚上，即使我在这里，只要你弹琴，我都能够听到，你知道为什么吗？……咳咳……因为，任何人都很安静地听你弹琴，谁都不忍心打断……可是最近……咳咳……我听不到你的琴声了……如烟……你为什么骗我……咳咳……”
　　她用手捂住嘴，却咳得满手的血。我早已泪流满面，现又看见她咳出了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没用地哭……
　　“如烟，我日子不多了……你不可以连心都丢了呀……”
　　“不，姐姐，我要帮你，我不要你死……”
　　“我知道，你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来帮我，但这样活着，我是你的负担，还不如死了好……你是我最最舍不得的人……不可以让我失望啊……咳咳……不要帮我了，如烟，你要帮你自己……”
　　她咳着，震得我心碎。我该怎么帮她，该怎么帮她？
　　过了一会儿，许是太累了，她睡着了。
　　我擦干了眼泪，走出清灵阁。

　　我不应该丢下她，一个人离开的，至少那天不应该就这么离开。
　　难道，她不知道，她也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吗？
　　第二天，我再去清灵阁找她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没了生气。
　　她始终都藏着一把小刀在她的枕头下，可是那把刀没用来保护她自己，却成了了断她一生的帮凶。
　　看着她鲜血凝结的手腕上，深深浅浅的陈旧伤痕罗列着。原来，她想死想过许多次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害她了断了她自己犹豫不决的生命。
　　抱着她冰冷的尸身，我哭泣着，却哭不出声音。
　　为什么我要保护的人竟然因为我而死了？
　　仿佛又闻到了那悠悠的白梅香，我拿起她手中的小刀，往自己的腹部扎了下去。
　　她死了，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要害怕，我很快会回到你身边，陪你走完寂寞的黄泉的。
　　……
　　有些疼痛，有些寒冷，却让我感到无比的满足。
　　……
　　她就躺在我的面前，仿佛还能够看到她那晚在白梅树下跳舞的样子。
　　她，好美，好美……

　　我似乎在那个昏暗的小路上喊住了她，她转过身，先是惊讶，随后是微笑。
　　她有些责怪我的轻易舍弃，但我却笑笑视若无事。
　　“姐姐，你知道三生石吗？我向它许愿，希望我们来生，来生的来生还能在一起！”
　　她沉默了。
　　不想再遇见我吗？
　　她似乎说了什么，可是我听不见。
　　这时，前方出现了两扇门，她向另外一扇门走去，任由我怎么叫她，她都不回答。
　　没关系，来生，我还能找到她。一定能……
　　我向那道开启的门走去，等待着我的来生……和她重逢的来生……

　　（前世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