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秋》烟色

1、春归故里

　　顾玉声是三月初七回的墨城。改了户籍，打了胎，忙乱了好一阵子方消停下来。再没有老公孩子一大家需要顾及，闲得只得自己一人躺在屋中休养，本以为没有牵挂无所事事的日子会格外缓慢煎熬，谁想到时间竟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转眼已入夏了。。。。。。

　　前些日子太过奔波，心中有事放不下，人总似绷紧的弦，过度高速疲劳运作着，一旦松懈下来，立刻垮了，竟是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来。这一病就拖了个把月，躺在床上，懒懒的，寻不到一点理由和力气起身，日子也过得恍惚颠倒了，依稀似回到了现代宅女的生活一般，只不过少了台电脑。她这个样子，吓到了不少人，多半是以为她这回挺不过来了。二夫人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的远见卓识，一老早便将这被休回家的姑娘安置在了府中最偏远的院子里，便是真过去了，至少自家也少沾惹些晦气。三夫人满面愁容，已是忍不住同顾老爷商量着，可是要着手准备白事用项。至于玉声的乳母唐嫂，已不知哭过多少回了。其实只有玉声自己心里明白，说什么生生死死的呢？不过是找不到起身的理由，也懒得搭理其它一干众人，就着个借口，将宅女的恶习发挥得淋漓尽致罢了。但到底不似现代，不是独居了，懒散放任的自由也很有限，病中不可洗澡，躺了许久，身子都快发霉了，怏怏的躺在床上心里挣扎着，觉得可能还是应该起来晒晒太阳洗洗澡了，头发都要馊了呢。

　　于是在大家忐忑猜测中，一碗一碗的药灌着，日子拖着，玉声竟能起身了。唐嫂终于松了口气，将那淌个不停的眼泪抹了，絮絮叨叨，跟前跟后的伺候着，那样的殷切关怀，却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

　　“小姐，您才好些，可不能见风，还是回去躺着吧！您别看这会儿暖和了，其实咱们这院子背阴，地气凉，渗着呢！” 玉声皱着眉，听着唐嫂唐僧念经一般的碎碎念，只觉得头大如斗。但便是这样的唠叨，这样看似无休止的殷勤关切，有些事情，毕竟是不一样了。这个一向以小姐乳娘，先夫人忠仆自居的妇人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一些话了，譬如说：姑爷。。。。。。

　　顾玉声抬头瞭了一眼院子，立刻眯了眼，日头正盛，差点刺得她落下泪来，这日子也便如同这偏院阳光一般，明锐得刺目，却欠缺温度。她淡漠地想着，不知雷战的婚礼可盛大？若不是这样尴尬的关系，她其实倒也很想见识一下皇家婚典的场面和气派。那位公主，是否得偿所愿了呢？以后那两个人，会得剑胆琴心，携手共老么？只不知这白头偕老的过程中，又会再出现几个妻妾，几位红颜知己？是否也是每个人与雷战都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荡气回肠的当年？然后这些妻妻妾妾们每人带上几个同父异母的儿女们，大家众星拱月地围绕着英武豪气的雷战，像神话故事里那样妻贤妾美，子贤女孝，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快乐终老呢？

　　这样胡思乱想着，任是心中再多惆怅，顾玉声也不由笑了出来。呵。。。。。。是的，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并不想证明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整整18年，再怎么样的局外人，多少也受了环境的影响，那种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变化让她一度以为，也许以前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真轮到自己了，说不定也就接受了呢？就像她和雷战的盲婚哑嫁。可是事到临头了，才发现，世界在变，自己也在变，可是有些做人的底限，到底不曾变过。有些事情，在尚有选择余地的时候，还是任着性子，不肯将就。

　　离开雷战，并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雷战实在是个好男人，霸气里带着点儿可爱，有时有点儿天然呆，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却往往在不小心惹得呆头老虎炸毛之后，反而被他狠狠疼爱了。

　　想起雷战的时候，顾玉声总是忍不住想要笑，和雷战在一起的日子，是简单而快乐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两世为人，她由来不易与人亲近，可是与雷战一起时，自然而然地熟稔放松起来，会得任性撒娇，会得肆无忌惮的逗弄他，总喜欢粘着他，会觉得安定而温馨，一下恍然大悟，原来幸福竟是如此简单啊。人性本能的猜疑、防备、疏远的心理，在雷战面前总是轻而易举就烟消云散了。

　　这个男人，有着现代男人中几乎绝迹了的责任心和担当感，有他在身边，总觉得踏实可靠。这个男人，还有着古代男人里比较少见的赤子之心--对感情的赤诚，对女人的包容。雷战并不是什么猎艳高手，脾气暴躁，面对柔弱妇孺总是敬而远之，无比嫌烦，时常会急得爆粗口：“娘儿们最麻烦了！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大惊小怪的！”，可是这样的雷战，是自打内心里觉得保护妇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在被一个娶回家的娘儿们揪着耳朵拾掇的时候，会得乖乖的附小做低，被好一顿收拾后，只敢揉着耳朵嘟囔着嘴巴悻悻抱怨几声。和雷战在一起的日子，快乐得不真实，像偷来的一场梦。如果没有那位公主，也许这美梦就可以做一辈子了？

　　玉声无限的惆怅。。。。。。深深叹了口气。只当梦醒了吧。不过能有这样好的一场梦，偶尔回忆起来，也是不错的，为这盲目乏味的人生添了几许光彩。为了这个，希望雷战能够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