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色与水

4、chapter 2

　　我和瓦伦重新回到那个叫做安农的村子的时候是在忒弥斯历2754年的风月。

　　冬季已经过去，春天就快要到来，村子里面的人们正在为新的一年辛勤耕种。距离上一次我和瓦伦在这个村子居住已经过了很久——到底有多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当年认识的那些人早就化作了泥土。

　　有的时候我会想起时光这个词，从瓦伦遇到我，到后来经历那一场持久而惨烈的战争，再到最后战争结束，我与瓦伦一起作为最后的守护者在整个忒弥斯大陆上流浪……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

　　弹指转瞬，物换星移，或者还能添上一句物是人非。

　　忒弥斯大陆还是我们所熟悉的大陆，可人们已经不再是我们所熟悉的人们。
　　人的信仰来得热烈而又浓厚，似乎可以在一瞬间冲破重重障碍，只为信仰而战，不惜生死；可人的信仰也去得如此迅速，似乎只是一刹那，没有人提起那些信仰——就算提起了，也只是嗤之以鼻地哼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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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伦从口袋里面摸出一支烟，徐徐点燃，喷出一个淡蓝色的烟圈，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村子里面的神庙，语气说不上是喜是悲，只是平淡得有些不同以往。他说：“嘿你看兰斯这个村子的神庙居然还在。”

　　我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那座神庙。那是属于赫里斯的神庙，有尖尖的屋顶，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房顶上被涂上了金黄的颜色——尽管现在那些颜色已经褪去不再鲜明。我转过头去看他，忽然不知道该接上一句什么比较好，只能一径沉默下去。

　　“我们过去看看吧。”瓦伦揽过我的肩膀就往村子里面走，“说不定我们可以在神庙里面住下，毕竟我也应该可以算是神庙的祭祀。”

　　等到我们走到神庙跟前，看着年轻的小伙子们扛着大袋大袋的面粉在神庙门口进进出出的时候，瓦伦突然沉默了。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他侧过头来看我，笑得有些尴尬：“嘿，原来是当作仓库了。”

　　我伸长脖子往神庙里面看，忒弥斯的神像还矗立其中，那座塑像相貌温和而慈悲，左手拿着麦穗，右手拿着镰刀，嘴角还有淡淡的笑。而塑像之下，堆放着一包一包的面粉，整个神庙当中充斥着面粉的香味。瓦伦站在神庙门口，看着那里面的神像出了神。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外乎是回忆。回忆从前的时光，并心存希冀，赫里斯有一天还会回来。

　　我转过身子去看那些忙忙碌碌的人们，他们正在为了生活而努力，对于他们而言，信仰是如此虚无缥缈又毫无作用，这座神庙当作仓库来使用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瓦伦拍了拍我的肩膀，懒洋洋地开了口：“你在看什么？”

　　我抬头去看瓦伦，迟钝了一下才接话：“没什么，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要去村长家借宿一晚上，然后去别的地方？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住的地方了。”

　　瓦伦说：“哦这没什么，村子里肯定会有空着的房子，我们到时候可以租一段时间或者我们盖个房子也不错。我记得以前你说你很喜欢这个村子，不是吗？”

　　努力想了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说过喜欢这个村子这类似的话，在脑海里翻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出蛛丝马迹的联系，于是只能作罢。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能留在这个村子里面，并有一个栖身之所，也是好的。

　　在经过了漫长的流浪之后，我想，没有什么比有一个栖身之所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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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伦常常说我有时有些偏执，因为我的确做不到像他那样宽容——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词语可以形容他的行为。作为他的继任者，我无法赞同他的想法，尽管我知道他是一个合格并且是十分优秀的守护者。

　　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我是瓦伦的话，我会不会像他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如果我是瓦伦，我一定不会像他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整个大陆上游走——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目的，至少在我看来，他是没有目的的。或者说他的目的是等着赫里斯回来——不过我想赫里斯不会回来，他已经消失了太久太久，久到人们已经将他遗忘。

　　如果一个大陆已经失去信仰，他们也不再记得那个曾经的神祇，那么作为那个神祇所分派的守护者也应该随之消失。守护者，永远应该守护那些需要被守护的人们。可是现在的忒弥斯大陆，生活在大陆上的人们已经似乎不再需要被守护——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强大，无往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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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村长家门口，瓦伦独自进去与村长说话，我留在外面。村长的院子里面有一口井，井台上生了厚厚的青苔，似乎已经废弃许久。我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潮湿的带着些许腥味的青苔，蹭到手上便是一层发霉的绿色。

　　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姑娘抓住了我的手，声音娇软非常好听，她说：“哥哥，这口井里面有鬼，你站在旁边不怕被鬼拖进去了吗？”

　　我愣了一下，忽然之间就起了好奇心：“鬼？什么鬼？”

　　“就是那种黑漆漆的，长着长长的耳朵，尖尖的牙齿，还有尾巴，眼睛是红色的。”小姑娘仔细地说着那个“鬼”的样子。

　　我忽然有些想笑，这个所谓的“鬼”大概真的是鬼，属于魔界的生物才会有小姑娘形容的模样。我弯下腰去与那个小姑娘对视：“你叫什么名字？”

　　“安吉拉。”她说，“哥哥你叫什么呢？”

　　“兰斯，我叫兰斯。”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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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吉拉是村长的孙女，才刚刚满了五岁。在知道了她的年龄的时候我默默回想了一下我自己的年龄，大概应该是一千多岁，就算是算零头也有三十多。我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一个少年人的样子——就连瓦伦都从一个美貌青年变成了邋遢大叔，而我还只是少年的形态。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异于常人或者根本不是人。但瓦伦反而好像觉得理所当然，用他曾经说过的话来讲就是：一个守护者如果连年龄都不够长久，怎么去守护呢？
　　我记得那时我还追问过为什么其他的守护者都不在了，而瓦伦却说，他们只是消失了，等到赫里斯回来的时候，他们也会重新回来。

　　但是——我后面不敢再追问下去——等到赫里斯回来的时候，瓦伦你是不是会消失呢？否则为什么你会选择我来当你的继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