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
6
凌晨一点多，林未终于到了家。他洗了澡，很用力洗，昨天所有的事在他身上落灰，让他像黄昏后被丢弃在菜市地上的烂菜叶，肮脏萎顿，身上孔洞点点。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累，精神又极度亢奋，活跃的爬虫在他脑子里胡搅蛮缠。他想找个人说说话，找谁也不合适。把手机里的联系人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打开了谭鸣的名片，对着空白的信息栏想了又想，还是按掉了。谭鸣是他的经纪人，不错的经纪人，也是他的长辈，有点特别的长辈。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距离，想要再进，也没有空间可进。
有什么可以被爱的？是空洞的外表，还是空洞的灵魂。他在脑子里回环着这句话，倦极而睡。
好事也不是没有。《隐侠》剧组第二天就让人送来了剧本，下个月4号开机，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是发布会，他作为男二号被介绍给所有的菲林，第二天报纸就有了他的篇幅。在这个世界里，大部分人都是沉沉浮浮，绕着一个圆一圈又一圈。而他，又要开始上升曲线了。
剧组很快开进了某个深山老林里，开始拍外景了。秋末的时节里，青山染了霜，绿水泛了白，漫山黄叶纷飞，一下子跟都市的钢筋水泥隔绝开来。整个剧组入住在山下的宾馆里，封闭式拍摄开始了。
第一场没有林未什么事，是韩陌和谭心怡的对手戏。他本可在宾馆里贪懒，但他早早就出现了。这也是规矩，表明谦逊态度的规矩。他到得早，韩陌到得更早，韩陌拍戏从不含糊。林未客客气气地问好：“韩前辈。”
韩陌笑了，他微微地摇了摇头：“前辈？我不过大你八岁。叫韩哥吧。”
意料之中的反应，林未也笑了，一声韩哥叫得从容大方。
女主角谭心怡也是米高的艺人。她跟林未说不上熟，只是打过照面。林未敬她一声谭姐，她也就淡淡答应。
化妆组马上过来帮韩陌和谭心怡上妆。再出现时，韩陌身着蓝衣，宝剑锋寒，一声正气凛然。而谭心怡则是云鬓高捥，宝刀悬腰，干净利落的侠女装扮。
谭心怡是值得一说的一号人物。她年轻时是酒吧啤酒妹，机缘巧合上了戏，每一步都是稳扎稳打，演技虽是一流，人气不见得旺。小红了好几年，去年被传傍上某个房产大亨。对方为博美人一笑花钱买了个影后，从此时来运转，一飞冲天。她七八年前和韩陌一起拍过戏，在一个当年大热的爱情文艺片《了解》里，两人演的是情侣档。那时谭心怡刚出道，也是她早年的灵光一现，那部戏过后，韩陌越来越红，谭心怡却在火过一阵后又归于平静。同人不同命，但她也算是熬出来了。现在米高的艺人看到了她，谁不得恭恭敬敬叫声谭姐。
岁月最打磨人，环境其次。谭心怡三十二岁，青涩早就不知给席卷到哪个异度空间去了。她的眉目永远是平整的，表情少的，话不多，点到为止。
和韩陌的合作虽是多年之前，那份默契倒是保存得不错。随着王亚炎的一声开拍，完完整整展现了出来。
这场戏拍的是梁斜川和柳黛路经密林，听到了刀剑相交之声，一群官兵正围攻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两人帮助女人杀退了官兵，问出了事情起因。被救下的女人叫莫龄，是当朝大员苏齐昕的家眷。苏齐昕得罪了奸臣秦荷生，被抄家砍头，苏家人则被流放充军。莫龄少时学过武，在流放途中趁人不备逃了出来，引来了官兵的追杀。
借助威亚和强力山风的辅助，两人飞挪闪腾，衣袂飘飘，纷飞黄叶中刀光剑影，倒比剪辑后多了几分真实的美。林未爱演戏，也爱看戏，他默默地坐在远处的树下看着。不愧是上哪都拿得出手的人物，苛刻如王亚炎，也鲜少NG。
午饭是山下送上来的盒饭，来的时间较长，已经冷了。一人一份，大家吃的都一样。王亚炎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抓起筷子就往嘴里扒饭，一点形象也没有。人混到他这份上，原也是不需要形象的。人说了，盖茨就是拎个饭盒上街，都有人当是最新一代高尖端电子科技产品。实力摆在那里，名望摆在那里，这就是风格。
女演员们几乎都是永远都不会饿的一群人。她们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交流着化妆品、包包，还有一些八卦。谭心怡跟韩陌坐一处，看到林未一个人坐在树下，韩陌招了招手：“林未，过来一起坐。”只是很平淡的一句话，但在场的人都有些讶异。韩陌是谁，最红的大牌。林未又是谁，不过是个三流小明星。虽然现在两个人都接了一个片，但距离是从云端到泥里，望也望不到底。而韩陌虽然交游广阔态度和善，但也少见放下身段去招呼一个后辈。
“韩哥。叫我啊。”林未端着饭盒就坐到了旁边。他打开了十块钱一份的盒饭，两荤两素，荤的是青椒炒鱿鱼和蒜薹炒腊肉，素的是酸辣土豆丝和炝小白菜。他不爱吃青椒，也不爱吃腊肉，就着两个素菜吃得有滋有味。
忽然，韩陌把自己的盒饭推到他面前，又在林未错愕的神情中把他的盒饭接了过来。仿若最相熟的人一样，韩陌拍拍他的肩膀：“我这份刚打开还没动过，你吃吧。”说完，他放任周围人目瞪口呆，开始吃林未吃过的盒饭。
饶是林未反应再快也受不了这个刺激。他受宠若惊，不，他真的只是惊吓到了而已。他忙不迭地说：“韩哥，不太好吧。”
韩陌不说话，对着林未摇了摇头。他是个长得赏心悦目的人，这个动作让他的面容变得格外柔软，温情脉脉。
谭心怡默默吃着饭，她跟其他女演员不大像，她吃得不少。从前有个女艺人在慈善Party上吃多了，被引为圈内笑谈。那个人就是她，不过她不打算接受教训。谁都有可能成为笑柄，如果急于纠正，只会更发可怜。而死不悔改，还可说成坚持。她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最后几口饭，谭心怡没有吃完。她也不说一声，就走到一边去了。
林未暗地里打量了下韩陌，又用余光扫了扫谭心怡。这两个人有点怪，他也装傻充愣，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