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玉飞花》舒清岚

2、轻岚·雨

　　又是一年淫雨霏霏的季节，雨硬是下了整整半个月。江南的雨总是优柔寡断的，丝毫没有北方的那般豪爽、果断。淡妆的江南、易碎的江南，整个儿笼在朦朦胧胧之中，仿佛望不到前路，亦断了后路。

　　这时要是撑一把雨伞，信步巷尾，便可看到，再简陋的瓦屋的飞檐也挂上了长串的珠帘，畅流直下，低低地吟着“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确，微风就这样斜斜地，毫无预警地，吹入伞中来，水珠开始改变沿行的轨迹，扑棱棱地吹到撑伞人的面上。这撑伞人可能还是个十五六岁的袅娜女子，脸上的淡淡的红晕，不知是被冷雨淋到冻了，还是因着雨而愠恼。倘若，这清清爽爽的小姑娘手腕上挂着一竹篮子，篮子里还装着新雨后不知名的花儿，那到非得惹着文人骚客卖弄诸如“深巷明朝卖杏花”的词句了。她也许在急着卖完花好回家，却引来蒹葭无数。同样轻灵的文人公子的蒹葭示爱，让这姑娘又恼怒又手足无措。

　　最美好的邂逅莫过于断桥边的赠伞寄情，于是，千百年后，世人不厌其烦地赞美着这千古爱情。

　　江南的雨落在黄梅季节的时候，就更是欲罢不能了。这般，有约切磋的雅士只能没奈何的等成“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志士仁人”总爱鼓弄鼓弄文采，然后显示出作为文人的信誓旦旦。尾生抱柱，也要以天降雨，江水泛滥，来润色润色。

　　除却如此，于隐士而言，雨还是另一种境界。

　　山的层层肌理中，嵌入的是桤木的根、柳杉的系，它们深深地抓住地壤，而后直冲霄汉。行至林中的樵夫的歌声绕着青松前进——“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细细的雨丝甫落下，就遭到青木绿叶的阻隔，浸润着沉沉雾霭。出了山谷，运气好，或许还有个小江渚，那么“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景致又是司空见惯的。这种仙风道骨的隐士，往往是住在什么洞天福地道教仙境的，也许是那洞天满了水，那厮进不去。不过这种话，要是当面问他，他绝对不会承认，还会气得山羊胡直颤。山野之中，你再放眼望去，也许还有“浴乎沂，风乎舞雩”的儒生，浣纱溪边的再醮的寡妇……

　　收起伞，亦收起思绪，昔者不再，你微微地叹口气……

　　雨还在密密地落着，直击窗棂，而已落下的就成为一团轻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