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随笔短文汇总》猫白蔹

3、无忧曲（一）

　　暮色渐落，长安城中街坊鼓声如波回响，响过了四波，最后一波击鼓就要落定，长安三十八条纵横长街又迎来一个漫漫长夜。坊中木门吱呀呀发出悠长的响声，随着鼓声，就要关上了。
　　最后一声鼓，关门的刹那，一人闪身缝隙中跃入，下一瞬，沉重的木门就轰然合上。关门的武侯吹了声长哨，取笑道：“苍先生可别每次都这么来一遭了，若是哪日我眼神不好，夹到了您可怎么好，柒先生再也不卖我酒了！”
　　刚刚赶着暮鼓闯入坊里的人拍拍衣衫，笑道：“老哥说笑了，小柒就是谁也不卖，也少不了您的。我走啦，饿的慌。”说着掂量了下手中的两坛美酒，抛了一坛给武侯，“渭城美酒，送老哥一坛，老哥先忙！”
　　“诶喂！那可多谢了！我这就先巡查坊街去了，唉，这酒就是香啊！”
　　“回见！”
　　这头打发了人，苍耳整了整身上的黑衣，朝着坊中最大的宅子走去。

　　这是毗邻长安西市的光德坊，坊中有座大宅，曾是万花谷药圣孙思邈的住所。药王远去东海外采药，之后随万花谷主东方宇轩归来，很少在这处常住。到了东方宇轩在青岩立万花谷，邀药圣入谷，这宅子被药王送了人。
　　这人名叫柒杅，是西市一间酒坊的掌柜。也不知是如何得了老爷子的眼缘，就将这长安城地段最好的宅子双手送给了他。苍耳在谷中听大师兄那么一说，心中颇不服气，找了个空档溜到长安城找柒杅的麻烦。谁知道麻烦没找成，一来二去，两人却生出了麻烦的关系。
　　进了柒杅宅的门，七绕八绕到了花厅，就见柒杅倦倦披着一件红色长衣，散着头发，猫一样偎在榻上看书。听到门响，眼皮都不带掀，拖长了声调道：“苍先生怎么有空来我这陋屋？”
　　苍耳把手中余下的坛子往桌上一放，道：“来蹭一顿晚饭。”
　　柒杅随手丢下手里的书册，趴在软枕上，细长的凤眼斜斜睇来，勾魂摄魄：“晚饭……？要留夜别说地这么迂婉，这光德坊的门一关，就你个花间技艺半通不熟的离经医师，还想不惊动戍卫出得长安城么？还是苍先生今日有雅兴，要在坊外臭水沟里过一夜？”
　　苍耳走到柒杅身边坐下，伸手撩开遮住柒杅耳廓的长发，食指在柒杅耳后摸来摸去，笑而不语。
　　柒杅被摸得耳根痒，面上不由就泛了红，又讽刺道：“别动手动脚，你谁呢！没饭给你留，要吃饭，赶着天色没暗去平康坊吃吧！”
　　平康坊是有名的青楼楚馆聚集之地，入了夜，长安城最热闹的，非平康坊莫属，当真是歌舞彻夜，醉酒迷歌。
　　苍耳弯下身，凑在柒杅被摸地通红的耳朵边亲一口，低声道：“柒先生舍得？”
　　柒杅眼波一转，似乎是要瞪苍耳一眼，可惜柔美的凤目实在不适合这高难度的活，倒像吊起眼角嗔怒撒娇的狐狸。约摸自己也知道冷眼对着这个厚脸皮的没有啥杀伤力，柒杅放弃拌嘴，两臂一伸，勾住苍耳的脖颈。苍耳自然不会推脱，就着这个姿势，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见过了面，拌过了嘴，柒杅招呼家中的小童将准备好的饭食热一热，拿到二楼凉厅里用。
　　桌上两道素菜、一盘鲜鱼、一碗鸡汤、两碟开胃小菜，简简单单，在万花谷从来吃地讲究的苍耳还是觉得这处的饭食似乎比万花谷的都要鲜美。
　　这日，苍耳照例吃地头也不抬，一边扒饭，一边道：“这鸡汤味道真不错，哪里买的？你怎么总能买到些这样好的东西？”
　　柒杅饭量很少，用苍耳的话来说，就比鸟儿多一点。他每道菜都动了动筷子之后，就搁了手中的木箸，微笑着看苍耳狼吞虎咽。适时倒了一杯甜酒，递给苍耳道：“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苍耳就着他的手喝了酒，夹了一筷子鱼肉到柒杅嘴边。柒杅吃了，道：“我吃饱了，你尽量吃就是，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无非是生长之地特殊而已，要我给你带活的只怕不成，做好的菜却要多少有多少。”
　　苍耳道：“何须那么麻烦，在这处吃就是了。”伸勺子在鸡汤里舀出一块肉，那肉精瘦细嫩，炖地酥烂，一丝丝纹理清晰分明，衬着金黄的浓汤，实在诱人。鱼肉也不是一条鱼的样子，而是细细片碎了，一层肉一层酱料一层佐菜，摆出花形，一入口，鱼肉佐菜和酱料就一齐融化在舌尖，当真比谷中名厨王知味做的还要令人垂涎。
　　吃过了饭，两人在榻上懒懒依着。
　　苍耳道：“来你这处，心情就莫名好起来了。过些日子，谷中弟子要随谷主去南疆，我也要随行，这次来与你说一声。”
　　柒杅枕着他的胸，翻看之前落在榻上的话本，闻言放下书册，支起身来：“南疆？可是去追查天一教之事？很危险？”
　　柒杅生地惑人，一日中大半时间是带笑的，凤眼一弯，总有那么些牝牡难辨的味道，一头青丝在烛火下微微泛红，一身锦绣红衣火一样铺在榻上。这时候抬头，仰看苍耳，眉间带着担忧之色，忽地就生出令人怜惜的可怜意味来。苍耳托着他的下颔吻一下，“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柒杅皱着眉，苍耳见了，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调笑道：“就快多久不见了，还管这七七八八作甚。晨鼓吵地紧，不如抓紧时间做些事。左右不过出趟远门而已。”
　　柒杅推了几下没推开，又被撩拨地浑身发热，也记不得要说些什么了。
　　待到入夜，迷迷糊糊间，苍耳觉得身边之人似乎起身离开，然而身体困倦，疑惑一闪而逝未加深究。
　　次日晨鼓迭起，果不其然就把苍耳吵醒了。苍耳乃是茶圣门下，日日伴着清茗茶香。谷间从来只有鸟鸣鹿呦，哪里有这种凡世之声，催地人梦都破了。

作者有话说

　　没错，这是坑。看我啥时候鸡血啥时候填
下面这货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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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耳黑着脸捂着眼睛翻了个身，梦里依稀有一只毛色如火尾羽如锦的鸟，在捕猎林间的野鸡。那野鸡也好生奇怪，全身红毛，尖叫的声音像鹊鸟。那红毛野鸡显然是斗不过五彩尾羽的鸟儿，没几下就被啄断了脖子。五彩羽毛的鸟儿放下野鸡，拍了拍翅膀。苍耳觉得它是疲累了，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苍耳只觉甚为奇妙。忽然这鸟儿似乎察觉了什么，警觉地朝着他的方向瞅了一眼，然后叼起野鸡扑扇扇翅膀，跌跌撞撞地往林子深处飞。大约是野鸡太笨重，比其鸟儿还要大上一圈，鸟儿飞地十分吃力，几次从半空跌下来。
苍耳看着有些不忍，便举步想要向前。他迷蒙之间有些察觉自己身在梦中，可奇妙的是也能随意指引自己的身体。他感觉脚下一片冰凉，往下一望，脚下确实浅水石滩，奇异的是，淙泠溪水下遍布的竟然是圆滑柔和的玉石！月光低迷，玉石发出晕月一样的光辉，煞是迷人。
那鸟儿又摔到了地上。苍耳赶忙几步向前，将鸟儿从地上抱到怀里。那鸟儿显然对自己被抱起来感到无比震惊，睁着一双温润漆黑眼瞳盯着苍耳，野鸡几次从嘴边滑落，鸟儿连忙又扑腾着翅膀咬住。
真是个吃货，这时候还不忘叼着食物不放。苍耳心中道。他努力让自己表达出善意，鸟儿惊讶了一会儿，很快安静下来，张开羽翼伏在苍耳怀里。不多时，又用脑袋蹭了蹭苍耳的胸口。苍耳蓦然想到柒杅，他也总是穿着火红的、绣着五彩花纹的深衣，宽广的袖子铺展在榻上，懒懒倦倦，自己凑近了，就猫一样贴上来。
像这鸟儿一样温暖的温度……
两人一鸟在林间慢慢走……没有目的地，因为，苍耳被晨鼓吵醒了。梦境雾里看花一样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