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亚》米里恩

3、二

　　二

　　她奇怪地看了看我。显然，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桀骜的气息，是个不太受传统礼仪束缚的女孩。不过她还是随便地握了握我的手，“我是珍妮弗·威尔，叫我珍就行。”

　　出了校门时，我便有些后悔。一辆花哨的小车停在路边。透过无色的玻璃窗，可以看见里面挤成一团的男男女女。直觉告诉我那些纨绔子弟并非学院里的人。可是珍还是把我硬拉了过去，愣是挤进了这辆车里。车内有九个人，尾厢挤了三个人。我难受地被挤在一旁，前面坐在副驾驶位的人对我吹了一声口哨：“亚洲人啊，日本的？越南的？中国？”

　　“中国。”我答道。后厢顿时伸出一只手拍拍我的肩，“哈哈，见到同乡了。我也是中国的。”

　　天黑之际，花哨车停在了一家夜店门前。城市褪去了白日的正装，露出了别具风情的夜晚。伦敦的夜景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比起身后的夜店，我更愿意去高架桥上看看夜景。珍兴奋地把我拉进了店内，顿时，喧噪的音乐灌满了耳朵。黑暗的舞厅内蕴藏着人类无尽的精力，身材火辣的舞女穿着迷你裙，跳着摇惑性感的辣舞。

　　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我。我与同行的人坐在一角的沙发上。身前的矮桌堆满了五颜六色的酒。生性警惕的我，并没有去沾染。爱尔兰威士忌的大招牌亮铮铮地挂着，光芒刺痛了我的眼。劲爆的音乐，激情的男女，暧昧的氛围。我开始了解到父母为何对娱乐场所如此深恶痛绝。

　　珍早就不见了踪影。曾在后厢拍我肩膀的中国女孩，也在与异国的男人跳着热舞。座内逐渐只剩余我一人。人如此之多，气氛如此活跃，我却倍感孤独。每个来到夜店的人都会说是为了消除寂寞，我沉思着这句话的真实性。

　　趁着射灯照过来时，我迅速地看了看表。时针无情地指到一字之后，我开始担心今晚的睡眠。起身问了好几个人，终于问到了洗手间的地点。我急速地走向那里。

　　女洗手间内的气氛更为诡异。紧闭的门内发出男女粗粗的喘息声。我对着庞大的镜子发呆。一个看似醉酒的女人正坐在洗手槽边，把头靠在墙上，神情迷蒙。我很难让自己不去注意她。

　　灯光暗淡。我只能看到那个女人有一头金棕色的细碎短发。

　　她迷迷糊糊地从口袋内掏出唇膏，没有对着镜子，就描着唇乱涂一通。饱满的唇逐渐呈现我最喜欢的绛红色。似乎感觉到了我看着她的视线，她放下唇膏，顶着个妖艳的红唇朝我笑。唇膏在她卡其色的风衣上划下斑斑点点的红痕。

　　我沉默地把视线移回镜内。镜内的自己，有一头乌黑蓬松的长发，无神的棕色双眼，灰暗的眼袋，饱满的双唇却暗淡无色。于是，我鬼使神差地对短发女人道：“借你的唇膏。”

　　她依旧笑着，把断了一截的唇膏递给我。我对着镜子涂了一番，苍白的唇瓣释放出妖异的色彩，犹如一朵染血的红玫瑰。她斜睨了一下镜内的我，放下脚，走到我的身旁。伸出双手环住我的腰。

　　霎时间，我的脑里一片混乱。手脚僵在原地，任她把头靠到我的颈侧。她的身高与我不相上下。镜里的人忽然变成了两个，相贴的身影排除了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