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尘不冉》夕昃

31、——美人糖

　　正厅的圆桌旁，沐恒如沾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青冉在一旁默声地匀着汤水，凝重而又尴尬的沉默气氛就这样一直笼在整个大厅里，渐渐地扩散到沐恒府上上下下，女婢家丁们也都私底下交换着神色，敛了笑意，在府里出来进去连声响都不敢发出。
　　“叮“青冉将手里的汤碗轻轻放到如沾面前，汤匙滑到一侧，碰出一声脆响，刹那间像是捕捉到了严实的蚕蛹外层一丝细线，接着便是漾开的涟漪般解脱出缠缠绕绕的沉闷。如沾抬了抬头，目光里再不见那时的不甘和隐忍，甚至连愤怒都已经看不见踪影。青冉就在这样一个抬首间，对上了如沾这样的眼神，一如从前自己熟悉的波澜不惊。”会不会再也见不到那样的沐恒如沾了呢？“青冉几乎是没有意识地捡了如沾身旁的位子坐下，恍神间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素儿呢“如沾没有注意到青冉的失神，环视着周围没有看见那素色的人儿，便有些纳闷。青冉搅着汤碗里的草药，略略定了定心，笑着说：“估计是早先被我吓到了，方才我让淙儿出去买食材时替我寻了一下，说是又跑到西郊那边捏糖人了呢。”
　　如沾愣了愣也笑了出来，“那个素儿，从小就爱去缠着那个疯女人玩儿，现在怎么还是这样？”
　　“哥，”青冉嗔怪地拿筷子打了一下他，“听老人家们说糖人宸是在当年那场浩劫里毁了家，丈夫儿子都死了，才会变成这样的呢。”
　　“哦？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说起来，十几年前那个时候，好多人都唤她叫美人糖呢……”
　　“这你倒记得清楚了。”青冉恰到好处地接了一句，然后“扑哧”一声看着哥哥耳根慢慢地红了而笑出声来。
　　好一会儿没有了话题，青冉胡乱地扒拉着碗里的青菜，一边用力地思考着找个怎样的话题，“对了，哥哥，”方一抬头想要开口，正对上如沾看向自己的目光，青冉一紧张，又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了小冉？”如沾抬手揉了揉青冉的头发，扬起嘴角淡淡笑着，“怎么总是发呆呢？”
　　青冉一下子回过神来，忙尴尬地笑笑，一边塞了一筷子菜给如沾，一边忙着岔开话题：“哪有啊，我只是再算还有几日到了进送冥栾的日子呢。”
　　“是啊，”如沾放下碗筷，交握着双手微微蹙起眉头思索着什么，“也就再有六七日帝卫应该就会宣你入殿递呈冥栾了吧，有什么问题么？”
　　“没，前几日九颗冥栾就都已经炼制完成了，只待灵性冷却就好。”
　　“嗯，那就……”
　　“小姐，你看我这次捏了什么!”如沾的话让那个雀跃着跳到青冉面前的人儿叽叽喳喳的呼声打断了，眉头舒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依旧脸上挂着一点点糖浆的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的是每次都要挂点回来……”
　　素儿的脸红了一下，求助地瞟着青冉，却见青冉也在一旁歪着头笑，便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青冉唤了个丫鬟打了盆温水，拉过素儿在身边坐下，“这次又去糟蹋人家的糖做了什么啊？”素儿一听，也顾不上擦脸，忙站起身小心翼翼地从腰间的拿出一只小布包，一层一层地折开，捻着那只小木棍轻轻地举到面前，心疼地吹着气，“哎呀，都有些粘了毛絮絮呢，不过，还是特别好看是不是小姐？”
　　青冉看着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糖捏的栩栩如生的物什，心里一抖，“这，这个是……”
　　“这不是小姐那次抱回来玩儿的那只小狼么？”素儿纳闷的拿回糖人，左看右看的，“这还是我怕自己捏不像央糖人宸亲自给我捏的呢，小姐你看看，不是这只么？”
　　青冉强忍着不安把它接在手里，隐约感觉着身边如沾疑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嗬，还真是呢，素儿怎么想起来捏这个了呢？我看你也没和那小狼玩儿多久，这小模样记得还挺清楚呢，喏，哥哥，你看，不错的吧？”青冉转手把糖人递给如沾，一边大致地和他讲着那次有只小狼是如何跑进了府里。如沾听着，纳闷地接过去，一边将兴趣渐渐转移到了手里的糖人上。
　　正待青冉想松口气时，素儿那边摆着手，一边拿温水蘸着脸上凝住的糖浆，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不是记得！是素儿今天去找糖人婆婆玩儿的时候，又看见它了呢！好巧是不是？所以，我就让糖人婆婆照着……”
　　素儿之后的话青冉一概没有听进去，只是听到素儿说又见到那只小狼时起，青冉的脑中就空白了一下，再也接不上之前的思维了。“你怎么又出现了？”青冉咬了咬嘴唇，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如沾捻得手里的糖人转的飞快，眼角的余光直直地落在身边突然沉默的妹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