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百變身》曲离涣

8、Volume 8．最爱

　　其实早知江离寂是天上的流云，再怎么抓也抓不住。早在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火坑，却还是义无返顾地纵身跳了下去。
　　江绝兰如此地嘲笑着自己，却在暗夜中无能地想念着他。想着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眼底的伤痕累累，想着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那么骄傲的样子，想着第一次看见他冰冷的眼神变得灼热却是为了另一个女子，想着他看着另一个女子说“我喜欢你”的样子。
　　因为他的眼里从来看不到她的存在。
　　就算放在眼前也看不到。

　　在门的后面，站着一道身影。那道身影只是默默地看着里面那个女子一点一点爆发出的无能为力的悲哀，然后把手扶在门边，慢慢地抓紧，紧到指尖都已经泛出白色。
　　那个人有着丝毫不显女气的极美丽的容貌，高挑到不像样的身材，把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金色长袍。
　　在一扇敞开的门两边，像隔绝开的两个世界。
　　第一次，他见到她，三年前。他是一个被黑暗包裹起来的少年，而她是一个坐在母亲的棺木旁像个木偶一般失去了神采的少女。
　　他只看见了她握成拳头的手，小小的纤细的手，因为要弹琴所以特地留长特地修剪的指甲深深地插进皮肉中，鲜血渗出。可是她那张清绝艳绝的脸上却仍旧毫无表情。
　　除了她，他眼里再看不到其他。
　　那时，他已经与他的母亲一般高了，他的母亲靠在他的耳边说，那个少女正是当年冠盖江湖的“琴魔”颜婷芝的女儿，江绝兰。
　　他当然知道颜婷芝的丈夫叫江彦，名动天下的“陌上杨柳”，风度翩翩，俊逸过人，与颜婷芝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颜婷芝当年可谓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女，可是现在却躺在这冰棺中成了一具蜡黄的尸体。
　　他当然知道那是为什么。从他出生开始，带着母亲的怨念来到这个世界上，看到的就只是那个把妻子视作稀世珍宝一般珍爱着的父亲和永远都是埋怨着丈夫的母亲。母亲看不见父亲堆在桌子上的昂贵的玉器丝绸，却把江彦无意中留给母亲的廉价的字画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他怎么会不知道袁敏绣的怨恨从何而来，他怎么会不知道颜婷芝无故猝死下的另有蹊跷。
　　数月后，袁敏绣带着他，走进了这座典雅恢弘的府第。他的母亲成就了她追寻了一生的梦想。
　　他第二次见到她，是傍晚，她穿着素衣，站在江彦的身边。她抬头，与他胶凝的目光相对，从此再也挪不开半分。
　　他知道他逃不掉了。
　　他花费了他一辈子的自制力才克制住想拥抱她的冲动。
　　袁敏绣的罪孽，成了横亘在他和她之间那条两处茫茫的天堑。
　　也许这就是他名字的来历，江离寂，注定是与所爱之人分离的寂寥的一生。

　　就这样过了三年。空虚而单纯的三年。
　　他在丫头和小厮的交谈中吸取着有关于她的所有。她的心地很好，在街上如果看到流浪猫狗会把它们捡回家养；她很挑食，不吃辣，不吃胡萝卜，讨厌蒜的味道，曾经新来的厨子在菜里放了蒜，她竟然连着三天都吃不下饭，只能喝白粥；每次到她母亲的忌日时她都装病不去祭拜，但是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哭得昏天黑地；她不愿成亲，这三年来不知道推掉了多少前来提亲的媒人。
　　不是不知道的，她眼里装着的满溢的感情，已经多少次击溃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只是没有办法面对她知道所有真相的时候，看着他的那双仇恨到可以滴出血的眼睛。
　　那会把他的心撕碎。

　　直到那些出现在别院附近的丫头和小厮的谈资中多了一个人，明阙贤。江绝秀在京郊救的一个女子，当初被江绝秀抱进府里的时候，全身血污，有几处关节还是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弯折着，像是一具死在诡异诅咒下的尸体。
　　江绝秀却把他仅有的一颗玉露丸塞进了她嘴里。
　　他定定地站在门边，仿佛看见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那其实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只不过是他穷尽此生也不会得到的东西。

　　又像这样过了几天，时间对于他，几乎就像是停滞的，从来不曾前进过。
　　那是一个深夜，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无法入睡，三年来，他没有深眠过，也没有做过一个梦。
　　夜晚是一场安静的盛典。
　　他也看到了，那一抹缓缓移动着的烛光和托着那盏流光的倩影。也许是太过相像，他忘记了躲藏，只是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从那一边走来的女子。
　　她，想必就是明阙贤吧。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与明阙贤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他同样也怎么都没有想到，明阙贤就像是她的另一半灵魂一样，与她如此相似。
　　于是就这样子，鬼使神差般的对明阙贤说，他喜欢她。
　　看着她身上另一个人的影子，倾泻出已积压到极限的感情。

　　此刻，日又西斜。
　　“果然还是那么矛盾。”
　　他迅速地回过头，慌慌张张地把手上的东西藏进袖中。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局促的样子。
　　残阳如血，映红了他的脸庞。
　　“我果然没猜错，你喜欢绝兰姐，是吧？”
　　他看着她，却不说话。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那天，也看到这个别院里种了大片大片的兰花，开得好茂盛。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兰花。我当时想，它们的主人一定很爱护它们。”阙贤站在花丛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呢喃。
　　他还是不说话，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一分疑惑。
　　“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因为被我拒婚了就闷闷不乐的。”阙贤笑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江离寂，我们是朋友。”
　　“嗯。”他想，明阙贤身上果然是有什么魔力吧。不然他怎么会乖乖地点头呢。
　　“那我先走了，江绝秀做了蟹粉小笼包在等我呢。”她的眼神变得闪闪发亮，果然一提到江绝秀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又想到了她。
　　不知道她想起他的时候，眼神会不会也变得闪闪发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