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8059未相识》苍皆无

1、全

　　——“你知道平行世界么？”

　　1.

　　狱寺隼人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他的手臂压到了枕边的硬皮书，在昏暗的光线里面似乎看得到皮肤上残留的压痕，空气里萦绕着冰冷的青色雾气，黏糊糊湿答答，让他忍不住呻吟一声用被子蒙住了脸。

　　然而再也睡不着，尽管意识里总是对自己说着快睡觉快睡觉不然明天会没有精神之类的话，但总是徘徊在深眠的大门前无法进入，狱寺隐约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低声的哼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幻觉。

　　是青叶么？

　　狱寺迷迷糊糊的想着。

　　安排在自己隔壁的守护者，是个完全不分场合都会唱起歌来的奇怪家伙，说起来...青叶凛虽然是那种古怪脾气的人，但是的确不负雨守这一名号...

　　低声的哼唱听不出什么具体的歌词，然而声音却如此强韧，音量刻意放缓了也能够把高音唱得圆润轻灵，那曲子有着奇异的熟悉感，狱寺还没来得及再想些什么，就陷入了彻底的睡乡。

　　2.

　　如此在意的事情。

　　——“选择远比你想象的多，尽管主控权不在我们任何一个人手里。”对方在阳光下微笑着，慢慢翻动着手里的书页。

　　“切，平行世界什么的...”狱寺忍不住撇撇嘴。

　　“不要露出不屑的眼神嘛，科学这种事情可是有逻辑的，就像完美的推理一样...”雷守一提到推理就双眼闪光，少年的头顶呆毛像有生命的一样开始微微摇晃，他随手指了一下刚刚从门外进来的彭格列：“狱寺君，如果十代目不是泽田君，那你会怎么样呢？”

　　“我只会忠实于十代目一个人的！”

　　似乎已经燃烧的狱寺面前，雷守柳生芫轻微的叹了口气，手指又翻过了一页：“谢顿在上，你还是没有明白啊狱寺君。”

　　“诶？”

　　“所谓十代目不是泽田君，并不是指他没有当上十代目。”无视于岚守对自己的话的抗议，雷守继续解释道：“这么解释吧，比如我们来到这个10年后的世界，”大约是觉得普及科普知识还是用现有的环境比较好，他索性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大圈，“我们现在还处于14岁的时期，如果说世界并未分开，那么24岁的我们就应该有14岁时候来到这里的记忆，按照道理来说，就不会让十代目死去...”他看到狱寺轻微的僵硬了一下，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不是很奇怪么，事情并未如此发展，因为那样的话就是一个无法解释的死循环——未来并不存在，我们也就无法来到这里。”

　　“这就是时间悖论。与推理相背的事情，是不可能存在的。”

　　“所以，世界分裂了，在我们这么努力拯救未来的当下，同时间同地点，存在着一个我们无法确知的世界，在那个地方，十代目可能仍然死去，我们可能没有到达未来，这就是平行时空。”
　　被“十代目死去”这个存在于其他地方的事实打击到的狱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同伴。

　　“那么再前进一步，如果改变更大的话...”柳生芫合上手中的书，身体前倾，表情像个认真的教授：“十代目并不是泽田君——这种情况的时空，也一定存在。”

　　“人的‘现在一刻’是很难得的，生存到现在更是难得，如果泽田君并没有在人生无数分岔路走到现在这个阶段，那么与我们在一起的，就不会是他...不，应该说或许在那么多的分岔路中，更可能存在的是没有我们的情况。”少年随手指了指周遭的人：“以你为观察者的视角看，可能在其他的时空里面，雷守不是我而是其他的选择衍生的别人，而那个时空的你当然并不知道雷守是我的这个时空”他继续一个一个点过去：

　　“不存在京子这个人；没有小春；没有晴守大哥...”

　　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他的手指指向最后一个例子：

　　“再比如，从来不曾遇上现在的雨守山本武。”

　　“薛定谔的猫啊...”

　　狱寺还没有缓过劲来，眼神傻愣愣的望向迈进门的山本武，而对方毫不知情狱寺刚被科学理论洗脑，依然保持着天然的大大笑容跟他打招呼。

　　“嗨，狱寺！”

　　3.

　　他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茶时分，一个不相识的人跟自己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在梦里似乎被理解了，然而醒过来的时候，那些无法被完全记忆起来的生涩词语依然是一团浆糊，粘稠又带着胀痛感，从大脑里面一路流淌进胸口，无法消化无法稀释。

　　狱寺走进早餐地点的时候，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

　　京子和小春在忙碌着，蓝波和一平就像程序一样精准的在玩闹，桌前则坐着青叶凛。

　　无论什么天气都紧紧裹着围巾的长发少年戴着耳机，身体跟着音乐轻轻摇晃着，像是完全没有看见狱寺进来一样。

　　“啧。”尽管已经习惯了，狱寺还是忍不住给同伴一个白眼，他回了京子和小春的问候，拉开椅子坐下来。

　　然后想要从京子的手中接过自己的早点。

　　接下来就像是屏幕突然被关掉一样，甚至没有这个“就像是”的比喻句出来的时间，连“眼前一黑”都没有来得及，狱寺的手指没有迎接到冰凉的瓷杯，他的手指没有迎接到任何东西。

　　唯一的慢慢缓和的触觉，是温柔的阳光。

　　好奇怪，他心里想着，尽管是一下子消失，但是光芒却是慢慢泛出来的。狱寺好像听见一首轻声哼着的歌，越来越盛大的光芒包围了他的全身，带着波纹一样的还原了全部的周遭，狱寺感觉到撕心裂肺的剧痛，哪里都痛，像是要撕裂所有部件然后又组合好一样，他痛的闭上眼睛。

　　然后睁开眼睛看到了并盛校园的暮色，慢慢染红自己所站的教室门口。

　　“喂，等等我啊狱寺！”

　　狱寺迷惑着保持自己扭头的姿势，自己的身后，一个抓着书包的黑色短发少年，带着大大的笑容向自己走来。

　　4.

　　“那是怎么努力也无法决定的事情哦。”柳生芫加重了语调。

　　“那种棒球笨蛋谁要遇到啊？！”狱寺不满的嚷起来，右手因为一种微妙的窘迫而不自觉地想去摸腰间的武器。

　　“但是...怎么努力都无法遇到的话，听起来好悲伤啊”不由自主就已经开始听“柳生科普教学”的京子插话道。

　　“因为是科学嘛，是被逻辑操纵的科学哪，”柳生摆出严肃的表情，像一个正统的科学教教徒：“先不提怎么努力都无法遇到了，单是知道另一个时空的确切存在，就已经可以是被称作奇迹了...何况，从逻辑来讲是不会有这种奇迹发生的。”

　　狱寺强打起精神向泽田摆出一个笑脸：“如果是十代目的话一定能够发生奇迹的！”

　　“呃...啊...”泽田像是完全没有理解话题的方向，猝不及防下只好满头黑线的答应着。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奇迹这种东西...越是理解科学却越相信超越科学的存在。”柳生向后靠在沙发上，额头上黑色的发丝轻轻扬起。

　　   “人的‘现在一刻’是很难得的，生存到现在更是难得，”柳生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但是相遇这种东西，本身更是奇迹了，几率的大小和是否会发生没有关系，即使是几百万分之一，也可能在每个时空发生，即使几率是零，奇迹也会发生，这么一想的话，不是很庆幸么。”

　　5.

　　狱寺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你是谁”这样的问题，他愣愣的站在原地，阳光从窗户穿过来打到他的脸上，暮色笼罩周围，黑发少年握住背包带的手指上，有水滴图案的戒指在闪闪发光。

　　啊，是山本武。

　　他这么想道，灵敏如他，却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字存在的不合逻辑。

　　“怎么了？”少年很快发现同伴的不妥，他笑容满面的走到了狱寺的旁边，好看的眼睛直视着他。

　　“这里是...”狱寺还没来的及说完自己的话，就猝不及防的被按到了对面人的怀里，听起来有点闷声的是让人感觉窘迫的笑声。

　　“啊哈哈哈，没有睡醒吗，隼人？”

　　这么亲密的动作...狱寺一瞬间恼羞成怒的绯红了双颊，他挣不开黑发少年的力气，却听到一句从心底发出的无限喜悦的感叹。

　　这次是你啊。

　　狱寺惊讶的几乎要停止了挣扎，他的背脊挺直，也几乎在同一瞬间，山本武的力道放缓，成就一个温柔的拥抱。

　　他听到空气消失的声音，他看见从对方衣服间露出的阳光和气味渐渐稀薄，慢慢被青色的雾气所取代，狱寺大睁的双眼里面有无法流出的泪水，然而夜色毫不怜悯的渲染上宣纸一样的自己，包裹，吞噬。

　　一首轻轻哼唱的歌响起来，微弱的声音把高音修饰的圆润而空灵，来自中国的雨守青叶凛，不是黑色短发，不是棒球笨蛋，不是会啊哈哈哈笑的天然少年，他不用刀，他的匣子里没有雨燕，他没有留客雨这种招式。

　　他不是山本武，山本武从来不在，无论多努力多努力都不在。

　　狱寺隼人从睡梦中醒过来，天还没有亮。他的手臂压到了枕边的硬皮书，在昏暗的光线里面似乎看得到皮肤上残留的压痕，空气里萦绕着冰冷的青色雾气，黏糊糊湿答答，他没有睡意，碧绿的眼睛清醒的睁开着。这不是梦境。

　　不相识，未相识。

　　0.

　　“以为在自己的生命里占据了一小部分的人，却是最不能够舍弃的东西。如果可以听到自己临终时候的话语，大概恍然大悟的人数会剧增吧。”

　　“我们时刻活在选择的冲撞轨道上，却对此一无所知，也正因为如此，才会看不见与现在不同的未来到底失去了什么，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了现在的相遇，所有人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去填补时间那个“被无视”的空洞。”

　　6.

　　“庆幸的话...”狱寺隼人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就立刻跟随上了柳生的基调，双眼星光四射的向泽田看过去：

　　“这么说来能够和十代目相遇实在是太好了！”

　　“总之...我也有想要相遇的人呢。”柳生芫收拾了书本，突兀的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拜拜，我去特训了。”

　　“啊，我也要去努力训练了，为了成为称职的十代目左右手！”狱寺热血满满的站起身来就走出去。走廊上并没有刚刚离开的推理少年的影子，黑色短发的雨守少年站在那里。

　　狱寺隼人只是愣了一下，习惯性的想蹙起眉头，少年已经开了口：“喂，狱寺，柳生说的事情可真是了不起呢！”

　　他想回答什么，少年突然就继续说下去了：“能和狱寺相遇这种奇迹，真的太好了！”

　　这是什么。

　　狱寺目瞪口呆的看着说出这样的话的对方，如同看着一个比喻句，在这个比喻句里面的情景，船长驾着没有舵的小船，停留在一个恰好的港口。

　　“我，我也是。”

　　他的回答，也如同这个船长已经命定的遥远旅途一样——“一定会来到这里的”

　　这个样子。

　　0.

　　我们未曾相遇，任你扑空了许多个傍晚的风，或者于世界中跌倒，满身伤痕。

　　......

　　99.

　　狱寺走进早餐地点的时候，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

　　京子和小春在忙碌着，蓝波和一平就像程序一样精准的在玩闹，桌前则坐着青叶凛。

　　无论什么天气都紧紧裹着围巾的长发少年戴着耳机，身体跟着音乐轻轻摇晃着，像是完全没有看见狱寺进来一样。

　　狱寺沉默的看着被京子递过来的早点，他伸手去接，突然想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次被卷入那个梦境一样的时空，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自己敬爱的十代目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了，脚步凌乱的人们踏入房间，狱寺回头看过去。

　　相遇，如果真有被这么称呼的东西的话，它必然是个奇迹。

　　站在泽田旁边的少年，有着黑色短发，他脸上绽放大朵笑容，肩上背着不合时宜的棒球棍。什么同学也被十年火箭炮打中这种解释，则完全不用理会。

　　0.

　　我们未曾相遇却永不分离，任你扑空了许多个傍晚的风，或者于世界中跌倒，满身伤痕。

　　然而却找到了存在的答案，找到了所有事情的原本意义。我不再踌躇不再恐惧，我来自哪里又去向哪里，我全部知道。

　　到你成长的那天，到你不再耀眼不再前进，到梦想都死亡，丰碑都倒塌。我们未相识，却总相逢。

　　100.

　　“嗨，好久不见，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