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短发桃

8、青衿公子

　　俯瞰中原大地，战争的烽火尘埃落定，马蹄下的金戈早已隐没于混混飞扬的黄土之下。

　　百年前，中原陆地上的皇朝早已摇摇欲坠，永、厉、盛、成、易五个异姓少年据地为王，各自雄踞一方。乱世出鬼雄。永王赫连翼与易王易猎非在这场中原霸图的棋盘上，以兵为子，展开了如火如荼的战争攻势。

　　易猎非行事果敢，有天赋异禀的用兵手段，也有赌徒一般的狂热和枭雄特有的孤注一掷和狡黠残忍。而赫连翼城府深沉，极擅用计，其麾下的夜麒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战事一触即燃。

　　二人并未正面交锋，先是各自吞并了厉王、成王的领地，只剩岌岌可危的盛王夹在永易二王中间当炮灰。二人却默契般地不动盛王。

　　盛王惶恐之余，攻下皇朝，却不敢自封为帝，只倚仗着自家军队与永易二王对峙。三足鼎立之势渐成。三年过后，盛王见永易二人岿然不动，心中傲慢渐浓，除非二人联手，否则除去现在的他绝无可能。于是在一帮朝臣簇拥下立意称帝。

　　盛王想不到的是就在称帝大典之上，永易二人竟分路夹击，一人攻其边关，一人挟其百官朝臣，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兵贵神速，一谍影重重。饶是他瞪大了双眼也只能任其胸口的血染红了一身皇袍。

　　他不甘哪！直至死的那一刻，他才明了，为何永易二人要等这三年。不是惧他，也不是自负不与对方合作。他们等的是自己的一死，好倾尽全力与彼此一战。

　　盛王于大典上一死，永易二人名正言顺地为皇朝除去奸臣，百姓也久遭其欺压，自是得民心。同年九月，永易正式交锋。天下人皆为这两位天之骄子捏了一把汗，而这二人却是棋逢对手，既是惺惺相惜，又为成其霸业步步紧逼，杀伐果断。

　　一仗并未打得长久，次年腊月，战事白热化，永王之夜麒骑于青州鬼谷坡全歼易王的啸天骑，易王亦殁于此战。后史书载之“鬼谷之役”。两个乱世中的一代霸雄之间的一场一决生死的对弈，史书之上竟只得“永王计杀啸天，易王殁”寥寥九字。这永王之计，到底是何计？

　　这也是永朝百年来的一大惊人之谜。

　　而后永王又挥军北上，一扫战争过后的鸡鸣狗盗，所到之处百姓无不赞叹。

　　后永王进军皇朝宫殿，于九月称帝，立国号为永，年号淳德。

　　永王一脉延续百年，至今已是第十四代国君赫连穹，年号建安。如今正是建安十年。

　　“小宝，你说那永王当年到底用了什么计啊？”阿阮靠在桌椅上，侧头问身旁一袭白衣的进宝。堂上的说书先生说起那永王和夜麒骑是酣畅淋漓，如数家珍，提及永王之计更是连拍案板，好似自己身在当年的鬼谷一般。

　　阿阮和招财进宝一路进京，先是直奔客栈好好睡了饱，也没什么大计划就在附近瞎溜达，结果一出门就发现了这个永澧堂，恰好，也是个说书地方，不过比起她的阮记，那不是一般的差距，好歹她的腹中有那么点墨水，看过的故事汇聚中华五千年各位同仁们的智慧不是。

　　这永澧堂也委实单调了些，尽拣些当年永王和夜麒骑战绩来说，这些百姓对当时的永王实在是犹如天神般膜拜，不然怎么会听了这么多遍也不觉得腻。也对，连《西厢记》之类的书在古代都被列为禁书，古人教化之严当然不容许一个说书的地方有莺莺燕燕的爱意故事，难怪听了这么久都是些战争啊鬼怪类的事，再不然就是些市井奇闻，皇宫八卦的事，也难怪这里鲜有女子，多是些稚童少年和大叔老翁，阿阮也终于意识到她是在这堂里唯一的一个年轻姑娘。怪不得一进这大堂周遭就投来厌弃的目光。大约是觉得一个未婚女子抛头露面，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觉得自己不知礼节吧。

　　还好进宝之前提醒自己戴了面纱。阿阮不由得庆幸。

　　“能有什么计啊，不就是会打仗嘛。”招财一声嗤笑，声音不大不小，却引来周围几个大汉的怨毒眼神，恨不能在招财身上看穿几个洞。

　　进宝轻按招财手背，招财便偏过头，看都不看那几个大汉。进宝又笑着说：“阿阮你从前不是讲过三十六计吗？”声音压低了些。

　　“啊...都多久了你还记得。”阿阮惊异地看着他，这大概是她几年前因为招财取笑她女子无才她才搬出来充充脸面的，难为进宝竟记得这样清楚。

　　“加上永王这世人不知之计，可得算三十七计了。”进宝又接着说。

　　“什么三十六三十七啊？”一直听着说书的招财忽然凑近了头问进宝。

　　“就是阿阮之前讲过的三十六计啊。”进宝耐心地说，却被阿阮打断，“就你那榆木脑袋，多说几遍也记不住。”

　　“臭丫头，牙尖嘴利，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招财不屑地捧着茶道。

　　“咦，我不是定亲了吗，怎么会嫁不出去呢？”阿阮邪恶地笑笑，眼神却是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忽然凶光乍露，恶狠狠道对二人道：“说！你们俩是不是我爹派来的奸细？就为了把我嫁进别人家去？枉我们仨青梅竹马这么些年，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招财进宝齐齐恶寒。

　　招财怪自己一时没把进宝的话放在心上，路上进宝就一直暗嘱自己千万不要跟阿阮提及嫁娶之事，她为人聪明，只字半语便能揣摩出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进宝就圆到：“哪里的事，老爷素来疼你，那日你们不欢而散老爷怎么可能再逼你，阿阮你难道还信不过老爷？”

　　“真的？”阿阮半信半疑，阿爹的确最疼自己，那次可谓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争吵，也许他也是怕伤了自己的心不会再逼自己嫁人，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有将女儿下嫁的可能性。

　　“当然是真的。”招财又附和道，“咱们在这京城好好玩上几日再回梨蒲可好？阿阮你可是做梦都想来这儿啊！”

　　“好好玩上几日？嗯？”阿阮又坏坏地笑了笑，隔着面纱招财进宝也能感到阵阵寒意，“玩我自然是要好好玩，不过嘛，得把正事干完再说。”

　　“什么正事？”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阿阮呷了一口茶，嗯，比不上自家进宝的茶艺呀，出门在外就是不方便。她搁下茶杯，一只纤纤细手摊开，“自然是找到定亲人家把婚退了。所以，拿来吧。”

　　“什么？！”这丫头，果然不信他们俩。

　　“不要逼我动手，那只定亲玉佩，给我拿出来！”阿阮面上严肃，心里却哀叹自己缺心眼，当初自己怎么会蠢到问都不问夫家是谁，这样她找谁退婚去啊。

　　“老爷怎么可能将贵重的玉佩放在我们身上呢？”进宝笑着说，两人都摊开手，一副任你搜的架势。

　　哼，就是因为我不要那东西，所以阿爹只能存在你们身上，好，搜就搜。你们二人不过笃定我一介女子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而已。阿阮在心里腹诽完毕。没等二人转过神，早已化作猛虎扑了上去，伸进招财进宝怀里摸了又摸，搞的二人变了神色，连连退步。

　　“啪。”椅子倒下了。

　　“啪。”又一只椅子倒下了。

　　“啪---”这次是人倒下了。

　　招财进宝一个躲闪不及绊倒在地，而阿阮...好家伙，阿阮也连带着被两人拖倒，伏在二人身上。

　　喧闹的大堂刹那间寂静无声。气氛实在是有够诡异。只因众人目光皆锁定在三人身上。

　　“啧啧...”堂上的说书老先生一副痛恨的样子，而堂下的众人也纷纷对着阿阮摇头，这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这样呢。

　　可是阿阮浑不在意，因为她在进宝身上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就说嘛，这东西，一定会交给稳重的进宝。阿阮暗笑之余，伸手摸了进去。进宝早已满脸通红。

　　一个冰凉的硬物立马出现在自己手心，东西到手，搞定！阿阮拍拍灰神色自若地站了起来。进宝和招财也红着脸站了起来。

　　众人均对阿阮方才对招财进宝的“调戏”之举愕然，阿阮只得不自在地咳了咳，看来得马上开溜啊。

　　没等阿阮跑路，一个喜气洋洋的小家伙拉着童音大声道：“冷将军回京了....”

　　只见众人个个跟捡天上烙饼似的，几个飞步就挤了出去。连带着招财进宝也被推搡到门口。阿阮扶住桌子，吁了口气。看着跑空的大堂，笑着走过去，“咱们是不是也去凑凑热闹？”

　　二人破天荒地头一遭这么默契，脸上红晕未消，均冷哼一声，径自一齐往门外走去，把阿阮丢在了后面。

　　“得得得，二位大爷，我错了还不成吗？”阿阮一边费力推开身边如潮水一般的人群，一边对前面那二人大声道，可那二人就是不回头。再抬头，阿阮已看不到二人身影，看来是被人群冲散了。

　　这冷将军是什么派头，这么有号召力？阿阮揉了揉刚刚被推到墙上擦伤的手臂，一边抱怨。她扫了扫人群，好家伙，这劳什子将军，早就听进宝说他已娶妻生子，怎么会这么多姑娘围在路边，眼睛里冒着粉红色泡泡，欲语还休羞涩难当的样子呢。她又细细看了看，今日抛头露面的姑娘可真的不算少啊，个个花枝招展，环肥燕瘦样样有。这将军到底是貌赛潘安还是富可敌国呢，怎么会这么招人呢？

　　阿阮正想向面前几个正够着脖子的姑娘八卦八卦，结果被一记白眼还了回来。

　　“姑娘，请问...”阿阮仍旧不死心，却被一个尖嗓打断，“去去去，你这狐媚子，以为戴着个面纱就能吸引我们家的青青了，哼，想踩着老娘爬进去，想都不要想。”尖嗓傲然地看了看周围一圈的女子，冷哼一声。

　　那几个女子亦是怨毒地看着她，想来是为了那句我们家青青不平，却又说不过她。

　　阿阮则是倒吸一口冷气，她连人都没有见过好不好。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阿阮正欲离去，却被人拖住了袖角。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粗布蓝衣的姑娘，模样清秀，看起来怯怯的。

　　“姑娘莫生气，我大姐平时不是这样的，今日只是...今日只是...”蓝衣姑娘咬了咬唇。

　　阿阮瞧了瞧尖嗓，倒是和这姑娘有几分相似，原来是姐妹，不过她身上穿的可是绸缎，而这蓝衣姑娘却是粗布衣裳，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为了追个男人，这姐姐...唉。

　　“没事，我只是想问问那冷将军是何许人物？而今日又为何又这么多姑娘...”阿阮八卦的心又死灰复燃。

　　蓝衣姑娘像看外星人一般看着她，然后又小声道：“姑娘大概是弄错了。”

　　“嗯？”

　　“她们不是为将军来的。是为青衿公子来的。”蓝衣姑娘红着脸说，“青衿公子今日来迎将军班师回朝，是以...姑娘们都赶来见公子一面。”蓝衣姑娘声音里也不知不觉地沾了一丝喜意。

　　“青衿公子是什么人？”阿阮问出口就知道坏了，因为蓝衣姑娘的眼神忽然变得很不满，一副偶像被人忽视的不满，于是她忙道，“姑娘莫见笑，小女子乃乡野出身，此番初次进京。”

　　蓝衣姑娘终于笑道，“我就说青衿公子名满天下，怎么会有人不知道他呢？”阿阮很不满，因为一个男人她被一个小姑娘认定为无知。

　　“青衿公子可是永朝女子心中之梦啊，他十六岁高中状元，十七岁助冷将军大败狄戎，十八岁官拜丞相，到现在二十岁至今未成亲呢。他可是永朝的第一美人呢。”完了完了，这丫头眼睛里也开始冒泡了。

　　阿阮不禁恶寒，一个男子被称为美人？

　　阿阮闲聊了几句，见蓝衣姑娘一心早已飞到了美人那里，便主动道了别。

　　她退到无人的街角，还是不见招财进宝的人影，不禁叹了口气。作为女人的特质八卦她还是有的，可是愣是没突破那重重的人墙防线，况且那阵阵浓重的脂粉味熏得她七荤八素的，只好败军而出。

　　只有回客栈等了。

　　阿阮走在空无人烟的小巷子，见四周无人，一把扯下面纱透气，真是块捂死她了。才扇了两下，忽然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从后面伸了过来，一张泛着黄的帕子捂了她的嘴，阿阮挣扎了两下便觉得黑暗来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