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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旅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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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旅行,究竟有何意义。这应该是个无解的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旅行的目的,有的为了追逐美景,有的为了显示自身,更多人都只是出自盲目。
不知道为了什么出发,却将人生的过多时间花在旅途中,毫无所得,最后只剩下一句话:是的,我去过那里。
不屑于那类人,却也成了他们的一个。
无论旅行的开始怀以怎样的期待,在真的完成这样旅行的时候,居然更多的是迷茫。
是的,我来了。
但这里并没有我想寻找的。
我只是想要证明什么而已。
这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是一开始就揣测到的事。只是当时刻意被自己忽略了,就像知道它是一棵不开花的植物,却每日灌溉,期待它开出一朵最美的玫瑰。最后它长大了,叶绿了,仍然无花,我却埋怨它辜负我一心期待。
多么任性。旅人终究不是一个可以学习的词,妄想做到的自己想到以前,只是单纯做着潇洒的梦,只是后来一闪而逝。
到现在执拗的去做一件意义很虚幻的事,究竟为何。
我无法回答。
一开始对旅行的憧憬,是在出发之前,并随着旅行的进行而幻灭。它只是代表着一个梦,实现不实现并不重要。
现在,我很真挚的感伤着。
回不到那时候,回不去了。
“我们去下个地方吧。”沈少尹出声,提醒站了快半个小时的我。
我点头。
Langelinie最有名的景点,小美人鱼雕像。
负有盛名,但我却还是看不出美感所在,只是一个依靠童话故事塑造出来的艺术品,并非真的小美人鱼。
那个自愿献出自己声音的人鱼,终不悔,善良如初。
我不懂。
这是一个从开头就残酷到底的故事。
若一开始就牺牲,那注定不公平,对自己,也对爱的那个人。不管他爱或不爱,他终是伤到你,背负责骂。
所以我千里迢迢的来这里,看它,是为了什么呢?
圆梦?
也许是如此。
许多原本理所当然的事就如泡沫一般,破灭在我眼前,我应有这个权利去得到那无关紧要的救赎吧。
“要拍照吗?”他递给我一瓶水。
我点头接过。
他笑了一下,继续领着我参观。
就要离开这里时,两条岔道,一条通往海边那里,一条则是出口。
我往出口那条路走,但回头往海边方向看了一眼。
“再去看?”
我没反应,只是继续往出口方向走。
也许是在丹麦的第一天,就将这趟旅行的目的结束,接下的时间就真的无所谓,没有什么包袱,跟着他走。
也多看了他几眼。
沈少尹其实是很不错的导游,带去的地方除了有名的景点外,还有很多当地人常去的地方,是很实在的行程。
“接下来你想去哪?”
丹麦的时间结束。
我一愣。
“去南方吧。”他提议,“夏天来了。”
我想了一下,点头。
前往意大利。
夏天真的来了。
北纬43°的阳光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沈少尹也从穿戴得宜的白衬衫变成更加休闲的款式,虽然不熟,但也能看出沈少尹是个讲究的人,不过分夸张潮流,而是让人看得舒服。
至少比我看着舒服。
相较之下,我的衣服太过随意。
会发现这一点,是我们进一间餐厅,走在前头的沈少尹被礼貌接待,而随后跟上的我被看了一眼。
年轻的Waiter轻轻挑眉,意思很明显,我回视回去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怎么了?”沈少尹回头。
我摇了摇头,理直气壮地走进去。
到的是佛罗伦萨。
这里的冰淇凌是吃过最好吃的味道,我想我会为了它而一辈子记住这个地方。
“店家推荐巧克力、哈密瓜和香蕉,你想要什么口味?”
我指了哈密瓜和香蕉。
一个小盒上有两种颜色,吃下去,冰凉口感,味道浓郁,满分!
我看向沈少尹,他脸上有笑,像是也赞同好吃。
不久就吃完,我觉得有些可惜。
“留点肚子,等下去吃好吃的。”他说。
在中央市场的牛肚面包,确实是不能错过的美味,室内的摊家还有卖花,在沈少尹点餐的时候,我绕到附近小逛一下。
花很美。
之后我们去圣洛伦佐大教堂,连带一片都是古迹区,砖墙,漫着历史的风韵。就算是人来人往,也减不了那存在感。最后终点老桥,一道宽宽的河面,岸上一袭绿地,不远处的建筑,还有蓝天,阳光洒下。
一口气舒出。
“我们在这里待一会再走吧。”
我点头。
刚好边上有空位,我靠上去,看着前方平静。
正发现沈少尹不在身边,转头想找他,他就在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有台相机,对着我。
“出来玩总该留点纪念吧。”他倒是没有被拆穿的尴尬。
我其实也没生气,只是招招手,让他过来。他走近后,我借来相机,研究了几眼,拿起相机,靠近他一些,对着镜头,拍下合照。
之后把相机还他,我马上拿出纸笔。
照片归我。我写。
他只笑着点点头。
我后来也没管他,让他带着去吃晚饭,回饭店的路上又买了冰淇凌。吃了甜点,的确能放松心情,让心情变好。
“小心。”
他手从背后伸过来,却还留着一拳的距离,带着我往路边靠了靠。
一辆自行车经过。
我真没发现。
他手也放下。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沈少尹都是一个绅士的人,没什么毛病可挑,这样的人,应了名不虚传的词。
“明天去Siena,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
夜深,我躺着,没拉上窗帘,想看外头夜色。
一夜安稳。
Siena更加古老,很有黑白欧洲片的味道,贴着墙走,无论是直直前视,还是环顾四方,都是别致的风景。
有历史的地方容易让人变得谦卑,进而忘记自己的偏执。
希望如此。
到了扇形广场,一群群外国人席地而坐晒太阳。
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写下两字:好晒。
我不强求他,他不强求我。
走到附近的小巷子,挑了一个小酒吧,算是消磨时间。
这里,还有驻唱歌手。
我没有多加关注,只是一直盯着窗外看。
五六点的阳光与三四点的阳光在夏季其实差别并不大,我看了看时间示意他是否离开。
仍是步行到刚才没有好好看过的广场,地上已有阴影盖上,我们随意坐着,喝着山泉水。
他突然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动手术。”
一秒后反应过来他的话。
反感的情绪马上涌了上来。
难堪,最丑陋的地方被揭开来让人观看,愤怒又想回避的难堪。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解释。
我却不想再面对他,想离开他身边,刚走到路口,却发现无路可去。行人悠闲的走过,喧哗,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异国的街头,我除了依赖他,我还能做什么。
我连说都无法说。
我知道他清楚的我现状,亦如我知道他一样,不是没有疑惑过他为何会出现,一定与我声音有关。
可他能做什么,能找回我的声音吗。
“动手术除去血块成功率是50%,但不一定能恢复声音,因为手术过程中损害到神经的几率是80%。”
“保守疗法是让血块自然减小,恢复到车祸前的状况,到时再做手术成功率会更高,伤害到神经的几率也会降低。”
“现在血块压迫神经暂时不会有太大危害,但它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情况没有好转,还是请你考虑动手术的事。”
“我的声音能回来吗?”
我当时只问主治医生这个问题。
“我无法给你肯定答复。”
眼前长相可以说上是美丽的年轻男医师,没有平时的轻松随意,用很严肃的口味回答我这个问题。
医生很诚实的告诉我,我的死刑。
不管我做什么,都不对,他怎么还来提醒我,我的处境狼狈。
“沫岚……朴沫岚!”他从后头追上来。
我没动,他走近。
之前还算融洽的气氛荡然无存。
“回饭店吧。”他打破沉默。
回程的路途很沉默。
2个小时,从白日到黑夜的分割线,如此清晰明显。
我本就知他为何而来,我又何须激动不服。
02
朴沫岚在小美人鱼雕像前站了很久,出神的站了很久,久得让沈少尹察觉它或许就是朴沫岚出行的理由。
同样是失去声音。
在相同的处境下,寻找自我的方向吗?
或许她能这样想,也是好的。
但放任下去,也不好。于是出声,带她去别处,毕竟这是旅行,而不是朝圣。他该时不时打断她过于飘散的思绪。
在离开时,朴沫岚往海外雕像方向看了一眼,已不像刚到时的神情。
似乎是想开,想做最后告别。
于是沈少尹问她是否再去,她觉得不必,那这件事就到这里告一段落。
离开这个国度,到另一个国度。
朴沫岚的心情显然好了很多。
沈少尹给朴沫岚买冰淇凌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脸上掩不住的表情,她的确只是个小女孩。
带着点防备,但也带着点天真,一旦熟识了,其实也不是不能相处,容易放下戒心,本来也不是什么不相信人的年纪。
朴沫岚还是一贯的简单装束,蓝背心披着白色薄衫,加上牛仔短裤和帆布鞋,偶尔扎起的马尾,在古巷弄里,也是亮眼的风景。
沈少尹有一份欣赏。
带着她进古城,算是名胜的地方人自然不少,但不用他出声提醒,朴沫岚乖乖的跟在他身后,听他讲解着相关历史。
与之前在哥本哈根的伤感已经不同。
有在旅行的状态。
最后到了老桥,她靠着矮墙,看着远处,阳光在她身上,逆着阳光,眼睛微眯,却是闪闪发亮。
也许比喻过头了,也许这种说法已被人套用了无数次,但沈少尹仍觉得它是恰当的。
因而替她摄下这张照片。
旅行,除了途中风景,更是为了获取回忆,能记住的,必然是印象深刻的,但其余值得玩味的,和勾起更完整旅程记忆的,照片能帮得上忙。
作为一种载体,可以清楚记下那时的笑容。
想过她会不悦,但看来她是欣然接受,还和他开起玩笑,事后沈少尹整理照片,看到那张合照,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讶然,她的玩心。
看得清楚,看得深刻。
在Siena的小酒吧,女歌手的歌声传来,异国的歌谣,旋律动人,朴沫岚充耳不闻,看着外头。
沈少尹有些皱眉,她也没发现。
一直到广场,沈少尹才开口。
她的反应,他也不是没想过。
沈少尹在出发之前找过丁医生,问她关于朴沫岚的事。
基于职业道德,丁医生自然没有透露什么病人的事,但因为有人已和她打过招呼,所以丁医生也给了沈少尹一些意见。
“你想劝她动手术。”
“是。”
“但动手术对她现状改变不大。”
“一年了,不是快到极限了吗?”
“为什么突然想接近她呢?”
“……私人原因吧。”
丁医生想了一下,笑了。
“失去声音这件事给沫岚很大的打击,现在的她很脆弱很敏感,你想给她的建议会让她有很大的反应,而且大多是负面的。”
沈少尹听着。
“但若你真想说,就直截了当,最好是开门见山,一见到她就提这件事。”
沈少尹有些惊讶,他不是更该小心婉转吗?
“有心接近和前来谈判,哪个更有欺骗感?”丁医生一笑,慢慢解释,“脆弱敏感的人,也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更是不会轻易信任他人的人,你想和她亲近后劝她,更会给她难堪,让她反弹。”
“嗯,我知道了,谢谢医生。”丁医生道谢。
“沈先生。”就在沈少尹起身的时候,丁医生叫住了他。
“我知道我不该多说什么,但是,至少替她好好完成这趟旅行吧。”
“我会的。”他说,轻轻关门。
当初对丁医生的回应,现在看来有些危险。
朴沫岚跑了之后,沈少尹当然追了上去,但没有轻易追上,而是在后头跟着,看着。
他得给她一些时间。
虽然丁医生曾告诉他最好的做法,但沈少尹无法按着丁医生的话做。
在哥本哈根那晚的朴沫岚状况太差,他根本就忘了提这件事,直到在丹麦逗留的时间,沈少尹都找不到机会开口,他知道她在思考,他觉得他应该先让她把事情做完,再做他的事情。
一直到佛罗伦萨,他找到机会了,但它已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没有把握朴沫岚会怎样对待他,在之后还有几日的时间里。
沈少尹难得的,有些忐忑。
他上前叫住朴沫岚,有些不忍的看到朴沫岚眼里的受伤。她还太小,不会隐藏自己的脆弱,只是明确的表现出来,她被人伤害了。
最后搭车回饭店,朴沫岚更加沉默。
那种沉默,不仅是言语上的没有声音,而是把自己关进无声的世界里头。
沈少尹有歉意,但也无能为力。
他的多一份温柔,注定是多一份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