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花开》大道寺

12、日出

　　01
　　故事进行到此，已没有什么好说的。

　　自从上一次主动去找丁医生之后，我没有再去第二次。
　　是突然想通了吗？
　　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够在这样下去，并不是要试着博取谁的同情，我不需要这些。
　　重整了心情之后，我整理了杂乱了一个月的房间，更把之前收进仓库里的CD、书籍重新拿出来，摆在它们原有的位置上。
　　那本被我塞进某个角落的相册也重新出现，我当时竟然没有把它丢掉，在发现的时候我不禁这样想。
　　我捧着那本相册，还是没有重新翻开再看，而是放进柜子的最里面。
　　不是无法面对，而是太珍惜。
　　还重新找到了那张被我摔破外壳的CD，并且重新播放，这一首我曾经听了百遍之后却避之唯恐不及的歌曲。
　　人来人往终须有始有终
　　相遇相知只是缘分作祟没有绝对
　　或许下个路口我能遇见
　　那一刻笑着就好了
　　别舍不得。
　　一时间的心声被说出。
　　当初还懵懵懂懂的歌词，如今却懂得其意。
　　我居然被自己以前的歌感动到了，这种事让我小小的窘迫了一会，更多的是无奈。
　　我找了新的CD壳把那张唱片收好，也摆回到架上。
　　养了一盆仙人掌，不大，小小一棵，在靠近阳光的床边的桌上，我偶尔坐在地上，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绿色植物。
　　竟也会得到许多安宁。
　　春节后重新复学，高考结束后正式出道。
　　所有的事都回到正轨，没有一点不对，我也不觉得不好。
　　只是凌言溪找上门的时候，我表示出了意外。
　　凌言溪那番决绝的话还在，那样冷酷的样子也是自己没有遭遇过的，真正第一次对人有恨意。
　　但是，我还是听完了凌言溪的话。
　　当时的我其实早已接受那场变故，却还是无法释怀，我只是需要一个可以责怪的对象，让我宣泄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公。
　　凌言溪几乎是主动的承担这个任务，没有半点好处可拿的踊跃。
　　于是时过境迁后，我反而体谅了他。
　　他也不容易，我意识到了。
　　“我要在东尔开一间新店。”
　　“你要来当驻唱歌手吗。”
　　“就到你开学之前。”
　　没有什么犹豫，我答应了。
　　平静的心出现了一丝波澜。
　　有些抗拒回到公司的训练环境中接受别人的目光，但对于在陌生的环境中唱歌却觉得安全。
　　每周三次的表演，我静静地唱自己喜欢的歌。
　　驻唱时间并不晚，从7点到8点半，一开始结束之后凌言溪会让店里的人送我回家，后来我提出不需要这么麻烦的护送，也许是因为店里生意已忙人手并不充足，凌言溪也答应了。
　　独自一人回家，路途其实有些遥远。
　　一阵冬雨，原本刺骨的寒风混着湿气更让人觉得冷。
　　我撑着伞，挡着零星的雨滴，路有些坑洼，在路灯和周围人家的灯光下，路面有着明与暗之间的微妙反差，让人看了不真切。
　　尽管绕着小水洼走，还是被溅起的水弄脏了鞋。
　　感觉到渐停的雨势又大了起来，我脚步加快走到公车站，上了公车。
　　车上并没有什么人，挑了靠门边的位置坐下，习惯性的看着窗外发呆。
　　不断的有雨滴顺着速度撞击到窗上，透着模糊地玻璃，看到了外面的车辆行人，没有什么改变的生活节奏。
　　自己到底是个平凡的人，过的也是这样平凡的生活，会羡慕别人精彩的人生，会臆想许多不现实的情节，可是回归到自己身上，也就是一场幻想。
　　再多的假设，终究也只是一个如果。

　　凌言溪新开的Bar生意很好，没有一点新开张的感觉。
　　我还遇过丁医生和陈医生，他们说他们是专门来听我唱歌的。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无私给予帮助的人，无法多做什么回报，然而内心的感谢却始终浓烈。
　　结束演唱之后，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到他们的桌上聊了几句，最后他们顺道送我回去。
　　一如平常的相处。
　　听到丁医生和陈医生两人的拌嘴，不由得笑了。
　　多年交情果真不假。
　　或许自己，也能遇见。
　　也许有天，我能笑着想起他。

　　在驻唱的工作进入收尾期，凌言溪给我介绍一个工作。
　　在婚礼上唱祝歌。
　　凌言溪很详细的和我说关于那场婚礼的事，我听完后，点头，接受了这份工作。
　　回去之后，开始思考关于恋人的歌。
　　没有时差的，沈少尹三个字又浮在心头。
　　就算不刻意，还是会想现在的他如何如何，现今信息如此发达，要得到一个人的消息并不难甚至可以说唾手可得，但我仍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切时间留在过去的那三个月中。
　　念念不忘的那段时光。
　　为爱上找一个完整的理由，是很有难度，近乎不可能的事。
　　若真的能知道为何会爱上，又怎么会被伤得那么措手不及。
　　于是，只能矫情的说，喜欢，其实是第一眼就决定好的事情。
　　所以，事已至此，我仍没有一点责怪沈少尹的想法。
　　所有的错都与他无关。
　　我私心这样下判断。
　　给仙人掌浇水。
　　不像一瓶水，小心翼翼的喝，最后一滴也被饮尽后，越发的渴，而是本就不大需要，只能偶尔给予，更让人惦记。
　　人总是这样。

　　保持和遗忘是时间的函数。
　　但一度，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不再变动。
　　哥本哈根的铜像，佛罗伦萨的火车站，Siena的阳光，罗马的旅馆，牧场的星空。
　　一切的一切，没有顺序没有逻辑，只是不断重叠重叠重叠，让我一再重经却渐渐看不清，进而迷失自己。
　　最后的最后，只剩下那首歌。
　　歌声还在。
　　唱的那人，找不到了。
　　我终于发现。
　　但我永远记得，那个在我仰头看星空的时候，牵著我的，温暖的手。

　　婚礼当天，圣洁美好。
　　新人缓缓入场，音乐起——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
　　也有爱情甜如蜜
　　没有接下来的一段离开。
　　从未出口的旋律，终究化成那一圈圈泡沫，在日出之际，消失在风中。

　　故事的最后，王子和公主快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本来，就没有小美人鱼。

　　爱终有残缺，始终不完美。

　　02
　　这就是新的生活。
　　有做不完的工作，结束不了的应酬，新的人际关系以及人心之间的利害关系。
　　在酒量不断增加和烟味始终不散以及业务的重压的现实下，沈少尹在很短的时间完成角色转化。
　　撑起笑脸客套应对，沈少尹的度可以说把握得很精准。
　　他曾写过许多感动人心的歌，也许才能那么懂人性的弱点。
　　可以聊以慰藉的，或许是那几条好消息。
　　朴沫岚和JSG的合约终于再次签订，沈少尹隐约听到了这件事，并没有过多询问细节，只是继续赶往下一个会议地点。
　　凌言溪在东尔开店，并且请来朴沫岚，让朴沫岚到自己新开的Bar驻唱，其实是有些冒险的决定，最大的变数是朴沫岚。
　　但朴沫岚接受了，在Bar里累积自己的经验并重新开拓自己的人际关系。
　　并不是沈少尹的要求，是凌言溪再次友情相挺的做这件好事。
　　“你要听她唱歌吗？”
　　“不了。”
　　沈少尹挂了电话，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在一日忙碌的工作并拉锯战到深夜的时候，沈少尹总是会空出5分钟时间，灌了其实已没有什么功效的咖啡，松了松领带，将窗户打开，抽上一根烟，看着外头只剩灯光维持的夜色。
　　然后，有时候，控制不住的，想念该想念的人。
　　有的已不在，有的是不能再遇见。
　　比如那个人。
　　以“天”为计数单位，加加减减，算起来只是两位数的相处时间，少得很卑微，在人的一生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从此淡忘。
　　但沈少尹却很珍惜。
　　却没有多少心思难过，短暂的逃避现实后，继续在电脑面前的各种报表计划案中奋战。
　　人总是选自己想要相信的事相信。
　　沈少尹觉得这就是最好的选择，那就是最好的选择。

　　春节前终于把一段落的工作结束，沈少尹有几日清闲。
　　没有在沈家多待，而是回到原本的公寓中。
　　应是无意，重新翻出东西，在一个盒子中看到许多保存完整的纸条，字迹相同，娟秀清瘦。
　　一字一句，所载回忆，一一浮现，偶尔停下细想当时情景。
　　那个时候，朴沫岚脸带伤感。
　　沈少尹问怎么了，朴沫岚说看了一篇小说心情不佳。
　　被短短几万字的小说影响情绪甚至真的落泪的人，让沈少尹忍不住笑着摸摸头给予安慰，看她写下感慨。
　　“那是小情小爱的故事。”
　　“两人相爱却遗憾而终。”
　　“他想和她走到结尾而隐忍至终，她却为他能圆满收尾而牺牲自己。”
　　“其实让人难过的是，他们都错过了彼此的最后一面。”

　　朴沫岚情绪失控的那一个月，JSG公司正和朴家接洽重新发展的事，但是显而易见的，朴沫岚并不适合。
　　出自自身的考量，JSG公司必然停下合作的事宜。
　　再朴沫岚重新找丁禹晴，她主动打给前夫，问关于朴沫岚的这件事。
　　就算朴沫岚再多有发展潜力，作为一个娱乐公司，不可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等待朴沫岚，其中必有原因。
　　“她现在并不适合出道。”仁说得很客观。
　　“这本不是她该承受的。”他们之间已说好纠葛变动因此可以平淡看待，但朴沫岚却是无辜被牵连进来。
　　“朴沫岚的合约已经拟好，只要她OK，马上可以签约。”仁说。
　　对此，就是丁禹晴最大的疑问。
　　“沈少尹把他和公司合约里要求的歌都留给了朴沫岚。”合约上的要求沈少尹也已经审过，所以朴沫岚的未来，早已有人打点好。
　　因此，凌言溪找上朴沫岚，就算没有沈少尹的任何交代，也不让人意外。
　　在凌言溪新Bar开幕不久也是朴沫岚第一次上班的时候，丁禹晴默默来了。
　　听完朴沫岚演唱完，离开，丁禹晴一个人又在吧台上坐了一会儿。
　　“我曾经想，是不是当时就该阻止沈先生。”丁禹晴喝了一口白开水，话有意无意的说出。
　　“就算你阻止，事情也是会发生。”凌言溪也是淡淡的回应。
　　“嗯，我也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丁禹晴笑了，发现凌言溪那句话很好用，也很实在。
　　在朴沫岚的打工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凌言溪向朴沫岚提出婚礼表演的要求。
　　只是为了证明他当初向朴沫岚允诺的她和沈少尹见面的话，不只是一句敷衍。
　　“如果你愿意再见到他。”
　　凌言溪知道并不是这句话打动了朴沫岚，但朴沫岚听到这句话后，点头，答应。

　　对沈少尹而言，排在日程上的婚礼，非得说有什么期待，或许，是还能见到朴沫岚。
　　没有插手婚礼的各项安排，多是长辈和女方的意思。
　　未来的妻子说考虑到他之前的身份，请他邀请几位艺人来婚礼现场表演，也许能热闹一些。毕竟两人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不能让婚礼那么苍白，家族会不满意。
　　沈少尹应承了下来。
　　确定名单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的凌言溪推荐了朴沫岚。
　　思量再三，沈少尹答应了。
　　他不能确定朴沫岚的出席，对于他，对于她，是不是一种伤害，但还是做了这个决定，不是为了其他。
　　仅仅是他们缺少一句再见而已。
　　那本来是在机场飞机起飞两人分离的那句完结，被拖到现在，再不愿承认，也总是要说出口的。

　　婚礼当天，他还在公司加班，其实工作早已完成，却没有别的动静，在办公室待着。
　　一夜无眠，仍然清醒，看着日出出现，照亮天空。
　　无垠湛蓝。
　　时间到了，换上礼服，前往礼堂，听着司仪的话语，完成了每一步骤。
　　到了祝歌献唱。
　　曾经听过的歌声再次听见。
　　淡淡的旋律，熟悉的编曲，带着思念的歌。
　　似乎是用歌者的所有感情所有牵挂所有哀伤，去吟唱那首歌。
　　有多少人被那首歌感动进而眼眶微湿。
　　沈少尹还是神色镇定，但心纠结的那下，只有自己知道，有多痛。
　　最后，他牵着另一个女人，步出礼堂。
　　没有回头找寻那抹身影。
　　淡蓝的礼服，裙摆的蕾丝飞舞，伴随着她如泡沫般的泪，就像童话中的人鱼公主。
　　他只是听到她的吟唱，在心里挥之不去。

　　有些刺眼的光线，她眯着眼，还是看着。
　　然后，轻轻微笑。
　　没有眼泪。
　　淡淡的光亮里是舍不得，与祝福。
　　也是她，唯一能给的。
　　人鱼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