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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   余半仙这几句话放出来,我心中立时如十五个吊桶打水,是七上八下!

      许是感觉到我僵住,老头拉着我一阵猛摇:“小子,老朽方才所言你究竟听到耳朵里去没有?”

      尽力扭头,老头早上绝对吃的韭菜酱,他一张嘴我就不喘气。

      “咄!为何不讲话?”

      被他催逼的紧,我半天才磕磕巴巴把刚才听到的话前前后后拼到一起:“您是说……让我去万花谷,有个闺名叫檀烧的姑娘在那里要跟我一辈子有吃有喝,直到终老?”

      “想的美!”老头跺脚,胡子差点气炸了,险些抬手就给我一嘴巴:“少年,老朽劝你不要拿方才所言当儿戏,不怕你日后贬损,这自古算卦看相者,就算勘破三生缘劫,也不会实话实说,只因泄露天机,乃是自损阳寿之举。今日若不是见你这惊天动地的大难就在眼前,不用说这粪土般的散碎铜钱,就是你搬座金山给老朽,老朽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再多说一句便会自毁命数!老朽不忍见你惹祸上身才好心劝你,你莫要迟疑!快走!再不走,可就来不及啦!”

      “别啊,别急着走啊!”扭头,未了那狮子头沙弥一脸茫然的站在门口,手捧着拾起来的几枚铜钱用袖子不停的擦上面沾上的泥:“村东的林子里有笋,贫僧这就去拔几颗回来,再超度只野猪,用网油裹着猪肚薏仁煮成羹汤,再耗点油处理,把肉跟笋子细切了酿馅炸成胡饼,您吃完再走不迟。”

      我立刻把嘴闭上了——光是听,口水就差点没漾出来。

      “施主,你在家就烧一锅开水吧,等小僧回来好煮笋子,褪猪毛。”

      “哎!”

      我这就要起身煮水,余半仙还拉着前襟,让我一下子带的站了起来。

      “你走还是不走!”

      实话说,老头一番话说的我心里发寒,确实没底,但看着狮子头那张写着“太好吃啦!”的脸,我的腿那肯定是一步都迈不出这村子去。

      出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就凭你两三句话就把我赶出稻香村,让我一没银子二没熟人的在外面闯荡,可能吗?

      思前想后,我一拍大腿,把半仙的手从衣服上拿开,大气凛然道:“吃完再说!”

      “好好好,好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哇!这大难顷刻就到,你不走,好好,我走!”

      老头一边说一边抄起手杖慌里慌张往外就跑,唬的狮子头闪身一旁生怕阻住他去路撞坏了他,直念佛号,老头也不再搭理我俩,小碎步紧捣,一溜烟的跑出了院门。

      “老施主他……他这是为何啊?”

      我抓了抓后脑,摇头:“……许是嫌你钱少吧。”

      “阿弥陀佛,”小沙弥赶快合十告罪:“都怪小僧非要从扬州买茯苓猪做狮子头,不想今年猪肉价格比往年翻了几倍,把身上的银子都花光了……”

      见这兄弟憨头憨脑的,我噗笑,问他:“小师傅,历来只有吃素的和尚,你可好,为了开荤连盘缠都花的快没了。”

      “施、施主误会小僧了,”狮子头一听,摇头摇个跟拨浪鼓一样:“小僧自幼受沙弥戒,早已断了血食,但身为庖丁,料理各色食材是分内之务。况且师傅说过,世上只有人身是法器,禽兽披毛带爪,其智混沌,无法领悟佛法。而如我等僧众,信法归宗后不再食肉,乃是前世福分,此生方能脱造业之道,而芸芸众生杀肉取食是禄分未尽,恩怨果报未了。小僧的杀,乃是断业杀,取肉时一心助念好使畜鬼往生极乐,不再受披毛轮回之苦。师傅还说,苦修虽也勇猛精进,但身体适意时更能令人集中思想,而这适意,最好的办法就是令众生吃饱饭,吃好饭,吃的心满意足。师傅替小僧取法名‘未了’,就是要小僧谨记众生轮回的根源本意——既然尘缘未了,苛求众生持戒苦修是不行的,不如令众生满足,心无旁骛时,再来谈佛轮法。以小僧来说……吃饱了,念佛都有劲!”

      “如此说,是在下孟浪了,”我赶忙起手抱拳施礼:“在下对释门之事知之甚少,方才言语多有莽撞之处,还望小师傅莫要动气。”

      一揖拜下,小沙弥脸立刻泛红,忙不迭摆手闪到一旁:“不不,施主太多礼了!单凭小僧转述师傅的话,就能让您领悟佛法的大意,说明也是有善根之人……如果以后能入我佛门,精心修行,也许……唉,可惜师兄不在,宣扬佛法的道义,他可比小僧讲的好!对了,还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啊……在下姓荀,名……名夜羽……”我哽了一下——虽说只记得这怪名字,但说出来还是让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小沙弥却口称佛号再度行礼,我也正色规规矩矩见礼,才又笑说:“小师傅行事也太大开大合了,连我来历都不问,说要钱你就给,万一我是歹人,贪图了你的钱财逃走如何是好啊?”

      狮子头一怔,随即憨笑:“不能。施主也没见过小僧,小僧莽撞,进来翻找东西未果,还险些错怪施主,施主都未曾怀疑小僧这么匆匆忙忙来去乃是图财害命的歹人,更信小僧肯定会带回饭食,到了晌午还一口饭都不曾吃的等着,师傅说过,不挑剔食物,诚心诚意等着庖丁做出好饭菜的人,心都诚恳,行事也坦荡荡……更何况,您在此地住下,肯定先是被我师兄看上的好人,小僧啊,信师兄的法眼。”

      说完这些话,小沙弥笑咪咪的拿起棍子,念了句佛号,一轻身又飞走了。

      我看着他纵去的背影,内心一片愁苦,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他师兄的爱好之一,就是躺在草丛中私窥美女裙底风光,参白骨观的这件事。

      不过,我突然很想去少林寺——和尚们人好,饭也好,懂道理讲义气,而且武功高强又是正道门派……但转念又一想,我觉得还是算了吧,身为一个脚踏实地的男人,这辈子未必要名扬天下,但一定要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我不能让万花谷中的那位檀烧姑娘孤独终老。

      光是空想指着别人供养饭食也不是办法,当务之急我得在村里谋个差事。看得出来,村里人手够用,否则这么忙的秋收季节,都没一个找我干活的。按不动和尚之前的说法,山里像我这样失忆的年轻人很多,养好伤就是一条条精壮的劳力,不像我,躺了这么久身体尚未恢复,人家早就热火朝天的投入到生产中去了。不过说起来我也有长处,就是能识文断字,就凭这一点,就比村里大部分白丁强。我就琢磨着可以找个记账的录事先干着,虽然没多少银子赚,但至少清闲。

      看光景狮子头还得有几个时辰才能回来,我先不急着烧水,去寻个事做才是务实之举。

      合计好了,我决定去找村长谈谈。

      和尚的屋子本来是村长家在西山开荒时建的,目的是做看田时的住处,后来发现此地土质确实贫瘠,不适合种养,就荒了地,宅子因为在村子边缘,也渐渐的废置了。我洗了把脸,又仔细的整理好了发髻,换了套和尚留下的干净衣服,才从院子里出来。

      村长家在村中心,转过盘山的小径,远远就听见人声喧哗,再走了一阵,见三三两两的人背着包袱,行色都有点匆匆,又有马车从路上跑过,暴土扬长,我避到道旁看,见上面坐着的人脚边带着箱子身上背着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我正觉得奇怪,见路上走的其中有一位面善,应该是之前在医馆打过照面的,忙站定抱拳,口称兄台,对方见我也是一愣,就站住了脚步。

      “兄台,您这是要去何处啊?”

      “不知道,活着出了这山再说吧……”这小子颓然:“话不多说,各自珍重,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我这边丈二摸不着头脑,赶忙追问:“在哪儿见?”

      “江湖。”说完这小子就跑了,其他人也加紧脚步纷纷与我错身离去。

      一时间人流滚滚,都是往外跑的,我呆了半晌,直到有人连拍我肩膀,回头一看,一张金丝菊花般的老脸冲着我,眉头拧出来个疙瘩。

      “后生娃,你为何还在此地,还不快走!”

      说话的正是稻香村的村长,我连忙见礼,村长却没等我直起腰,扭头就往村里走:“来的正好,车上还有地方,你也没家什在身,就跟大石他们就这么去吧!”

      “等一下等一下,”我一把拉住老头袖子把他拽住:“村长,出什么事了,为何大伙如此匆忙?”

      “唉?啊对了,你这几日都没出屋子,有所不知啊!咱村子里的那群不肖小子,招了祸事来了!”

      老头一路上简短解说,来龙去脉我也大概知道了个分晓。

      稻香村外的山里有户匪寨,之前只有零散的几十人,根本就动不得尚勇好武的稻香村一根寒毛,只能做些蝇营狗苟的勾当,而稻香村也不把他们放在眼中,彼此不相往来便罢了。多年来日子过的井水不犯河水,却不想从年初开始,那匪寨中的贼寇人数剧增,不几时已经演变成有几百人的贼窝,更有不知从何处的来的精钢打造的利刃长枪填充武备。这段时间,总有些人在村口的林子里探头探脑,而出外的猎户,也是一个个一去不回,回来的,基本也都是被流匪草寇所伤。如此一来,稻香村便落了下风。村子里的年轻人早就对那匪寨心存愤懑,若不是村长压着,非要不顾死活的冲上去干架。每天老头子都疲于安抚大伙,本来的计划是想稳住人心,收了庄家,再偷偷的弃村逃路,却不料是按到了葫芦起来了瓢——趁着农忙没人看管,村里的孩子无端端没了几个,大伙找出去,结果在外山看见了他们的尸体,这一来,全村人都震惊了,老村长连忙安排壮丁锁寨封村,还没来得及查明状况,守村口的莽汉王大石却趁这乱机教唆了几个新人去村口河上游被贼人占了的小岛放了一把火!怎么就这么巧,那山中匪首的兄弟正就在岛上大宴手下,醉到脚软没跑出来,生生被烧死在了岛上!

      为了不让村里人惊慌,村长把这件事瞒住了,叫几名身手好的猎户骑马逃出村子赶往最近的府衙报案。去了五个——三人在出山的时候便被飞镖打下马去,回来的时候又遭遇伏击,马回来两匹,一个被砍了半个手掌的汉子和一具背上背着十几支箭的尸体。

      衙门居然大门紧闭,装死不接!

      跟着人后脚到的是一支雕翎箭,直直的射在村东头大树上,没入半尺。

      官造的箭上绑了个布包,里面是一串风干的人耳朵和一张写了“死”字的纸条。

      “走吧,后生娃,这里已经要变成血海地狱了,”老头咻咻的喘,冷汗湿透了脊梁:“老夫虚担一村之长,却连祖业都护不得,唉……老天非要绝人的路啊!”

      这几日我在和尚屋子住的逍遥自在,突然间听见村里出这么严重的事情,我脑子都转不过弯来,吃惊之余,却异常的没有恐惧,反而有一股隐隐的火,开始在心底烧了起来。

      “村长,我有轻身的功夫,我能潜伏到寨子里去杀……”

      老头一惊,扭头看我的时候顺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我看见他手朝着我小臂挥过来,下意识的一挡,老头退了一步,我赶忙扶住他,却在看见他吃惊的表情时,没来由的想到了同样面露过这种表情的李复。

      “老人家,您没事吧!”

      “我……我没事,心里着急,头晕,”村长扶着我的手,趁机拽住了,拔腿就把我往他自己宅子的方向拉:“别冲动,走吧,村里没几个壮年了,就算是有,我也见不得你们好端端的去拼死,年纪轻轻的后生们,你们家业未成,莫要为一时气愤出头丢了性命!不用你,不值得!”

      我犟不过他,又恐挣脱了,老头再摔个好歹的,只能被他拉扯实际还得搀扶着他往前走,到了村子里一看,往常热闹的晒场没剩下几个人,光是看情形就知道之前是一片鸡飞狗跳的场面,满地是丢弃的东西,甚至还有小孩子的鞋。

      “后生啊,你……你就在这里站着,大石去栓马了,马上回来。老头子我回来看不见你,我就不走,你记住了,你自己想死,你莫要拖累我全家……你已经是咱村的乡亲了,算岁数我是你叔公娘舅的辈分,你这娃娃要听大人的话!”

      老头这句话说的我心口一热,当胸抱拳,干脆利落的答了个“是!”老头放了心,转身离开,这千斤重的祸事压在他身上,背影佝偻的让人叹息。

      还没收拾好的人们走来走去,谁都不说话,村子里静的跟狗都跑了一样,我一个人坐在磨盘上,只感觉后背刺骨的冷,秋风肃杀。

      弱肉强食,自古的道理。

      就这么发了一会儿呆,我听见肚子咕噜了两声,心里咯噔一下!

      早上上山去了的小沙弥狮子头,还不知道村里出了的事!

      一念之间身形已动,我轻身而起,脚点灯杆已经飞起丈余,旁边有还在收拾包袱的人小声惊呼了一句,我来不及细看,再一纵,人已经跳到了山崖那边。

      一路上我基本脚都没沾地,一直捡了最高的树梢借力跳跃飞奔,远远的看见三道梁子外有烟雾袅袅,迎风有烧焦的皮毛味道冲过来,我在一株老树上稍停,心说,许是在这边吧,得赶快告知他,否则……

      这是我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一声女子的惊叫就在我身后刺耳的响起,跟着,一阵劲风从背后直贯到我的前胸,我只感觉自己被猛的推了一把,身子立刻就没了力气,腿一软,一头就从三四丈高的地方栽了下去!

      猛烈的撞击袭来之前,周围的景色突然淡去了,昏黄的天空下骤然铺展开黄沙万里,一个身披狼皮的高壮胖子,逆光站在滚烫的沙漠上,把装水的皮袋凑到我的嘴边。

      “喝吧,咱们都得好好活着,小哥,还有人等你回去……”

      天边的日头红的像是一块焦炭,狂沙漫天席卷而来,瞬间把我淹没在昏暗之中。

      你是谁?

      我又是谁……

      那在等我的人……他又是……

      谁?

      无人应答,我沉在一片能溺毙人的黑色中,被一股力量往更深的地方拖去……

      “狼啊,你就是条狼!”

      几乎凝滞在黑暗中的世界掀起一阵波澜,有人在我耳边大声斥骂。我皱眉,跟着这呼喝一起回来的是脑后的剧痛,茫然之中我抬起手想摸,手刚到脸旁,一滴粘稠的东西啪一声滴在我的眉心。

      “……混蛋……居然是……”

      “打死他!打死……”

      “……杀了这个小人!”

      刚刚睁开的眼睛几乎瞄不准东西,极度的眩晕中,我看见遍布群星的天空,和被火把照亮的一只沾满红色的手。

      刺鼻的腥臭让人几欲作呕,我翻身,想要躲开这腌臜之物。

      跟着我就明白了,这只沾满血的手,是我自己的。

      欠起身,一个又硬又长的东西压在我身上,我迟疑着摸着它,发现是一柄硬弓,在一片混乱中欠起身,刚想要扶着这柄弓站起来,下巴上就挨了一脚。

      向后翻了个跟头,我摔了个结结实实。

      “孽畜!!!”抬眼,我面前是一张老泪纵横的脸:“我们好生待你,给你吃穿,替你疗伤,不曾想你这卑鄙小人居然……”

      “村……村长?”我张口,一口血呛咳着就喷了出来,胸口一阵尖利的刺痛:“出什么事了……”

      还没等我明白过来,有人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猛的就贯在地上!

      脸着地之前我才看清,地上躺着俩人型,都是未长成的身量,身上插着箭,一地的血。

      一瞬间我脑子就蒙了,死的是孩子!我认识的孩子不多,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莫雨!”

      “你小爷我还活着!”

      这一嘴巴,抽的我横着在空中打了个滚摔了出去。

      莫雨在离我五步的地方站着,攥着的拳头发疯一样打了过来,一双眸子烧成了血色……他身后的半边天都是血海一般的红色——整个山都烧起来了!

      村子被烧了!

      闪着白光的东西当头扎下,我下意识一躲,脖子刺啦一下划开了一条口子,血顺着我指缝喷了一地。惊恐中我抬起头,几把猎狼的钢叉就扎在我刚伏倒的地方,几条汉子拔出钢叉,擎过头顶,又要向我刺过来!

      “死吧!你这无耻小人!”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就明白了——有人杀了孩子烧了村子,把这罪要嫁祸在我的身上!

      “等一下,诸位听我解……”

      来不及了,所有人眼里都映着血红的光,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费,此时不走,不等说出冤枉二字就已经被人串在叉下!危急中,我趁此时脚下聚气,霎时间离地而起,踩着钢叉的尖就跳上了旁边的大树!

      擦着我背投过来的一柄长枪震落了一树的枯叶。

      “别让他跑了!他偷走了空冥决!”有人岔声的大喊。

      停不得!脚下树杈猛的一沉,会轻身术的猎户也跳上了大树,我此时头都不敢回,立时伏身,闪过贴着头皮抡过去的哨棒,拼了命的向着黑暗的深山中逃去……

      来不及洗刷这恶罪了,先活下来再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故事名字得改,干脆叫《断章》得了……你们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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