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灰原

7、第七章

　　上官婉儿跑到院子里，单衣马上就被雨水浇透了，冻得只打冷颤。可是，她心中痛苦更甚，满腔怨恨，却又不知道该怨谁。呆立了一会，上官婉儿跑到马房，牵出一匹马，出了府，骑上马扬鞭狂奔而去。

　　武曌这厢派人提着灯笼在府内四处寻找也不见上官婉儿踪影，又派人出府寻找。到了天亮仍旧没有发现上官婉儿的踪迹，武曌已是心乱如麻。她派人去洛阳府衙传洛阳刺史杜如温。
　　杜刺史，你马上召集人马在洛阳城内外寻找画像上这个人，她可能骑着一匹马。要悄悄的找，但是要快。我要你马上找到她。武曌将刚画好的上官婉儿的画像拿给杜如温。
　　是，太后。杜如温恭恭敬敬的回答。
　　如果此人出了一点差错，你全家上下的下场想必不用我多说。武曌说。
　　是，下官马上去办。杜如温觉得人海茫茫中找一个人，三天两头哪里找得到。出了差错却要自己全家赔上性命，实在道理不通。但他也不会傻到和武曌讲道理，赶紧找人才是保住自己性命的方法。
　　婉儿，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是存心让我不得安宁么。武曌看着上官婉儿临摹的字帖默默的想。

　　上官婉儿骑着马一路出了洛阳内城，顺着大道往前狂奔。她心头茫然，只好就这么跑下去。一路上房屋逐渐稀少，到最后道路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上官婉儿觉得浑身发冷，想起自己只穿着单衣，暗骂一声。看到前面有一排房子，上官婉儿骑马策前，想先借件衣服穿上。她抬手轻叩大门，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走了出来，看见上官婉儿睁大了眼睛，然后若无其事的上前开门。
　　姑娘，请问贵府主人在家么？上官婉儿问，她努力的装作很平静的样子。
　　在。你来吧。丫鬟转身。她都不先通报一声么？上官婉儿心里疑惑，但自己这个样子实在不能在外面多呆，还是跟着丫鬟进了屋子。当她走进屋子的时候，看见鱼幼薇正斜坐着靠着桌子看书。她抬头一看也呆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
　　上官姑娘好久不见。鱼幼薇说。
　　呃，鱼姑娘好久不见。上官婉儿尴尬的说：能不能先给我一件衣服。
　　当然能。绿翘，去拿我的一套衣服出来给上官姑娘。鱼幼薇吩咐那个引上官婉儿进门的丫鬟，然后对上官婉儿说：上官姑娘去我屋里穿上吧。
　　待上官婉儿穿好衣服出来，鱼幼薇正好整以暇的等着她。
　　上官姑娘为何作如此打扮。鱼幼薇半笑不笑的看着上官婉儿。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上官婉儿不想谈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头有点昏，知道淋了半夜雨，着了风寒了。
　　好吧，我还未吃早饭，上官姑娘也吃点吧。鱼幼薇一看上官婉儿不想说，也转了话题。
　　多谢鱼姑娘了。上官婉儿说。
　　上官婉儿吃早点时开始咳嗽。上官姑娘可能是着了风寒了。鱼幼薇说。她心里想，穿着单衣骑着马乱跑，着风寒实在太正常了。
　　然后上官婉儿便被安置到一间房中。给你添这么多麻烦，真是不好意思。上官婉儿说。
　　不用客气，我这个人最喜欢热闹，巴不得别人来陪我。你以后就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吧。鱼幼薇转身走出去了。

　　数日后，武曌终于有了上官婉儿的消息。
　　下官在洛阳郊外找到了画像上的姑娘的踪迹。她好像着了风寒，昏迷不醒，下官已经请大夫前去诊脉了。杜如温说。他觉得自己这几天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不过终于又从鬼门关门口回来了。
　　你马上带路。武曌站起身。穿着单衣跑出去，还着了雨，不得风寒才怪。不过幸好人找到了。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地。

　　鱼幼薇家中。
　　武曌抚着上官婉儿的脸颊，心疼不已。婉儿从小跟在自己身边，哪受过这样的罪。自己当时怎么就打了下去呢。其实心里也没那么大气，只是慌乱失措。自己当时根本是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鱼幼薇和杜如温在大厅中坐着。因为鱼幼薇三教九流都有熟人，所以和杜如温也认识。
　　这位夫人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让你这么恭敬。鱼幼薇很好奇：杜如温算是洛阳城的最高长官，居然有人能让他恭恭敬敬。
　　你不要问。关于这件事的任何细节，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一旦出了岔子，你自己的性命不用说，你家九族的命也保不住。杜如温提醒鱼幼薇。
　　九族？鱼幼薇重复。谁敢诛人九族？那是皇帝才能决定的吧。这明明是个女人。忽然，鱼幼薇停下来看着杜如温。她想起来：太后此时在洛阳。
　　你知道了？杜如温说。
　　太后竟然如此年轻。鱼幼薇心里惊讶。怪不得第一次见上官姑娘就觉得她进退有仪，原来是太后身边的人。
　　当武曌来到大厅，杜如温立刻站起来。鱼幼薇也站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夫人感觉她一行一动自有一股威严和旁若无人的气势。
　　鱼姑娘，婉儿多亏了你照顾。武曌坐下说。鱼幼薇看到武曌拂袖的动作，更确定她一定是皇宫的人。
　　不敢当。举手之劳。鱼幼薇不敢再说和上官婉儿是朋友的话。
　　婉儿现在不宜变动，还要在鱼姑娘这里借助一段时间。打扰鱼姑娘了。武曌说。
　　无妨，幼薇很高兴能帮上上官姑娘的忙。只是幼薇这里人多眼杂，只怕对上官姑娘静养不太方便。鱼幼薇发现这个人一边不问她一声就决定让上官婉儿呆在她这里，一边又说打扰。虽然她也同意，但是怎么觉得好像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
　　嗯？我看这里地处郊外，况且你府上就你和你的丫鬟两个人吧。武曌问。莫非这个鱼幼薇不同意让婉儿呆在这里。其实她也想把婉儿带回去，但是婉儿的身体实在不宜奔波。
　　不是的。幼薇常有朋友上门拜访，人声嘈杂，恐怕对上官姑娘的病情不利。鱼幼薇回答。
　　朋友？都是些什么朋友？武曌问。
　　三教九流，无所不交。鱼幼薇说。
　　都是男人？武曌问，说出口又觉得此话不妥，倒好像在影射鱼幼薇不守妇道。但是话已出口，再解释只怕欲盖弥彰。
　　也有女子，但大部分是男人。鱼幼薇倒不觉得什么，因为她早已习惯了别人的眼光和议论。
　　武曌沉吟良久。婉儿自小居住宫中，除了自己的儿子，很少有结交男人的机会。或许正是因为没有和男人结交过，所以才将情思寄托在自己身上。或者，应该让她结交一下。武曌觉得自己内心有点难受，好像是舍不得。但是她决定无视这股情绪。
　　这些男人，有文人么？武曌问。她觉得上官婉儿爱好诗文，或许对方得是个文人才能吸引她。
　　有。有文人，有武人。有大家子弟，也有江湖浪子。鱼幼薇说。
　　哦，鱼姑娘认识的朋友果然不少。武曌点点头，然后说：鱼姑娘，我拜托你一件事。婉儿从小跟在我身边，现在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我希望她找个自己喜欢的人，但是我身边没有合适的对象。我希望你带着她多结交些朋友。
　　鱼幼薇一时无语，这位夫人是让自己做冰人么？但好像由不得她不答应。
　　是。幼薇一定尽力。上官姑娘秀外慧中，相信没人不喜欢。鱼幼薇说。
　　那这件事就拜托鱼姑娘了。还有，不要告诉婉儿我来过。武曌吩咐。
　　鱼幼薇也应承一声：是。她觉得对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意见，只需要自己照吩咐做就是了。但是奇怪的是，她居然不觉得受威逼，仿佛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杜刺史，你要保证鱼姑娘衣食无缺，不能让鱼姑娘吃了亏。还有，你派人在旁边住下保护婉儿和鱼姑娘，不得让不肖之徒惊扰她们。武曌吩咐。
　　是。杜如温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