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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昼 ...
夏昼
我遇见他的那一年,八岁。
在母亲空旷的灵堂里,我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手中脏兮兮的布娃娃。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群,他们同我父亲道着哀辞,然后在转过身的时候抽一支劣质的香烟,讲讲各种坊间的笑话,在不自禁的时候弯了脊背。
我与他们并不熟,或者我曾经唤过他们一两声伯叔,但那些早已是我记忆之外的小事,尤其是今日,无人会要求我礼貌的同他们问好。
他们在看到我的时候脸上露出些许的尴尬,但那些所谓的情感转瞬即逝,他们依旧衔着快燃尽的烟蒂,吐出一口浓稠的白烟。
一切本来就与他们毫无干系,无论是死亡,还是悲伤。
从池在顾清朗出现的时候冲出去与之扭打成一团,场面一下子失控。
从池是我的父亲,而他,是顾清朗的儿子。
我抱着自己的布娃娃,很顺从的站在一侧。无论是冲上去劝架的还是在我身后窃笑的,我都没有理会。所有人都说孩童是没有记忆的,我却切实的记着那一日,橙色的夕阳像是被抹散的血液,带着刺鼻的夏日气息横亘在我的童年里。
是顾于时牵起我的手,冰凉的手指,掌心里的微薄的汗。似这繁芜里,只他一个,还记得我八岁的年纪,还记得我昨日丧了母亲,还记得我也会不安,还记得与我同温暖无关的手掌。
“小哥哥,会没事吗?”我仰起脸,细细的望他。
他站得笔直,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那张脸,我要仰望才能企及的脸,就这般印在我的骨骼里,苍白面孔,眉目清明。
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幼小,我抱着我的洋娃娃,还留着很长很长的头发,我不会忧伤,只会哭泣和微笑。
那个时候,我们,是多么幼小。
闹剧收场的时候,我的父亲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我感谢那些人就只是将他留在原地,默默的走开。
母亲死后,我第一次见他哭泣。他张着嘴,嗓子已然沙哑,只有眼泪不停的流淌下来。顾清朗在他身旁坐下,点了一支烟,默默地抽起来。然后我看见他低下头,阴影里的表情无可辨析。
我和顾于时双手紧握,站在他们五公尺以外的地方。可是他们为了一具躺在灵堂里不会微笑的身体,连抬头望我们一眼都不愿意,我想起父亲摇晃我的肩膀要我哭泣的场景,也许,因为他自己的眼泪无法流下来,所以他想逼迫我。
我想我是爱我的母亲的,但是对于一个八岁的孩童,爱的丢失,不如玩具的丢失来的痛苦,因为抽象,所以在他们眼里变得可有可无。
顾清朗想要带我走,但是父亲怎么样都不肯。那几日,我被反锁在房门里,听着外面各种各样的声音。我有一屋子的布娃娃,她们很安静,只有微笑一个表情。等我把每一个的头发重新绑好两次之后,父亲开了门,他出现在我的门口,眼睛里都是血丝,我把我的布娃娃给他看,他单膝跪下来,微笑着和我说真好看,我知道他其实是想哭了,但是他没有,也是从那以后,我的眼泪越来越少,至少不像我同龄的女孩子那般爱哭。
有时候,哭泣也是一种奢侈。
顾清朗没有带走我,父亲要我唤他伯伯,但我始终是不愿意这么做,我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就像是我不喜欢苹果一样,没有原因,却连碰触的欲望都没有。他走的时候想伸手抱抱我,我转过身,躲到了父亲身后。
我听见在我身后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像是旧式阁楼里发黄的纸张,被风吹过,悠远而绵长。
顾于时,我叫他小哥哥。那个安静的,美丽的少年。他大我五岁,眼睛里有戚戚然的迷雾。
于年幼的我,那像是一种年轮,也像是一种信仰,他们纠缠进我的生命里,无论我挣扎与否,我知道那都无法逃脱。
一直到很后来,Lynn问我是否爱过一个人,我说我不知道。我没有撒谎,我没有爱过,因为我现在还爱着,她用错了时态,而我只是给出正确的答案,如此而已。
此后我再不曾见过他们,在高一的时候,我用这件事拒绝了追求我的学长,他却以为我是骗他,我编织过各种各样很糟糕的借口,比方说对方是一个太好的人。这一次,我说了实话,却被以为是骗子。没有人相信,仅凭童年牵的手和一声小哥哥的记忆,我竟然会爱一个人爱了那么久。
或许在温柔的时光里,爱他成了我的习惯,或者以为自己爱他,成了我的习惯。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十八岁以前,只能被称作少年的他。
父亲在母亲去世的十年后再娶,我曾经以为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叫她安姨,我想父亲再也无法承受母亲这个字眼,因为他没有给我任何的暗示叫她一声妈妈,虽然对于我年轻漂亮的母亲,我已经没有多少印象,除了她烫卷的黑色头发和白色的高跟鞋。
安姨是我心目中一个母亲应该有的样子,平凡,温柔。但是她的笑容里,也还是有着细密的忧伤,也许她同我的父亲一样,也经历过一场异梦,一场生死。等到幡然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梦境太长,长到编织进了自己的整个人生,自此,再也无法逃窜出来。
顾清朗出现在我家门口。我不曾预料。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背影依旧颀长挺拔,而他依旧目光坚定,寡淡从容,只是鬓角也出现了几许灰白的头发,终究只要是人,都抵不过时光。
父亲礼貌地请他进门,岁月磨平了他们身上的棱角,当年的盛气骄傲和愤怒,全部已经被冲淡开去,他们这样,是不是才是真正的长大?
顾清朗唤我“苍双”,我为他沏了一杯茶,叫了他一声“顾伯伯”,他双手捧起茶杯,妖娆的水汽冲进他的眼睛里,沉默许久,他才抬起头来。
他走的时候,我出门送他,他微笑地和我说希望我多去看看他,这样的客套话,听得久了,是没人当真的,我点头说好。这一次,他没有伸出手来拥抱我,他在门口愣了两秒,然后转身渐行渐远,最后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
我也转身进屋,父亲叫我从苍双,从小到大,只有我犯错的时候,他才连名带姓的叫我,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盯着脚上的兔子拖鞋看。
像是积了长久时间的雨云,父亲似乎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但是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他说了一句和顾清朗一样的话,他叫我以后多去看看他。
我不解,父亲起身,他说:“明天我会载你去,反正你的假期那么长,去住一段时间吧。”
我在第二日的中午到达顾清朗在B市的家,绕了大半个城市,B市的交通每况愈下,我在停停起起之间几欲呕吐。
父亲没有送我上楼,我背了只登山包,坐着电梯上了十六楼。红色的数字不断地跳动着,密闭的空间让我有短暂的不舒适,我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我会带了这大袋的行李住到一个陌生人家里,也许是父亲的沉默,也许是顾清朗斑白的鬓角,或许仅仅是我想要见到顾于时的心情,也许,没有也许。
开门的是顾清朗,我叫他顾伯伯,他微笑着来接我肩上的包。
顾清朗将我领进为我安排好的房间,他细心地收拾过,很干净的屋子,空气里有恬淡的青柠味。墙上挂着一幅画,裱的很精致。几缕水墨,勾勒的是女子的背影。见我直直地盯着,他笑问道:“这画画得可好?”
我不曾学画,便胡乱的点点头。
他又笑:“这是我年轻时随便作的,因读了屈原的《山鬼》,便胡乱画出这幅画来。”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空气里的尘埃微粒疯狂地舞动起来,像是奔赴一场盛大的葬礼。我又点头,山鬼的故事,我还是听说过的。
至此,我们陷入久长的沉默,我从来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他似乎,也是这样。
他转身出了房门,关门的时候他用手抵了一下门框,几乎没有什么声响。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如同被打翻的颜料桶一般的张扬的颜色,与以往所有的梦都不一样。记忆里梦都是黑白的,如同是墙上洗不掉得煤灰。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很深的夜,打开床头灯,看到墙上的钟时针指向了“2”,错过了午餐和晚餐,我明显的感觉到饿了。于是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空间,我找不到灯,。
B市的夜,很早的熄了繁华,我在黑暗中凭着微弱的光摸索,在我要到达冰箱的前一刻,客厅的灯“啪”的被打开,白色的光刺的人不自在,我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他走过来,握住我捂着眼睛的双手。
冰凉的手指,掌心里的微薄的汗。
我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确定是他,我很轻很轻的在心里喊了一句:好久不见,小哥哥。
他靠近我,湿润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夹杂着浓厚的酒精味道。我听到他嘲讽的笑声,那么微弱,却几乎撕裂了我的耳膜。
“小妹妹,里面那个老头是我爸爸,我比他年轻比他英俊,他死了以后所有的财产都是我的,你甩了他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不知是谁忘了关窗,一阵凉风吹进来,布质窗帘相互摩擦,发出让人温暖的声音。黑色的夜风,就这样呼啦啦的,吹进了心里面。
我用力的去甩他的手,无奈一点用都没有。他低了头,在我的嘴唇上很轻的一吻。那个时候,我想的是什么呢?还是我爱他吗,或者,是一点微凉。
顾清朗许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他也走出卧室,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这是苍双,你小时候见过的。”
顾于时松开我的手,光线又重回我的眼睛里。我转身看到顾清朗的怒气,他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小哥哥,我想开口叫他,但是怎样都不能够。
顾于时张开手臂,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拥抱“那么苍双妹妹,欢迎回家。”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生疼生疼,我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
他很快的松开,我盯着他的脸,幼年时小小的身体已经长开,像是干净的竹子,那张脸,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除了挂在脸上的,那种虚假的笑容。
年幼的我们,都会在心里勾画一个人的样子。用最好的石来砌,为他上最明亮的色彩,把世间我们所知晓的最好的形容赋予他。
但是没有人告诉我们,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来。
也许他曾经来过,但是最终,还是在漫长的光河里,就这么被洗刷的无可辨识。
早晨起床的时候,他们俩个已经在餐桌旁就餐。我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坐下来吃饭,席间无人说话,我偷偷的抬眼看顾于时,干净温暖,早不见了昨天晚上的狼狈,阳光洒进来落在他瘦削的肩膀上,像是暧昧的亲吻。
如若,谁赐予的礼物。
顾清朗要他带我游B市,他微笑着说好。
我想,人真是多面的动物,这甚至,算不上是一种伪装。
我在他微笑的注视里狼狈的结束了早餐,然后进屋随便背了个包。出大门的时候我跟的太紧,脑袋磕在他的脊骨上,真是单薄的身体,那么瘦。
他转身看我,替我揉了揉额头,还是微笑。
我并不觉得这样的笑容有哪里不好,它让我感到安全。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渴求在那些真正的温情里获得温暖,那些假装的反而让我们没有压力,并且有更高的性价比。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什么真实。
他带了朋友出来,张扬的青春若是蝴蝶的翅膀,短暂却华丽。现在的我,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无所知,我再也无法像我曾经那般义无反顾的爱他,那样毫无保留,那样的,孤勇。也许,我们没有一起长大,没有相互参与进那些脆折的内里,才是我所有爱情存在的土壤。
他向他的朋友们介绍我,我妹妹,从苍双。
那些人望向我,脸上的笑容暧昧不清。
于是,只能低头。
其实我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于妈说的。
于妈是他们家里的女佣,虽然我也不知道在那所如此之小的房间里安排一个女佣有什么必要。
我第一天到的时候,盯着书桌上顾于时的照片看,英俊的少年,脖颈微微扬起,眼睛里是说不出的骄傲。于妈带着欣慰的喜悦和我说起照片里的男孩子,顾于时,优秀,又美好。他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这件事,他只告诉了于妈。他是她带大,感情比同顾清朗亲。
我记得我微笑着听完这个故事,露出她所希望的表情。
很多人都和我说过,苍双,你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讨人喜欢这件事真的很简单,只要你不是自己,那样,就可以办到。
我同他的朋友们问好,都是一些稚气张扬的年轻人,尖锐但是无害,尤其在面对赵羽西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必是家人宠溺着长大的女孩子,漂亮的,骄纵的。
她和我走的近,我真心的告诉他,他是我哥哥,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她笑着说,我知道。
我低头走自己的路,但我没有告诉她关于他的女朋友的事,我想,她应该也是知道的,但她有这样的自信,纵然是一种盲目。
想我自己,这样跨了大半个省份,来见一个我本能排斥的人,还不是为了这样简单的盲目。
女孩子其实都很简单,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那样一首断断续续多年前的吟唱,一场救赎未曾完成,青春,怎么算是一种完整?
顾于时,我想,我未必是有多么爱你,我要的,就是将我如许之年的等待织成可触的斑驳,我爱的,是没有长大少年模样的你,我自己描摹起来的,未知。纵然我在我启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爱情,是多么可能会夭折掉。
年轻的时候,我们不明白什么事爱情,我们只是深刻的记住那一个曾对我们露出过微笑的人,我们以为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那一个值得我们等待的人。
没有人告诉我。
我的母亲更爱自己。
我名义上的父亲觉得自己不够资格。
而我真正的父亲,没有资格。
他们,连向我坦白的勇气都没有。所以,我将自己所有的情感转化为爱情,亲手包扎好送给那时送我温暖的少年,一爱,就是这么多年,长到都不愿意醒过来,虽然我在潜意识里就已经预知,他是我真正的哥哥。
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词语。
我曾将自己最美丽的感情赠与他,虽然他并不知晓。
些许凉意的秋风,我双手抱紧了自己。我突然想起,这场关于夏日的梦,最终是要醒过来了。
一篇简短的小文章,关于暗恋,有一天我们都将发现,彼时深刻爱着的某一个人,不过是我们自己的假想,爱情就是那个最大的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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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夏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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