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兮》李添

3、第3章

　　这天半夜我又蹬腿了。这是时不时就有的。
　　不过每次我都是做著同一个梦：周围没有色彩，图像分辨率也不高，像素也低，就像蒙了一层水雾一样蒙蒙眬眬。前面似乎有个女声唤著我的名字，于是骑著带辅助轮自行车的我便呆头呆脑地往前骑，不知道是什么驱使著我。周围太模糊，所以我也看不见路。然而这一前进我就和车一起摔下了楼梯，于是直觉地便蹬腿。转眼就醒了。
　　别人都说梦是会忘记的，可是我竟然不曾忘记，反倒反反覆覆地播放这个画面。
　　哥哥早就习惯了我的这个行为，我醒来时他总习惯地无意识地拍拍我的背宽慰我没事了，没事了。其实更是宽慰他自己。别人也说是长筋骨的原由，让哥哥放心。
　　平日里这样醒来后又可以睡过去，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就睡不著了，满脑子的想著仲冉哥，觉得他离我远了。就这样，我放空的眼神包裹了眼前的一切，好似这个世界的第三者。疲累的哥哥已经沉沉睡去，没有鼾声。他这样上学该多累阿。
　　看著哥哥板著的脸，不舒展的眉头，心疼地想著：哥哥高中很忙碌吧。再回忆起平时看著嬉皮笑脸的样子，隐隐觉得心酸。
　　哥哥的高中本来是要住宿的，可是他不放心我，说住宿打搅他学习，要回家。其实怎么可能呢，他回家根本就不看书。后来仲冉哥和我劝了他好久，他才回学校住了，不过有空就回来。我笑他是个离不开妹妹的傻小子，他也不反驳。
　　焦点随著思绪飘得太远，被帘布上透出的光点闪到了眼，就越发地精神了，无事只好起身。
　　拉起遮光布，看到的还是熟悉的椰林间顽皮地穿梭著的光点缓慢升起，和以往一样泛着红得发白的光。丝毫没发觉这个早晨是大家慢慢离开我的一个开始。又或许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做好早餐时时间还很早，哥哥就和我聊开了，可是我没心听。很久后终于他意识到我的心不在焉了，才开口提到了仲冉哥。
　　“仲冉他家里有些事，似乎是出国了。”哥哥轻描淡写地陈述著。而我却无由地泛著悲伤。但这时的想法并无太多，不知道国与国的距离，不知道年龄的距离，不知道周遭透明的气体中，飘摇的尘土中，又蕴涵了多少时间、空间，只知道仲冉哥今晚和明晚，或许甚至于下周都不会给我做饭了。即使早就猜到他走了，不过由别人这么说出来，才像是肯定了我的假设。
　　“他留了个邮箱，应该是可以联系的。”哥哥继续说著。我已经不想听了，不好的东西不要知道太多。一阵寂静后，我嘴里突然蹦出“过客”二字。说完好似明悟了一般。
　　仲冉哥毫无预警地加入了我们的生活，就像凭空出现的家人一样照料著我们，又悄无声息地去了，就像嘭的一声，那被五彩的光芒包裹的气泡破了一样。其实中间那关于我的日子有无这层流动的隔膜都没有变化，只是我会感受到更多的风吹草动。
　　我们相处了那么久，我知道他些什么呢？名字？林仲冉。是啊，可是我连他的年龄也不知道！
　　这个亦父亦母不求回报地照顾我那么久的哥哥，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他的骨节在翻书时泛的白，甚至他扑闪的气息我也不曾觉得远离。我问哥哥：“他就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吗？”
　　哥哥竟难得地抛下浪子形象，正经地回答我说：“这世上没有过客，只有没有发现的价值。”
　　我权当他放屁，毕竟哥哥几何认真地与我对话过。
　　感伤地看看仲冉哥留下的东西，深刻了自己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的愧疚，真是皮毛也不如。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带走。那些多得看花眼的鼓，那些整齐得我不敢碰的乐谱，那些精致得如画般的相片，还有他买的绿箩和牵牛花。感觉这些物件都有我的身影，而我却很少认真地听过他演奏，看过他的相片，甚至没有淋过花，也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个陌生人，好像他一住进来我已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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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上午满满的回忆，那式样单调，油多菜少，葱多肉少的饭菜终于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正和谢菱等人在饭堂吃饭。这些饭菜与仲冉哥的手艺一比我真的什么胃口也没有了。谢菱似看出了我的难受，提示地告诉我要出去吃可以去总务处拿卡。我也不管什么校规不校规章程不章程的，顺着她的指引就去总务处了。
　　周辰和李乙到了总务处门口才明白我是要进去偷卡，却阻着胆子不敢进去，于是让她们一边等着。周辰还如被红领巾附身一般结巴地对我说：“你你你偷那个什么？这不不不好吧？”
　　这种事情小学时和谢菱干得太多，逃课时在学校打球，吊杠，腻了就出去溜达。不用给谢菱示意她就在门口望风了，我则进去找，默契不是时间可以轻易冲刷的，这让沉浸在思念的我感到一丝欣慰。原来自己周围还有人陪着。
　　办公室里一阵纸张陈腐的味道扑面而来，应该用了很多年了。这主任估计是个讲究的老头，什么东西都摆得很齐整，就连鼠标垫也有个角度。这样我根据标志就轻易找到了卡，也没有数就拿了一沓，还拿了很多请长假的单子。谢菱也不惊讶于我的速度，没事一样就叫上在远处等着的李乙和依旧瞪着大眼的周辰，我们一行人出门去。
　　校园外围有著不少小食摊，不过从未接触过这些食物的我下意识地就捂住口鼻，对那些灰白的烟雾很是反感，好似面对毒气一般。谢菱在这里比我多待了一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受这些的。
　　环顾四周，颇有种地下作坊的味道，简陋的改造铁车和料理用的发黑的黄砧板，橘黄的油用那些剪了口的塑料瓶装著挂在一边，还有许多碎葱花，萝卜丝等等佐料分别盛在碗里，其上还有寥寥几只黑虫逡巡。被烟雾笼著的店主一个个油光满面，更被正午的阳光映得面泛萤光，好不真实。棕色的大手掌著老旧的木柄铁勺欲招呼我们这些学生。但是在我看来就是把滚烫的沾著油水的勺子欲罪恶地甩在我们洁净的白校服上，赶紧一个侧步躲开了油滴攻击，带领著伙伴们疾步绕过重重路障。
　　事后我仍心有余悸，唯恐哪天在路上一个甲乙丙一个马步扎在我身前朝著我拧开摇了一路的可乐。雪花四溅，泼黑了我抱着的还温热着的试卷。原来大人们说的世间险恶就是这般猝不及防！不过这不可能发生，因为我坚信我决不会那么书生气地抱着一沓卷子。
　　而后众人听从了我的健康建议和妖魔理论，去了一家没有学生光临的西餐厅。
　　经历了一番惊吓，我已经忘记仲冉哥不在的事情了。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忘记是如此简单易行，不过翻翻手掌吃顿饭，我就没心没肺地把恩情忘却。
　　中午的太阳并不毒辣，或许是看在新生刚入学的份上网开一面，让大家免于受到如课堂上老师的眼神一样灼热的目光。吃完后我们满足地在街外游荡。路过快餐店看到上班族孤独、忙碌地扒饭，生怕别人会去夺走一样；途径停车场看到白领炫耀似地停在车前翻找车钥匙，目光却不时地投向路过的人们，彷彿大家都觊觎她那辆省吃俭用四五年才供完的小车。这些都比阳光刺眼。
　　李乙和谢菱正玩笑地打闹著，只当周围没有人，我一路也只顾著分析每一个匆匆路过的人的职业，爱好，收入。这是我走路时的爱好，不让自己消停。周辰却好像陷入了什么，如果我没有自作多情那就是陷入了我，要把我看穿一样，或许我本来就是透明的，瞳孔放大了看著我。周辰时不时就会这样。
　　四个人两个世界，一团火热却燃烧得不稳的火球和两块冰冷稳定的岩石正走著曲线回校。期间那团火球的温度影响了我的思维，一看原是李乙扣著谢菱脖子打伞的动作惹得谢菱不舒服欲打掉这只差不多细的手，李乙却郑重其事地讲著各种射线危害，更紧了那细白胳膊。这就是情？这个问题已经不只一次在我脑中闪过，后又被什么扑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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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每天我都按着时间表一样规律地过着，欲过一回好学生瘾。早早地起床，每天比前一天早一分钟，越来越早，越来越满足。和马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程，他每天说得最多的就是：你真有趣。然后观察老师每天的服装，语文老师即班主任最为朴素，估计就四套洗得边都直了的衬衫和三条款式也就颜色上有细微差异的牛仔裤。课程比较严肃时就看严肃的书，如《古文观止》《史记》《战国策》等这些看得可以产生和那些前排同学一样揪紧眉头的思考模样的书，课程较轻松时就看看《双城记》《名利场》。接着又和谢菱，李乙，周辰四人出去晃荡一圈，路线一共两种：出门右转，出门左转。下午就继续我的阅读大业，直到后面那个傻大个紧张地摇着桌子倒数“十，九，八⋯⋯ 咦我明明调准了表的！” 这时候，我就可以从容地开始写作业，等马丁放学。一般这个傻大个都会早个一两分钟，反正永远不准时，但永远不放弃。晚上没有夜生活，不过偶尔有些个不知多远的亲戚或朋友的饭局，哼哼哈哈地过去。
　　看着真的是个心如止水，文静恬雅的好姑娘。

作者有话说

　　文筆不好請見諒。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