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雪》隽雪

4、冰泉水冷

　　大漠的天气果真是反复无常，入夜后越发的寒冷起来。紫苏全身上下被一条毡子裹得严严实实，无声地躺在帐内。她听着外头的风啸声，一时间全无睡意，只是睁着一双晶亮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夜香儿没有如往常一样回来，帐内独她一人，分外凄清孤寂。沙漠内被风卷起的沙子打在帆布做的门帘上，一下一下的，带着奇异的苍凉的声响。紫苏有点不安，不仅仅是由于今晚见到的那个小男孩，还有一些……与生俱来的预感，都告诉她，今夜，必定是个不眠夜。
　　想着想着，身体笨拙地翻了个个儿，却恰巧在这时，帐外传起了一阵悉簌声，是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来了。
　　一股淡淡的香气在帐内缓缓地飘散开来。一闻到那奇怪的味道，紫苏急忙闭住气，没有任何动静地躺着。过了一会儿，帐蓬的帘幕被人撩了起来，一个女子纤瘦的影子投在紫苏身后的一大块空白上，带着点诡异，和未知。那影子渐渐地大了，模糊了，随着它的主人移动到了紫苏身上，然后停住。
　　紫苏害怕地想要尖叫，喉咙却好像被什么人扼住了一般，火辣辣的疼。伴随着疼痛而来的，还有一阵阵的晕眩。她只听到那个不明的女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将她从毡子里一把拽了出来。她看到那个女子的手，肌肤白净，瘦骨嶙峋，指甲却出奇地长，还红艳艳的，宛如鲜红的曼朱沙华。女子的手钳住了她的，就这样将滚落在床外的紫苏拖了出去，接着恶狠狠地抛到了帐外的沙漠里。
　　紫苏的头深深地埋在沙子中间，无力的四肢软绵绵地伸展着，就像一个破碎的娃娃。天上有月亮，身边有一个好大好大的湖泊。还有她，和另外那个女子。这样的情形竟意外地有些熟悉，只是她实在是记不得了。死了……也好呢。紫苏笑了笑，没有让任何人看见。公主的帐外每晚都要有侍卫轮流守卫的，可今晚这里却没有一个人。刚才在里面的时候她以为那些人是被这个女子迷昏的，但现在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沙地，她才发现，自己真的，真的是太自作多情了。那些人呵，恐怕，全都是被收买了吧。
　　本来……以她这样的身份，能活到十六岁便已是奇迹了。她自始自终，都注定了是一个人的。因为这个尘世太丑陋，所以她和妈妈、爸爸那样的人才不得见于世。现在，爸爸妈妈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还活在这里干什么呢？
　　那个女子憎恨地扯起了她的长发。这种刺痛的感觉已是很久没有尝过的了，甚至……差点忘记了。她想要干什么呢？杀了自己吗？好，那就杀吧，反正……都无所谓了啊……
　　“咯咯咯咯……”紫苏不由对着朝阳笑了起来，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散发出了少见的天真光芒。然后，张开双臂，长发飞扬，在朝阳的推力下顺势向湖内倒去。
　　朝阳愤愤地看着沉入湖底的紫苏。她要死了，却还是这么美，这么自若。宽大的衣袖在清澈的湖水中延展如同蝴蝶的翅膀，长长的发丝像是海草一样翻卷着。她的脸上居然没有出现恐惧，为什么？她杀了她啊，为什么她要笑？她难道不晓得这种笑很刺眼吗？
　　但现在没时间去想这个了。朝阳拿起早已备好的颜料面具为自己装扮起来。明天。等到明天，她就会成为紫蝶公主，去异域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了，她的计划不能出任何纰漏……喜欢的东西就要靠自己得到，这是母后从小教自己的，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一条人命又算什么呢……这世界本就是如此的。
　　夜深沉，水面轻扬，狂沙滚滚。若红尘十丈，迷人眼，乱人心，空伤悲秋。
　　第二日，又将是一个好天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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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果然是艳阳高照，沙漠中普遍的好天气。一大清早，一支迎亲队伍已从纳拉都城芜城出发，向甘哈达也那沙漠内的一座城防前进。迎亲队的行事似乎相当高调，走过大街小巷时引得无数百姓探头观望，别说这敲锣打鼓出城娶亲的情景是百年难得一遇，更不用说此次娶亲的人，是纳拉国备受爱戴的可汗——南宫叶霖了。
　　迎亲队伍最前端，一人一马无疑抢走了所有人的风头。只见那马，浑身毛色纯黑，没有一根杂色。四蹄更是一片的雪白。这种‘乌云盖雪’在国内也只是仅此一匹，再找不到了。而看这稳稳坐在马背上的男子，一张如刀削面般俊朗的面容，耳畔戴了一个不知何种材料制成的耳环，血红的眸子中仿佛要燃烧的火焰与他冷若冰霜的神情形成强烈的对比，再加上此人全黑的装束，不知不觉间将马的风头全部盖了下去。
　　迎亲队经过一家茶馆时，几个商贾一看的眼睛都直了。一个中原来的商人悄悄拍了拍身旁正凝神屏气的小二，问道：“小二，那人是谁啊？娶亲这么大场面！”
　　也难怪他会如此好奇，要知这马队所经之处，无论是再趾高气扬的人都忍不住低下了头，恭敬施以一礼。草原民族向来桀骜不驯，如今竟有人能使他们打心眼里佩服，那么这个人的权势及威信也是不容小觑。
　　“大爷，你没说错吧？我看您一定是从中原刚来的，所以不知道。”小二惊讶的神情中带了一丝浅浅的自得：“那人就是我们纳拉国的可汗，南宫叶霖大人，他是要去迎娶你们中原的紫蝶公主的！”
　　“啊？”商人一愣，手中的茶碗险些掉了下来：“那……那人是可汗？天哪，当真是俊美无俦，比之中原的皇帝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说到最后，语音已渐渐降了下去。
　　小二满腔自豪地仰起头，滔滔不绝：“不是我说的，我们这可汗可是草原第一美男子，而且还是年年骑术大赛的第一名呢！他不仅容貌俊美，还武功高强，最著名的就是他的朱雀剑法，那比之你们中原的剑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当年可汗年仅十岁，独自一人深入中原腹地，独挑几大门派高手，大获全胜！这，可是我们全纳拉百姓的骄傲啊！”
　　“如此了得？”商人瞪大了眼，感慨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可不是嘛！”
　　这些人所不知晓的是，南宫叶霖所擅长不仅是武功及骑术，还有一项最重要的，那就是，兵法！
　　半柱香时间，南宫叶霖一行人已奔出城门几十里，途间唯有丞相田裕一骑对南宫叶霖紧追不舍，身后的迎亲队伍早因脚力不支被甩在了后面。田裕虽然是文官出身，却是文武全才，且一心为民为国，所以得到了南宫叶霖的赏识，从一个九品小官晋升为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见迎亲队伍已被甩在了后头，南宫叶霖勒住马嚼，调头走到气喘吁吁的田裕面前，薄唇紧抿，目光中却流露出了一丝赞赏之色。
　　“田裕，知道我为什么要讲那些丢在后头吗？”南宫叶霖沉声道。如果他的丞相连他这点意思都不能领会的话，那他也就不再需要他了。
　　“陛……陛下是为了甩开迎亲队伍中的琉国奸细吧！”大汗淋漓的田裕喘着粗气，拿袖子揩了揩额上的汗珠。
　　南宫叶霖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没错！琉国的那个老头子，野心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在我的迎亲队伍里都安插了奸细，以为这样便能时刻监视我，哼！他根本就不知道，只要我飞鸽传书一纸，就能让他马上身首异处！”
　　他说的是真的。自他从篡位的叔父手上抢到皇位那天起，南宫叶霖就安排了大批死间插入琉国，如今琉国的半壁江山已落入纳拉手中！然而纳拉国毕竟经历了可汗弟弟十年叛乱，国力空虚，如今发起战争，无异于给他国可乘之机！在这种情况下，南宫叶霖忍痛将拥有‘草原第一美女’之称的妹妹南宫雪葵送入琉国作为和亲对象。因为此时的纳拉国还不可与琉国作对……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南宫叶霖对待士兵的训练更加严苛，性格也变得比以前更冷酷了。
　　“那个朝日公主的动向如何？胆子那么大，亲自潜入纳拉来……不好好利用实在是可惜。”
　　“回陛下，那朝日公主今日似乎在策划什么，只是臣的探子还没查出来！”
　　“好。那我们就在这等着吧！”
　　蔚蓝的天空突然闪现一丝阴霾，晴朗的大漠内好似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