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我生生世世》奥利凡德

4、第三世

　　因伤民太多，我在地狱被罚了好久。出来后，恍若隔世，牛头马面也不急着送我，我在忘川河边游荡，我想看忘川之中董贤的记忆，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一点爱过我。却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跌进了畜生道。
　　这一世我是一条锦鲤，如果不是我要见李瑁，倒是件极好的事情，我是条生得非常美貌的锦鲤，你们一定笑我，锦鲤怎么会非常美貌，我遍体通红，无斑无花，阳光下，我的鱼鳞能发出金色，即使在世人眼中，也是条美鱼，我投生在御花园的莲池里。这一世，是在梁朝，皇帝是萧衍，他极崇佛教，于是，一岁时，我被他挑了出来，送到了同泰寺中，所谓放生积德。
　　在佛祖脚下，我日日修行，心经被我背的滚瓜烂熟，寺中所有生灵无不信奉佛法。我有几个好朋友，假山上的蜘蛛，池中的一株睡莲，另外有一个小和尚，每日省下自己的口粮，专来喂我，可惜食物多半都被我凶猛的同族们抢走了，可是小和尚给我取了名字，叫小红，于是朋友们都叫我小红。其实我心里是很不齿这个名字的，这算个什么名字啊，我叱咤风云几辈子，这世居然叫小红，到时候下到阴间，不知道孟婆他们怎么笑我。两世我都不曾让李瑁倾心于我，这一世我是一条鱼，我想可能不会见到他了。
　　这一辈子过得很开心，连我自己几岁都忘了，我所在这个这个池的中央，是假山，假山上有一尊白衣观音像，每年菩萨诞辰，都会现身与我们说法，虽然世人看不见，却知道这一天许愿特别灵验。于是，每年菩萨诞都是我们了解世上的好时机，世人的愿望五花八门，可其中理一理，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一年是公元520年，梁武帝改年号普通，世上开始乱了，一个皇帝想出家，那你就专心出家不是很好，可又要臣子出钱赎他，这跟要自裁的人交代自己会与几点几分去何处死一个道理，没有诚意，他只想测试谁真心忠于他，或者体现这个世上离了他不行，黎民百姓的钱都变成了菩萨的钱，其实应该是和尚的钱，我想佛祖和菩萨们看见百姓受苦，定然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如果不会遇见李瑁，我想世上再乱，又干我一条鱼什么事情呢？
　　蜘蛛每天的烦恼是，自己治好的网，从来没有小昆虫撞上去过，这座寺庙所有生灵都似乎有灵性，从来不会落入蜘蛛的圈套，虽然蜘蛛每次都嚷嚷自己快要饿死了，我却好几次见它把网撕破，放走蜻蜓、蝴蝶甚至苍蝇，它是一只善良的蜘蛛。睡莲烦恼自己每年都要重生一次，漂亮的时间，太短太短，可它知道，没有冬天的蛰伏，不会有夏天的绽放，天道循环，每当它躲到泥里，我也只好每天去给它讲新鲜事。小和尚每天都会来，告诉我们一天发生的事，我想他最大的烦恼，应该记性太差，他在我面前背经书，往往我会背，蜘蛛会背，连睡莲都会背了，他还在挠头，断断续续地被。我曾见菩萨偶然经过，都默默摇头，又轻轻点头。小和尚是一个有韧性的好和尚，不过确实有点傻头傻脑，菩萨跟我们说，这样的人若是开悟，反而会成大器。
　　我老爱问很多奇怪的问题，菩萨也看着我点点头，摇摇头，对我说，解铃终需系铃人，你慧根虽好，能不能脱离尘世，只能靠造化。菩萨和阴间的朋友一样，我问过分的问题，多数是不答的，因为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我也没问，我也知道，我心里这个铃，确实只有李瑁能解，我要还了他白首偕老的誓言。
　　时间过得很快，萧衍进进出出同泰寺好几轮，国家也衰败了，听闻侯景作乱，民不聊生。又过了些年，寺庙也渐渐衰败了，我已经是一条老鱼了。一日深夜，一名男子，背着一位姑娘，昏倒在许愿池旁，姑娘的头钗掉进了池中，惊醒了年老少睡的我，我浮上水面，看到了李瑁，他们似乎好久都没吃过东西，可能连水都没喝过一口，嘴唇都是干枯、没有血色的，姑娘十分清丽，两人的衣服也似乎是用上好的材料做成。我想这是传说中的私奔吧。
　　姑娘先醒来，到池里湿了袖子，擦拭李瑁的脸，过了一会，李瑁也醒转过来，他们互相注视着，那么深情，仿佛这天地只有他们两人。姑娘似乎气力不够，又要倒下，李瑁张嘴就咬开自己手腕，将鲜血送到姑娘嘴边，他说，要她好好活下去，为了孩子，也要坚强。我奋力一弹，扑到了李瑁怀中，那一瞬间我只看到蜘蛛、睡莲不解的眼神。
　　他们真的是贵族人家的公子小姐，连杀鱼也不会，幸好还会生火，不然我都替他们着急，李瑁用树枝从我身体中穿过，那一瞬间我的灵魂已经要脱离鱼体，我坚持住了，因为我曾听说，若是没杀的鱼，直接烹饪，胆会先破，整条鱼就会很苦。我的灵魂在烈火上坚持，坚持到我熟了，他们咬开我的一刹那，把我内脏抛弃的一刹那，我的灵魂飞升，我看到自己完整的胆还有一颗破碎的心。
　　我救活了我的瑁，我怎么能心碎呢？真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