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安疏离

4、Chapter 4

　　那一刻，大海也停止了呼吸。
　　直到很多年以后，惠瑜也没有忘记那个海边的夜晚，海风轻柔，一浪一浪的潮水打向岸边，那个人，他已不是少年，却尚未成熟，转过脸，就那么期待地盯着他，让她微微不安。
　　这一个假期，突然变得很冗长。
　　“什么？你就那么拒绝了他？”曾熙卉尖叫起来。
　　回到学校，舍友们就发现了端倪，一向黏在许清远身后的惠瑜，忽然不再跟着他，不仅如此，连提也很少提，晚间的卧谈会上，自然少不了一番逼问。此时的北方还很冷，屋子里的暖气驱除着窗外的寒意，却有些干燥。惠瑜穿着绒毛睡衣爬下床，喝了一口水，顺便把水杯也带了上去。
　　“我来的时候穿着短袖，火车上是一路加衣服啊，等下车时，整得都跟粽子差不多了！这里为什么这么冷呢。”惠瑜咕哝一句。
　　“停！别打岔！”曾熙卉鄙夷道，“你真行啊，花枝招展地去赴约，最后一个软钉子给顶了回去。唉，唉，我的许清远啊……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雨姗忍不住笑：“人家啥时候成你的了，大小姐？”
　　惠瑜从被窝里伸个脑袋出来：“什么啊！就是一群人去海边烧烤，什么约会！”
　　熙卉一下子从被窝里坐起来，抱着被子伸出一根手指：“切，就你才这样想！谁不知道呢。”
　　“算啦，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惠瑜你自己看好就是了。”雅知淡淡道，“恋爱又不是谈给别人看的，只要自己喜欢就行，如果不喜欢，再好也没用啊。”
　　“太对了！”惠瑜感激涕零，“雅知我爱死你了！”
　　“啊哦，雅知是最有底气了。”熙卉道，“哪像我们呐~话说那个赵子允，也真够惨的！”
　　一听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雅知赶紧转头，不料熙卉穷追不舍：“赵子允这么优秀，你什么不喜欢她呀？”
　　“哎呀，熙卉你就是个八卦话篓子！”雅知埋怨。
　　不过已经迟了，全宿舍的神经都突然被调动起来，全部兴奋地指了过来。
　　“是啊是啊，赵子允长的帅学习又好，绝不是那种绣花枕头富二代啊！雅知你可以把握把握……”惠瑜快嘴地说。
　　雨姗略带嗔意的看了惠瑜一眼道：“惠瑜，雅知刚救了你，你就反戈啦？刚才她不是都说了嘛，爱情是自己的事，不是给别人看的。”
　　“唔……”惠瑜一时语塞。
　　“嗳，好啦。”雅知翻身，也坐了起来，“其实，赵子允这个人的确不错。”
　　宿舍一下子安静下来。
　　身边追求者素来的柳雅知，对赵子允，究竟是怎么个看法？大家都想听听。可是，柳雅知随即禁声。
　　“然后呢？”呆了半天，熙卉问。
　　“现在我和他不适合而已。”雅知淡淡道，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这句话，好像话里有话，惠瑜心里琢磨着。只听雨姗道：“其实啊，我倒没什么大志向，就像毕业了就结婚。”
　　“什么？”惠瑜惊讶道。不仅惠瑜，大家都很讶异。在她们宿舍，除了雅知是个特立独行的冷美人儿，就数得上雨姗有气场。雨姗专心学业，拿奖学金不在话下，在学生会也风生水起，虽然慎独寡言，为人平和，且学生会其实也就去走走过场，那个泥潭她是从来不趟，三教九流却都对她敬畏几分。大家眼明心亮地看着，惠瑜有次还啧啧赞叹，雨姗以后准能成大事。今天这么一说，大家不由“咦”的一声，好像彻底颠倒了乾坤。
　　“那你还考研不？”惠瑜追问。
　　“不考。”雨姗一笑。
　　“哎呀，你都不考！浪费资源！浪费人才！”熙卉嗷嗷大叫，“不如把你的大脑给我吧！”捶胸顿足。
　　“其实雨姗的想法也不错啊。有句话挺有道理，说是再优秀的女人，如果没有嫁给一个好男人，也不会幸福。”雅知突然道。
　　“哎呀呀，这不是长男生志气灭自己威风吗？”熙卉像个小炸弹似的弹了起来。
　　“不过，对男生来说不也同样么，如果没有娶一个好女人，也不会幸福。”雅知补充。
　　“这话我爱听，嘿嘿。”熙卉双手抚摸心口，“雅知，你准备什么时候嫁人呀？”
　　“我？”雅知一愣，道，“功成名就，事业有成了吧！”
　　“如果三十还没成呢？”
　　“那就三十也不嫁。”
　　“啊呦，我知道了，雅知你就是个男人，可惜了一副美人胚子啊！”熙卉惨叫，“你该让男人们情以何堪？”
　　“错！应该说，怎样优秀的男人，才能配得上我们雅知啊！”惠瑜戏谑道，“别光说别人，你呢熙卉？”
　　“嗯，我就二十七、八吧，出去闯荡几年，累了就收，嫁人生子。”
　　熙卉这个想法和周围大部分女生的想法还是比较接近，惠瑜也这样想。年轻的时候激情澎湃，怎么甘心嫁为人妇？在惠瑜看来，一旦嫁人，这辈子就over了。她想，我怎么能忍受自己的人生还未怒放便凋零？
　　“我就想嫁个爱打篮球的老公，给他生一个篮球队，在一个山水小镇，白天爬爬山，中午烹茶煮酒，晚上读书鼓琴，种一院子花，有一个秋千，然后一辈子就过去了，在落地窗边的摇椅上，和老公一起听，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雨姗说到最后还唱了起来，情之所至，不由带动了一宿舍，大家一起唱起了这首老歌，黑暗中，空气似乎也带上了温柔流转的芬芳。
　　总以为自己会有一个完美的人生，有一段完美的爱情，青春时节若桃之夭夭，华光灼灼，光芒万丈，然后如百川归海，宁静地停泊在爱情的港湾以老终生。然而，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人生路。
　　你怎知道，你未来的模样？
　　可是，如果能够预知未来，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赵子允就没想到，自己会甘愿拜倒在柳雅知的裙下。
　　美人儿他见得多了，万花丛中过，何能不拈花？他赵子允又不是老僧入定，身边一群莺莺燕燕也不为过，少年得意，难免心有傲气，如今遇到柳雅知，可算是现世报，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却仍然只得雅知淡淡相待，连梦里也尽是芳影，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愁病了。
　　他还记得自己豁出面子在柳雅知留下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得她出来后，快步迎上去，把手中的一大捧玫瑰送上，心里竟是微微颤抖，而玫瑰被推回来时，自己心里，竟是突兀一痛。
　　她让他尝到了痛的感觉。
　　不过，他赵子允也不是败将退兵。自此后隔三差五晚上等在柳雅知楼下，有时手捧鲜花，有时就什么也不拿，静静地站成女生楼下的一道风景。
　　这天，赵子允订了一束百合。
　　秦川一回到宿舍，就看到赵子允在摆弄花，叹道：“兄弟，我们也不是外人，跟你说句心里话，柳雅知这女人，深的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雅知和别人不一样。”赵子允固执地说。
　　“那是因为你得不到她，得不到才觉得好。”秦川说，“你为了她把身边的女生都撵走了，她们之中相貌才华比得上她的也不是没有，不是因为经常围着你就被你踢了？”
　　“不一样的。”赵子允深深地看来秦川一眼。这一眼，让秦川不再做声。
　　“川，我是拿你当哥们儿。”良久，赵子允说，“也许你说的对，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我放不下，我心甘情愿。能有一个这样的人，我……是幸福。”
　　秦川明白他的话。
　　赵子允生来就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得到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对他来说是何等容易？他其实，需要这样一个人，能让他不知疲倦地付出，或许他不敢承认，甚至被践踏，以爱之名。
　　“准备去她楼下？”
　　“嗯。”
　　赵子允忙了好几天，今天晚上终于有空，忙的这几天被球友打趣道：“子允，你怎么不去站岗了？”赵子允默不作声，心想，我倒是想天天去，我不忙着作业，期末谁跟你们这帮孙子递答案？在学习上，赵子允是从来不敢放松。
　　“天气预报说了，晚上会下雨，你带上伞吧。”秦川说。
　　“不带，娘里娘气的。”赵子允头也不回地出门，“再说，天气预报什么时候准过？”
　　看着赵子允的身影消失，秦川微笑。
　　这还是那个刚来到学校时出门必涂防晒、带棒球帽遮阳的赵子允吗？认识柳雅知后，他那张白皙的脸都被晒黑的许多，据说还是日光浴，让他的发小们大跌眼镜。
　　赵子允信不来到柳雅知楼下。
　　看看表，差不多了，雅知应该快回宿舍了。
　　一阵风吹来，忽然感觉有雨滴落，细细密密的雨丝很快变大，豆大雨点劈哩啪啦打下来，身上不一会儿就湿透了。初春仍然带着料峭的寒意，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吧。
　　柳雅知回来了。
　　她和另一个女生共打一把伞。那个女生他认得，是她宿舍的周惠瑜。
　　他没有做声。
　　柳雅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了。惠瑜看了看赵子允，又看了看雅知，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从宿舍窗子正好可以看到赵子允。
　　一个人在寒雨里，笔直地站着。雨水打在草坪上，昏暗的灯光里，点点绿意在蔓延着，路边的灌木丛和高高低低的树都吐出的新芽。只有他一个人，似要迷失在这场雨里。
　　良久，一个女孩从楼上跑了下来。
　　是周惠瑜。
　　“你快回去吧，她……你不要等了。”女孩子在宿舍廊檐下站着，离他不远。
　　“子允，我们回去吧。”秦川不知何时站着了他身后。
　　看到下雨秦川想了想还是抄了把伞下楼，两个宿舍楼不远，他在暗处看着雨中的子允，心想，就让他这样冷静冷静也好。
　　直到惠瑜出现，他才现身。
　　拉了下子允，没动。
　　秦川叹一口气，走到惠瑜面前。
　　“难道给他送把伞下来都不肯？”秦川声音压得很低，“你告诉柳雅知，不要玩儿得太过火！”
　　他是在警告他吗？
　　惠瑜用幽深的眸子冷静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做声。他看着她抬头时眼神里的敌意，然而转瞬间她淡淡一笑，转身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