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安疏离

1、Chapter 1

　　“你是陪我去逛街呢还是逛街呢还是逛街呢？”惠瑜笑眯眯地扯着清远，大眼睛忽闪地眨了眨，声音腻得像要化掉，却是一副你敢说不我就杀人的表情。
　　这时候清远就没辙了，哦不，对这个小丫头，他向来没辙。
　　许清远和周惠瑜是从小一个大院儿长大的，那叫什么来着？青梅竹马？才不是！每当说起两人渊源，惠瑜总是皱着眉头解释：“哎呀，就是小时候一起玩，一起上小学，后来我搬家到另一个区就再也没见过了，到大学才发现两人居然在一个学校的嘛……”也怪，许清远在学校那么受欢迎，她和他走那么近，能不引起议论?
　　两个人是在老乡会里遇到的。
　　彼时清远已经大三，惠瑜却是刚入学的小学妹，若不是这名字耳熟，许清远还真没认出来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是曾经扎两个小辫子整天屁颠屁颠儿跟在他后头的小丫头。两人相见，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和学校，惠瑜立刻像刚出窝的小鸟抓到了熟悉的味道，紧抓不放。
　　不过，陪惠瑜逛街，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恐怖。
　　这丫头丝毫没有女人逛街不知疲倦的劲头，甚至比他还不耐烦，走马观花地刚进一个小店绕一圈就出来，不到半小时，整条步行街就走到了尽头。可是，怎么能马上就回去呢？好不容易到周末了啊。
　　惠瑜幽怨地撇了一眼清远。
　　许清远悠然自得地站着，自然没有任何意见。离他心里暗暗预定的回去时间还早得很，他可不着急。不过，提前想好的各种哄着她回去的法子都没用上，清远心里，有一种淡淡的不知名的感觉。
　　一切，都不是他能掌控的。
　　从一开始就是。
　　他不知道，惠瑜之所以没找姐们儿逛街，而是死活拉了他来，就是因为跟宿舍姐们儿逛街实在扛不住啊！！走一整天都不带休息的啊！！逛完一遍还可以重反回来再逛一遍的啊！！这不是要人命么?
　　皱了皱眉头，惠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扯了扯清远：“我想喝酸奶！我还没喝过这里的酸奶呢。我们去吃小吃吧！”“好的。”清远当然会答应。
　　小吃街上人挤着人，人挨着人，人都是缓慢地行走，手里往往还拿着刚买的小吃，这种热闹却不让人生厌，是让人欢喜的热闹。人们从各自冰冷的水泥盒子里出来后，好像也需要一个热闹的市井所在。
　　“天呢，活的蝎子！”惠瑜惊叫一声，“上次我来时都没见到诶！”清远还没来的及回答，就见这小丫头拿出手机，要来张和蝎子的合影。
　　旁边的人见怪不怪，清远黑着一张脸，接过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了笑得很夸张的惠瑜，和小吃店大窗口上插了一排张牙舞爪的蝎子。
　　慢慢移动到买酸奶的地方，惠瑜立刻兴奋地捧起一罐，买酸奶的阿姨递来一根吸管。清远及时地付了钱，一把拉住要走的惠瑜：“要在这喝完的！”“呃？”惠瑜一脸茫然。“呵呵，可以垫上押金，先把奶拿走，呆会喝完了把奶罐送回来就行，回来退押金。”卖酸奶的阿姨笑眯眯地说。“哦，这样啊。”清远说着又掏出钱夹。谁让他也很少喝酸奶呢。
　　惠瑜大大吸了一口奶，看着清远收好钱，抛出一句：“谢啦！回头我请你吃糖葫芦。”清远瞪了瞪她，一副懒得出声的表情。
　　谁要你请了。清远心里说。
　　两人慢慢走到小吃街尾，转脚又拐进另一个巷子街。这是和小吃街平行的一条小街，却明显破落得很。两边的店都关着门，古香古色的，挂着红灯笼，年久失修的样子。街道中间有两排木屋，不知是水泥做成的木头样式还是真正的木头。惠瑜走上去，伸出手指，在木屋墙壁上刮了刮。没刮下什么。
　　屋子三面是大窗子，一面是占了墙超过二分之一的门洞。
　　门洞外有几排木桌椅，好像是让人喝茶吃点心用的。但落了一层尘土。
　　这条街上没什么人，跟刚出来的小吃街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惠瑜从背包里掏出纸巾，在木屋前的桌椅边擦了半天，拉清远坐下来。
　　风轻轻吹来，两边略显荒凉的陈旧景色，在红灯笼的摇晃下愈显荒芜。惠瑜手捧瓷罐喝着酸奶，喝一口，停下来，抬头看看天上飘过一朵云，突然对坐在旁边的清远说：“我觉得这里好像《千与千寻》啊！你快喝一口酸奶，我看看你呆会儿会不会变成猪！”
　　清远无语地看着惠瑜举过来的酸奶罐，心想这丫头果然很二。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喝了一口，满脸黑线地听见惠瑜欢喜地说：“哦也，你要变成猪了！”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不也喝了么，要变一起变吧。”
　　惠瑜如梦初醒般地才大叫一声：“啊，对哦，我也喝了这奶了……那我们还是不要变了。”
　　一回头，看见清远咧着嘴很没风度地笑起来。
　　铃声响了。
　　惠瑜下意识地去掏手机。
　　“喂！”清远答应着。惠瑜怔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还好动作慢了一步，没从包里拿出来。该死，居然和我的铃声一样！惠瑜愤愤地想着。回去就把铃声改了。
　　正胡思乱想着，清远已经挂了电话。“不好意思，有点急事，我得回去了。要不咱们回去，下次出来逛？”清远踟蹰了下，说。
　　“啊，没事，我挺喜欢这里的，我想自己在这儿坐坐。你先回去吧。”惠瑜笑眯眯地说。
　　“你自己在这儿？没事儿吧？”清远脸上泛起忧虑。
　　“没事没事，能有什么事啊！”惠瑜地笑着，“你快走吧！”
　　“哦，那我走了！”清远摆摆手，心想惠瑜别看闹腾起来挺让人没辙，关键时刻还挺懂事嘛。自己刚才还担心这丫头缠着自己不让走来着。连什么事都不问就爽快地放了自己。
　　这却让他，莫名其妙地有点不爽。
　　当然，他不知道，他前脚刚走，惠瑜后脚就打给了宿舍姐们儿。
　　“喂，我在小吃街呢！你们快来救我啊！我被放鸽子啦！
　　柳雅知来到小吃街，看到惠瑜瓜兮兮地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一见到她，才顿时容光焕发，恨不得一把扑上去的样子：“嘿，雅知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雅知伸手敲了一下惠瑜的脑袋，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真是的！”

　　柳雅知是古典美女，刚入学就把大家惊艳到了，再加上穿着一袭白裙，不食人间烟火般，真好比终南山上小龙女，迅速升级为系花。每天朝夕相处，更是没见过她发过脾气，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刚入学时大家爱扎堆儿，柳雅知却喜欢独来独往，当然，这并不妨碍她和宿舍及班级同学关系融洽。相处得久了，大家都了解了互相脾性，并不以为意。雅知有时和大家一起逛街玩乐，但始终有一种距离感，好像，不在同一个世界。虽然，她很讲义气，朋友有事绝对热心又义不容辞。

　　那时，惠瑜并不知道，雅知也曾很困惑，这是成长的人，必经的一段迷茫之路。
　　那个眼神干净，善良但让人有距离感的美丽女孩，刻意保持了一种这样的关系，她渴望融入大家的热闹，又喜欢一个人的自由。热闹太过，会让人窒息，一个人的自由，却很孤独。

　　柳雅知把周惠瑜同学领了回去。
　　惠瑜垂头丧气地想，自己好像也太没出息了点儿。
　　回到宿舍，大家兴奋地围起惠瑜，品评“放鸽子”事件。你一言我一语，雨姗最后总结道：“许清远这么优秀，惠瑜你可要好好把握啊！我看他对你有意思。”
　　惠瑜拉下脸道：“小时候他尽是欺负我了，我才不要理他。你觉得好你要了他吧。”雨姗微微一笑：“这么优秀的男人，我当然也想要，不过我发现了，许清远不是我的菜，天下好男人多着呢，不缺他一个。”
　　惠瑜马上接口道：“对呀对呀，我不缺他一个。”
　　雨姗杀过来一个“你找死”的眼神，停了下，慢慢道：“他就是你的菜，傻姑娘，不信咱走着瞧。”
　　“嘿嘿。”惠瑜笑了一声，不再争执，心想，怎么可能呢，我对他都没感觉。
　　熙卉却唯恐天下不乱地凑过来：“咱们打个赌吧！如果周惠瑜和许清远在一起，你们要请我们吃大餐。”“好啊好啊！”雨姗和雅知都及时地表示同意。“Okey！”熙卉龙飞凤舞地写出一张字据递给惠瑜，惠瑜一看，差点没气歪鼻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周惠瑜同学和许清远同学是天生一对，只是互相还没找到感觉，等他们顿悟那天，就是请柳雅知，谢雨姗，曾熙卉吃大餐那天！
　　惠瑜边搓揉纸条“字据”边大声喊：“不是吧！好歹咱俩名字里都有个‘Hui’字，你不觉得我们该是同舟共济的好姐妹吗？？？”说到“好姐妹”，惠瑜特意拉了一下颤声，让熙卉寒毛顿生。惠瑜平时声音就很柔，如果她再发起嗲，谁也受不了啊！
　　“不过话说回来，时间还真是飞快啊，一个学期就要过去了。”雅知突然感慨道。
　　大家顿时静默。
　　“是啊，真快。”惠瑜和熙卉附和着，各自想着心事。
　　雨姗却没什么反应，喝了一口刚沏好的茶，爬上床，拉上被子。

　　这一个学期，从中学突然到大学，每个人身上，都有了不一样的东西。他们在用眼睛，鼻，舌头，手，脚，还有心，感受着入亚社会的一点一滴。身上还有不曾褪去的稚气，然而，心却已经慢慢改变。
　　埋头读书的同时，想想未来，想想五年，或者十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职业规划讲师让每个人写一份大学生活和未来职业计划清单，惠瑜皱着眉头，废掉了一支笔。
　　“妈，我将来会不会找不到工作啊。”惠瑜往家打电话时时不时就忧虑地冒出一句。“没事没事，好好学习就行。”老爸老妈安慰着她。
　　怎么会没事。
　　现在找工作竞争这么激烈，她家是普通的工薪族，没什么关系，不像班里子允同学，自己家就有企业，根本不用担心的嘛。
　　不得不说惠瑜的危机意识还蛮强烈的，一来到大学，就找了份校园兼职代理，其实就是推销，加上大一课也不是很紧，工作量也不大，唯一的问题是推销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让这个在家受宠的独生女吃尽了苦头。挨着宿舍推销，受白眼还是小事，冷嘲热讽就让人难以忍受了。有次惠瑜被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抢白一顿后，一个人站躲在楼道里哭了半晌，哭完了擦擦眼泪照照镜子，挤出一个笑，仍然要去推开下一扇门。所以现在厚脸皮和能说会道的周惠瑜同学，和这段兼职生活密不可分啊！
　　让惠瑜一直心里感念的是一个学姐，是在她又累又委屈的时候，敲开一个宿舍，那个是大三的学姐，非常亲切地拉她坐下休息，认真听她讲述，最后柔声解释自己要毕业了不需要参加这些，所谓买卖不成情谊在，直到很多年后，惠瑜仍然记得，那个不知名的学姐，给她带来多大安慰。
　　兼职归兼职，功课还是要做好。下课后，几个姐们总会来到图书馆，各自用功。惠瑜翻着韦尔奇的传记，转头看到雅知在看，嗯？什么书啊？投资策略，证券分析？不懂。惠瑜摇摇头，从大厅看到窗外，天边的云被落日渲染出一片美丽的橙色，像丝绸，或者天空俯视大地的一声叹息。
　　今天的落日，是别人明天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