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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十九 雾重(一) ...

  •   十三郎必须回去复命。次日清晨他就离开了燕京。

      冰玉也提前启程,次日清晨也动了身。

      同天上午,肖然发现冰玉象烟一样又消失了,心里有说不上的失望。

      肖然从来没遇见这样冷淡对待他的女子。说实话,还从来没有一个姑娘在他二目含情、温言细语的时候,会象看一块马路上的破石头一样看他一眼,然后转身消失。

      得不到的东西往往看起来最具有诱惑力。一想到这样一个受过他救命之恩却不肯正眼多瞧他一眼、总在他眼前玩失踪的神秘女子,肖然就会烦躁不安。

      肖然很不愉快地回到自己家里,仰面躺在锦帐高悬的大床上,想了半天,最后自言自语说:“轻言放弃的不是英雄。也许这样的决心用在一个女子身上有点傻,但我一定要得到她。”

      在他这样发誓的时候,十三郎和冰玉一前一后行进在回金狼门的路途上。

      他们相距大约有半里路左右吧。反正冰玉知道他就在前面,十三郎也知道她在后面。

      但他们不同行。

      十三郎从来独来独往。冰玉也不打算上前和他作伴。

      所以,当金狼门的看门人在冬天的最后一天里吃午饭的时候,短短的一顿饭要停下来两次:一次给十三郎开门,一次给冰玉开门。

      回到金狼门,冰玉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去探望冰宴。

      冰宴竟然在中午的时候喝的酩酊大醉,趴在床上睡地象死猪,室内沉淀着酒气。

      冰玉推门进去的时候,冷风从开启的门内拥挤而入,冰宴下意识地缩缩脖子,冰玉连忙把门关上。然后沉睡的冰宴把头扭到另一边,居然把拇指含在嘴里,好像一个婴儿。

      冰玉微诧,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轻轻坐到床头,摸摸冰宴的头发。

      冰宴也许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嘴角往上勾了勾,笑了一下,还吮吸了两下大拇指头。这样的冰宴,好像还是个纯真的孩子。如果谁把她这一幕描述出去,江湖上一多半的人一定都会转身走掉,说:胡说八道,那个杀人不眨眼、靠出卖色相迷惑对手的女魔头,咋也不可能和‘纯真’二字有任何牵连。

      冰玉依着昂贵的雕花床头,望着冰宴,不知不觉脑海中飘过许多人影:那个她从来没见过面的冰姐姐的死去的情人;对女人不假辞色的绿豆眼镶泗;脸上横着一道疤的印惜;眼中闪着阴邪的光的池暝;还有永远看似平静的十三郎。然后,就是那浑身上下充斥着阳光的味道的肖然......

      这是怎样的大千世界呃......

      这时有人敲门。

      冰玉回神。在门被叩响第三次后她去开了门。门外,十三郎转身正要走。

      十三郎看见冰玉,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未流露出诧异的神情。他沉声说:“我是来跟冰宴借用些烈酒的。我相信金狼门内谁有最好最烈的酒,那人一定会是冰宴。”

      最后十三郎抱了一壶酒走了。

      冰宴醉地怎么推也推不醒,所以干脆冰玉擅自作主挑了一瓶拿了给他。

      冰宴的酒不难找。只要打开她任何一个衣厨,从乱糟糟一团衣服下面,一定可以‘发掘’出各色不同的酒来。

      十三郎说:“替我告诉冰宴,她的酒钱我会还。只要她说个价。”

      按理说,冰宴有这么多的酒,白送也没关系。

      可是夜晚时分,当冰宴溜达到冰玉的房间,冰玉想起这件事,轻描淡写地说了,冰宴目中却闪过一道异彩。

      “老十三要我的酒干什么?”冰宴眯缝起眼睛。她眯起眼睛的时候十分妩媚,不知有多人英雄也好、奸人也罢,就是被这双眼睛诱惑的。

      “我不知道。他又没说。”

      冰宴的目光转移开去,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这个老十三...... 我知道十七岁的时候他因为自己酒量不好,关在屋子里足足练了一个月的酒量,把自己酒量给逼上去了,但他的确不是个好杯中物的人。”

      冰宴在她房中没坐多会儿就告辞了。

      冰玉收了茶杯茶壶,思绪暗动不宁。

      十三郎要酒做什么?他难道也象冰宴一样,有什么事情需要买醉?

      不可能。十三郎太过沉静、稳重,他有天大的烦恼也不会去借酒浇愁。

      冰玉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去看一眼,至少为那条可怜的白狼。

      她带了从前从云南弄来的最有效的金创药,推门融入寂寂黑夜,朝十三郎住院走去。

      夜,很冷。月,黯淡。

      她踩着无人的小路,一路上只听见自己脚下轻微的足音。

      夜晚的金狼门,总是最安静的。

      终于走到十三郎住院,院门紧紧掩着,居然从里面被反锁。

      冰玉微怔。

      为什么?

      她的心竟然开始加快跳动。

      她下意识抚了一下刘海。

      周围很安静。

      她该怎么办?敲门?还是转身?

      平息一下担忧的心,她努力说服自己转身。毕竟,十三郎一定又会说:不干你的事,你不要操心!

      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听见院子里十三郎低声喝道:“是谁?还不现身?”声音不大,似乎隔窗从室内发出,若不是夜静,她也不会听到。

      冰玉诧异地停住脚步。十三郎耳音这样好么?

      不再做他想,她回身答道:“是我。冰玉。”

      须臾,里面传来门锁开启的声响。门开了,十三郎一身灰蓝色锦缎上衣和黑色长裤,是室内家居的装束。

      十三郎剑眉微蹙,虽然面色依旧沉静,眉宇间却写着‘你不受欢迎’。

      “晚上不睡,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白狼送金创药。”她淡淡地答。

      十三郎扫了一眼她手里的小布包包,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忽地转身,厉声低喝:“院子里藏的那一个,可要十三过来抓人吗?”

      冰玉瞠目。

      从黑暗的墙角,慢慢走出一个黑影。

      完全是个黑影,但就从这人走路的懒散和妖娆之态看,用头发丝来想也知道是冰宴。

      “好厉害的耳朵啊,十三。”冰宴娇笑,“师姐过来探望师弟,不欢迎?”

      十三郎淡淡一笑,但冰玉站得近,却从那俊秀的侧影也看出他眼中的凌厉。

      “师姐既然是来探望,为何不从正门进来,偏学人家梁上君子?”

      冰宴已然走到院子中央。从门户敞开的屋子里投射出温柔的灯光,冰宴背光而立,仿佛是一个娇好的剪影。她环抱上双臂,声音妖媚撩人:“师姐不翻墙进来,怎知道我的小师弟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好歹,我这个师弟还欠了我一瓶酒的恩情。”

      沉默片刻,十三郎忽然转身,示意冰玉进院来。冰玉入内,十三郎关上院门,插上门闩。

      “既然来了,”十三郎大步与冰宴擦身而过,“便进来说话好了。”话音未落,人已进了房间。

      屋内,灯火明亮,火炉里燃着炭火,一室的温暖。

      十三郎在二女入室后关上房门,引领两人开门进入内间深处。

      才踏入内室,一股浓郁的酒香竟然扑面而来。

      “我的‘铁龙丹’。五两银子一坛。”冰宴的语气冰冷,带有三分讥讽,“是谁挑的,可真是有眼光。”

      冰玉此刻无暇再顾冰宴的不满。

      室内中央,一张四方桌,桌上铺着四方布单,上面侧睡着白狼。

      冰玉急步上前。

      灯光下,白狼侧身瘫软在桌上,闭着的眼睛眯成一条粉红色的线,嘴巴张开着,舌头软软的耷拉出来,口水四溢。

      白狼被灌醉了。

      为什么?

      再往下看,白狼断掉的那条前腿,伤口处腐烂不堪,散发出一丝恶臭。

      冰玉心绪大震。

      “有趣,”冰宴盯着伤口,话说的慢条斯理,可是她的眼睛却说明她在迅速思考,“十三郎安然无恙,十三郎的宠物却成了废物。不过,恐怕下手之人,意不在这条牲口上吧。”

      “白狼不是牲口。”十三郎语气淡然,仔细抚摸了一下白狼厚厚的毛,然后亮出右手,手里居然有把闪亮的小斧头。

      “你......”冰玉望着十三郎大惊失色,“你不是要杀了白狼吧!”

      “杀了也无妨。一个它娘都不要的变种儿。”十三郎开始摆弄白狼的腿,放在一个比较合适的位置上。

      放好之后,十三郎一手握住那条残腿,一手高举。

      亮光闪过。

      斧头‘砰’地陷进木头桌面里。一段两寸长的狼腿,在桌上微动一下后静止不动。

      血,无声地流淌出来。

      十三郎从桌上拔出斧头,抓起一旁的酒壶,对着白狼的伤口淋上去,然后转身去拿金创药。

      “这个,”冰玉心如惊兔,却能保持神色宁静,“我特意带来的金创药,云南名家铺子特制的,或许比较好。”

      十三郎思忖一下,接过她手里药,打开布包,开启药盒,抓出一大把药粉。

      包扎着伤口,十三郎这才低声说:“是我为了及时回来复命而疏忽了。那伤口上中了轻微的毒,那不是致命的毒,但却阻滞新肉生长。若我及早发现,剜去那腐肉也就罢了。弄到现在,只有连骨头带肉截去这么多才行。是我疏忽了......”

      冰玉盯着那伤口,眼睛一眨不眨。

      谁会对一条狼下毒手?

      冰玉抬眼,看着十三郎侧影。

      十三郎这次关东之行...... 原来她的预感竟然是对的。

      白狼的腿是被刀削去的也罢、剑砍断的也罢,若那兵器中在十三郎咽喉上或者胸膛上,难道也需要剜去十三郎的脖子、或者心口的肉才有救吗?

      冰玉不愿再想!

      十三郎擦了一下溅血的双手,转身直视冰宴,目光如炬,冷而直接。

      “这个,师姐全都看见了。十三唯有一事相求,便是看在当年十三曾有替师姐善后之劳,肯请师姐对他人只字不提。”

      冰宴的目光冷淡:“我为什么要对人说?我又要对谁说?说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这世间纷纷杂杂的琐事,跟我冰宴统统都没关系,我想看的时候看一眼当是看戏,不想看的时候全都忘记。你那只臭狼,我,懒得跟、人、提、起。”

      十三郎并未及时应声,却仍旧紧紧盯着冰宴的脸,似乎要在她脸上探出什么。最后他淡淡一笑:“既然诸位好奇心已经满足,师姐要不要回去安歇?”

      冰宴讪然旋身,姿态嫣然妩媚:“某些人,逐客倒是逐得紧。”香风拂过,冰宴径自拉开房门消失不见。

      冰宴走了。

      冰玉回身,视线对准十三郎,嗫嗫不知从何问起。但不等她发问,十三郎已然放下笑容,略显无奈地轻叹一声:“冰玉啊冰玉,你受冰宴影响颇深,为什么就没学会她那套‘事不干己毋需思虑’?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我的事情,你不要管。”

      事不干己?

      事不干己?!

      冰玉深吸一口气,眉头微微拧起,张口结舌。她猛地转身,开门大步离去。

      在她身后,十三郎一直目送到她的消失。良久,一丝疲惫浮上他面颊;暗叹一声,他缓缓挪步,去关上那一道又一道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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