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扬》司徒筱烟

1、雷公河

　　一 雷公河

　　司马超群第一次见到吴婉的时候，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刚刚在江湖上闯出几分名头。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样高大，也没有现在这样威严，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总带着爽朗的笑容，足以使他结交到不少江湖朋友。那个时候，卓东来跟他一起；河朔中原到关东这条道上黑白三十九路各自为营，世上还没有一个叫大镖局的地方。
　　初春的夜晚，花木刚刚吐芽，万籁俱寂，听得见城外山上翠竹拔节的声音，空气里终日飘着花粉的香气。月色极好，水溜似地耀白了整条街，连古墙上深深浅浅的苔藓也瞧得分明。司马刚和一帮兄弟挑了黑风寨，在镇上唯一一家酒肆喝酒庆祝。黑风寨盘踞镇西已久，雷公镇不知为此损失了多少钱粮，天一擦黑，镇上妇孺轻易便不敢出门，如今给他们一锅端了真是大快人心，司马一高兴，未免喝多了些。
　　梆子敲了三下，众兄弟已是七倒八歪，不知谁嘟囔了声“三更了”，早眯缝着眼扒在柜台上打盹的掌柜忙跑过来点头哈腰：“可不是，各位爷，您瞧，这么晚了，小店也该打烊了。”
　　临走又是一番折腾，闹哄哄地展了一顿拳脚，这才散了。司马跌跌撞撞走到街口，一时辨不出东西，站在那里愣神。夜里风凉，蓦地把他吹得打了个冷战，酒也醒了几分。忽觉身后有人，反手便是一掌，却被那人紧紧抓住了，回头，见他淡笑着拿了件披风，一色的深紫，不是卓东来是谁？
　　司马便也笑了：“你怎么来了？”边让卓东来帮他把披风系上。
　　“想来就来了。”
　　这算什么回答？司马当然知道，卓东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果然，过了一会儿，卓东来又道：“雷公河上发生了一些事，你最好去看看。”
　　会让卓东来在意的一定是不寻常的事，这点司马也知道，所以他连话也不问就往镇外雷公河去了。
　　深夜的雷公河静得出奇，沿途不见半个人影，河水在月光下静静地泛着白光，显出一种白惨惨的阴森。河中央一条大船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了几根船粱还在毕毕啵啵地燃着。
　　“怎么回事？”
　　“十方镖局。”卓东来轻轻吐出四个字。
　　司马眼里猛地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人已飞快向河边的草丛掠去。
　　随着“啊”的一声尖叫，一个女子从草里跌了出来，没有穿衣服，月光下看去，竟然混身都是血！
　　司马吃了一惊，道：“你是谁？”
　　女子惊惶地看了他一眼，蓬头垢面已瞧不出本来面目，只一双眼睛黑亮异常，见是两个陌生男子，不由低头抱紧了赤裸的身体。
　　司马弯腰解下披风披在那女子身上，语气尽量温和：“姑娘，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害你。”
　　女子瑟缩着，只是不说话。
　　司马叹了口气，直起身：“看来咱们得往十方镖局走一趟了。”
　　卓东来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女子便大叫：“别去！”声音惨厉之极。司马温柔地看着她，眼中隐隐有鼓励之意。女子咬了咬唇，眼里渐渐涌上了泪水，眼看就要夺眶而出，她却拿手背狠狠一擦，蓦地抬眼看向司马，一字一字地道：“我就是十方镖局的局主吴寿的女儿，吴婉。”
　　这是司马超群第一次见到吴婉，很狼狈，也很惶然。可是，很多年以后，当他回忆起来，还是觉得那一夜的吴婉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