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番外三 忽然之间 ...
-
六月末，即将迎来三伏天，暮云前几天告诉电话里说，连续一周的雨水过后，北京的气温有模有样的升高，然后……
槐花盛开，落满了地。
一
在那些并不宽阔的胡同道路两边，总是稀稀落落地种着槐树，看惯了不会有谁注意，看不到了，却想得紧。
母校的主校区槐树却意外的少，大片大片的毛白杨笔直向天，春天里漫天的杨絮颇让人心烦意乱。第九教学楼前的小花园前有一排金枝国槐，背后低矮的灌木丛里，张诰认出，那是珍珠梅。起初和暮云一起看到，惊喜之余，不免有些失落。金枝国槐，总觉得多了些热闹，少了份安静。
张诰喜欢安静，这一点亲人和朋友都知晓，却未料到他意外地没有忤逆爷爷的意愿从了法律这条路，无休无止的辩护和据理力争的疲累，甚至是看尽世态炎凉尝尽人生百味，也都这么默默适应并且走上正轨了。
静谧的夜色兜头罩下来，间或清醒间或困顿的张诰靠着枕头张望窗外，借着微微的亮光，还能看见庭院里开得一派灿烂的凤凰花，在这个城市，槐花稀有，但红绿斗艳的凤凰花却随处可见，自己却很少有现在这般闲暇去打量。
然后他默默地缩回薄被里，因为刚吃了药，体温并不稳定，自己知道的那些能让自己好受一点的办法却是一点实践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昏昏沉沉的合上双眼睡过去。
二
轻微的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睡得并不踏实的张诰虽未睁眼，却留心听着。接着半天未有声响，正当他要怀疑自己是否幻听的时候——
“咚！”一声钝响。
“哎呦——”门口的人想要压住声音，却还是忍不住了，紧跟着就是东西滚落的声音。
于是张诰忍着疲累爬下床，打开廊灯的瞬间就看到暮云以无比豪放的姿态扑倒在玄关，仰起头不住地对自己傻笑。
“嘿嘿，师兄，我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廊灯的开关在哪。”
张诰心中叹气，拉起暮云顺势坐在玄关，捡着身边散落了一地的小杂物，不慌不忙地说话，“真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暮云随即一副很骄傲的神情仰着头说，“那当然了，眼疾手快买了机票就来了，爷爷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张诰低头微微一笑，正要起身，左手被暮云右手一把拉住动弹不得，左手顺势伸过来附上额头，“啊！这么烫的额头！”
张诰看着眼前认真而吃惊的暮云，从家里奔波到这里将近半天的时间，他似乎丝毫没有疲倦，眼神闪闪亮亮的让自己移不开视线。然后他顺势拉过附上自己额头的手，轻轻地说，“你的手这么凉，摸着我的额头当然烫。”
“哦……也对哦。”
暮云还在若有所思，下一刻张诰的手就环住了暮云的肩膀，头重重地搭在他的肩上，声音有些嘤嘤嗡嗡地说，“让我趴一会。”
暮云应了一声，稍微侧转了身子让张诰更舒服些，然后伸出手环着张诰的背，“师兄。”
“嗯。”
三
没抱太久，暮云就急急把张诰赶进浴室，然后自己开始在厨房里忙上忙下，接着又打开电脑开始看卷宗照片，然后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冲进浴室，“师兄！你没溺水吧？！”
已经洗完正在穿浴袍的张诰伸出手弹着他的额头笑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暮云拉着他走到客厅，递过一碗黑乎乎的汤水。
“这是爷爷特地嘱咐让我煮给你喝的，他说要我看着你喝得一滴不剩才能让你睡觉。”
张诰看着眼前碗里的汤水冒着热气，微微打了个寒战，“徐暮云，你……喜欢哈利波特么？”
“哈？”暮云不明所以。
张诰仰头喝下之前，撂了一句话，“不用解释了，你一定喜欢斯内普。”
其实是很普通的姜汤加了几位药材和作料，但是爷爷的品味奇怪，这汤怎么看怎么像黑魔法料理。
“要是斯内普的话……”暮云嘟着嘴不情愿地说，“那也是爷爷喜欢斯内普吧。”
远在北京的老爷子对着电风扇打了个喷嚏，然后不情愿地关掉风扇，“这俩毛孩子又再说我的坏话！”
四
没容张诰怎么逗乐，暮云又急匆匆地把他赶去卧室，弄得他这个主人倒像是客人了。
张诰就差要拿爪子挠门的时候，暮云关上门离开房间，客厅里传来他坚定的大嗓门，“爷爷说，洗了澡喝了药必须去睡觉！”
张诰摸了摸被碰疼的鼻子失笑，然后乖乖的躺上床，而那时，墙上钟表已经转到了第二天。
全无睡意。
中途暮云还进来一次为他掖被子，仍旧是一副“这是爷爷交待”的样子，其实那时发汗的时间早已过去，暮云温凉的手附上额头，然后像是终于放心了一般长舒一口气，然后踩着轻轻的步伐走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这些其实张诰都知道。睁开眼，客厅的灯光从门缝里漏进来，张诰掀开被子披上衣服，踩着有点飘轻的脚步轻轻地拉开房门，朝客厅那边窥探。坐在电脑前的暮云趴在桌上，半晌没有动静。刚想要出声叫他睡觉，然后又压住了声音，从客厅沙发上拾起空调毯盖在暮云身上，然后小心地关上电脑。
借着灯光在白纸上写着什么，然后取出印章和身份证，压在了电脑桌旁边。
后半夜，零零星星的雨声传来，这个城市雨水一直很多，然而今夜的雨水却让人意外的安心，慢慢地闭上眼睛，槐花盛开的季节里，回忆跟着睡意悄悄潜入心底。
五
暮云醒来已是早晨，捡起起身时掉落在地上的空调毯，随后看到桌上摆放的授权委托书和印章身份证，还有一堆厚厚的资料，虽然有些疲倦但仍是开心的笑了。
小声洗漱完毕，推门看看仍在熟睡的张诰，又试了试体温，随后拿起资料出了门。
虽然来厦门没几次，但因为本身城市不大，而且自己很留心去记，也算是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了，没有费多大周折就来到了和当事人见面的地方，因为是简单的民事案件，标的额少，几乎相当于免费援助的性质进行代理辩护，所以当事人意外的好说话，见了授权委托书也没再推脱，开始和暮云谈论案情，事后还不忘问候张诰的病情。
中午匆匆解决了午饭，拨通张诰的电话汇报案情，张诰一边回忆着刚才老爷子电话的内容，一边笑着打趣暮云，“徐律师，我已经全权委托你了，不用事事报备。”
暮云禁不起玩笑，“我这不是怕有什么纰漏么？”
末了张诰敛了笑容，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地说，“师兄相信你。”
因为他早就不是那个几年前因为生病还会懊恼，因为赶不上自己的脚步还会难过，因为担心自己的能力还会害怕的暮云了，通过司法考试，在北京的律所实习，也许他的能力早就赶上并能超过自己，所以……
“我还担心你不会让暮云那个毛孩子代理。”爷爷坐在阳台扇着扇子，看着院子里满地的槐花。
“爷爷……”张诰扶着额头笑，“暮云早就长大了。”
“是啊，咱们院子里的槐花开了落落了开，已经几季几岁了，你们也都长大了。”
六
这份默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每每想到这个问题都会感叹时光飞逝，不论是儿时家乡上学那条道路两排的香樟，还是胡同两边多年未变的老槐，好像都是习惯很久但仿佛才经历过的世事。
说出来觉得矫情，所以……所以就这么默默的享受。
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所以很快就康复的张诰，很坦然的没有上庭，代理律师徐暮云首战告捷，对方也并未提起上诉，案情理所当然的顺利。
为庆祝徐律师在厦门首战告捷，张诰亲自下厨庆功，然后顺着爷爷的意思，以自己病后虚弱为由，把手头的几个案子全部都交由暮云处理，天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虚弱”还有空买菜做饭。
“师兄，律师最大的敌人是什么？”暮云咬着筷子瞪眼睛。
“懒惰。”脱口即出，这是老爷子从一开始就灌输给学生的信条。
暮云接着说，“对啊，你这么安逸惯了，我回北京你怎么办啊？”
张诰坏笑，“留下来不就好了，师兄养你。”
暮云先是红了脸，瞬间反应过来挑眉说，“不对啊，按照现在的情况，好像应该是我养你？”
“好啊，我不介意。” 张诰摊手，接着望着暮云顿了顿语气，“不过，我明年也就回去了。”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暮云愣了神，接着开心地往嘴里喂饭。接着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大叫一声开始翻箱倒柜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包东西。
不会又是什么黑魔法料理吧？张诰心虚的拆开包装。
槐花糕……一堆已经发霉的槐花糕……
“嘿嘿……”暮云傻笑，“就……我就……太忙了，就给忘了，对不起啊，师兄……”
张诰看着虽然已经发霉，不过还是能闻到一点清香的槐花糕苦笑，老爷子，看来他还是没长大啊。
尾声
一边洗碗，暮云一边和张诰搭腔，“师兄啊，刚来厦门的那天晚上，我好像做了个梦。”然后他摇摇头，“不对，也不是梦，好像就是原来的事情。”
“哦~”张诰若有所思，“一定是几年前某人闹别扭的事情？”
难以置信的转过脸看着张诰，暮云说，“欸？你怎么知道的？”
Bingo，张诰心中一响，看来猜对了。
因为那也是他那天晚上的梦。
不过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然后他二人相视一笑，你们，要听么？
【槐花满地番外三《忽然之间》终】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番外三 忽然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