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夜行舟》狐汉三

4、潮末惶惶

　　远夜终于下决心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那边传来伤楚的声音。

　　冬天的海很少这么净，碧蓝莹绿，一副讨喜的姿态。
　　摇低车窗，海边人山人海，欣欣向荣。
　　“有病啊，哪有人大老远的耗半箱油专门跑海边来哭鼻子的！”
　　“呜~~人家哪里晓得正赶上庙会~海边这么多人嘛~”
　　“好啦大小姐！你跟那个男人才几面之缘，又没发生关系的，分了就分了呗！”
　　“呜……发生了……”
　　“--#……你讨打！”
　　“呜~~人家哪里晓得亲着亲着就扒光了嘛~~还那么痛~~~”
　　“--#今儿个天气真好，你去跳海吧！”
　　“不要！死了就一尸两命呢！”
　　“算了……你不跳我跳！”

　　当海水在风力作用下形成海浪时，会产生人耳听不见的频率为8~13赫兹的次声波。巧合的是，这种次声波的频率与人脑生物电流中的α节律的频率是一致的。而α节律能使人表现出正常、镇静和精神饱满的状态，这就致使当人们站在海边，总会有一种舒畅、开阔、生机勃勃的感觉。科学家认为，海浪与α节律的这种共振现象很可能意味着人类脑中依然留存着对大海生活的遗传适应性。也就是说，或许，人类远古的祖先确实是生存于大海中。

　　荀芊关了音乐，指节间有烟草的余味。
　　男人的声音很遥远，像是沉没在远古的海底，迷路的三叶虫吐出一连串细碎的泡泡。房间突然被海水侵蚀，鼻腔被冰冷的海水刺得生痛。
　　喂？亲爱的，你听得到么？我曾在远古的海底见过你。那时你无望的瑟缩在礁岩背后，而我，以生命为祭，把自己遗失在了礁石的记忆里。
　　一朝被掘出，灰飞烟灭。

　　“你没跳，我没跳，股市跳了。”
　　“小远，人家的股票涨停呢~~”
　　“……情场失意，股场得意，果然！”
　　“那么，我请小远吃饭吧~”
　　“不要！青春如我，要跟欧巴桑的队伍保持距离！”
　　“--#……明明你比我老气！”
　　“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生下来。”
　　“……我给你保胎。”

　　你不爱我，是这样吧？
　　其实你爱的并不是我。
　　我画了一条曲线，在你摊开的手掌。
　　暖暖笑着的，是她的眉眼。
　　男人只会爱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哪怕你只能作为朋友，默默的用目光追随她，守护她。
　　你会爱我吗？
　　我甚至连承诺都给不了你。

　　荀芊转过走廊，疼痛似乎并没有想象般难以承受。
　　撕心裂肺，其实心并没有碎，肺也继续单纯的维持着呼吸。而撕心裂肺之后，她与他相联系的那一部分终于死去。荀芊觉得自己就这样被囚禁在了这生死如影交错的午后，周围一切都是司空见惯的冷漠。在这座水蓝的城堡里，生和死被简化为一种程序。她转身，阳光淡淡的铺张，告别。

　　“你还好吧？我来看你了。”
　　嗯，谢谢你，小远。
　　“你这个傻瓜，为什么总是学不乖呢？”
　　因为我早已被小远你宠坏了呀。
　　“我带来了你最喜欢的东西。”
　　哇~好漂亮的礼盒！是什么呢？
　　“怎么？你不喜欢？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呢！”
　　……
　　“你不喜欢我可要拿走了啊！”
　　小远……
　　“傻瓜，逗你的！给你喏！”
　　我不要！
　　“小荀……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不要我不要！你拿走！
　　“要保重了。”
　　笨蛋小远！
　　小远是笨蛋！！！

　　少女的身影在沙滩上渐行渐远。
　　妖绿的海水吞吐着雾气，仿佛闪烁其词的缄默，暧昧不请的退缩。
　　少女身后，一大片坟茔归于静默。

　　浪一回，卷走了一颗男人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