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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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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话这么说就不对了。不是我夸大,江湖就是□□,怎么可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现在竹叶青在道上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名气越大麻烦越大。一般人上头垮台了以后如果不快点找个能罩住他的下家会有多少麻烦找上门你们也都心知肚明。这次不光是你们帮三爷,也是三爷给你们一个机会。所以竹叶青先不要回答的那么干脆,您再回去考虑考虑,不急,这点时间还是有的,三爷是诚心诚意请你们来……那么另外两位过两天等我消息吧,今天就到这里……”
最后这段话阿青面不改色的听鲁三立说完,依然毫不动摇。鲁三立无奈地叹了口气,宣布散场,于是这顿饭就这么有些悻悻地结束了。
走出饭店大门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长沙的闹市区在夜晚人潮汹涌灯红酒绿。阿青一身休闲装站在这中间跟普通的年轻姑娘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她在饭店门口站了两秒钟,转过身,对刚刚推门而出的黑眼镜说:“走,我请你去酒吧喝一杯,顺便叙叙旧。刚才的不算数。”
本来有姑娘请客是很难得的事情,不想他却显得很不知足:“我可是听说你还住在这才过来的,只是去酒吧喝一杯,这可不太有诚意。”
“你要去我家?”
黑眼镜笑笑,不置可否。
阿青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也咧开嘴笑得一脸阳光:“也好,就当去看看大白,它挺想你的。”
“白素贞?”这下换黑眼镜挑眉了,“你还没把它卖掉?”
阿青住的地方离五一路不算很远,在一幢老旧的小公寓一楼。说得好听叫“家”,其实只是租来的一间简陋的小屋子。只二十多平,带一个卫生间,门对面就是窗户,屋里的情况一目了然,一张床,一个衣柜外加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就再没了别的东西。不过一个人住倒是足够了。
进门后黑眼镜一眼瞄到了墙角里那个白花花的东西。
不是他刻意想去看,那玩意儿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实在太显眼了。
那是条两米多长的白色蟒蛇,通体雪白的发亮,略显圆滑的三角形的头上两只红色的圆眼,蛇身有手臂那么粗,正缩在墙角里盘成一个圈。灯亮的时候白蛇的头抬了一下,见到阿青,又放了下去。
大白一直是阿青的宝贝,也是黑眼镜经常拿出来开玩笑的对象。女人对宠物总是有种莫名的偏执,而阿青的嗜好则未免奇怪了一点。所以黑眼镜对阿青的称呼不是青蛇不是阿青也不是竹叶青,而是小青,他总是指着大白说:“你看,它是千年白素贞,你就是那个跟在白素贞后面端茶倒水鞍前马后的小青姑娘。可惜我不是许仙,我敢说它化成人形肯定比你漂亮。”
对此阿青从来不感到恼火,因为她觉得自己不介意为大白端茶倒水鞍前马后,如果它需要的话。
开灯后黑眼镜径直走到白蛇边上蹲下来:“晚上好,白素贞。”
那蛇却似乎没听到,头都没抬,懒洋洋地爬向了另一边。在爬走之前他似乎见到它那只血红的圆眼睛轻蔑地扔了他一个卫生球。
黑眼镜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大白挪进单人床下面,噗一声笑得乐不可支,他站起来倒在椅子上,左手支着写字台,对阿青说:“你说谎,它根本不想我。”
“那可不,”阿青从桌底下搬出一个很大的饮料箱,包装上印着可口可乐的LOGO,她一脸调皮的眨眨眼,“要是陌生人进门,它早迎上去了。它在向你表示它的矜持。”
她从饮料箱里拿出两听雪花,哧一声拉开拉环推到黑眼镜前面,自己拿着另外一听坐到了单人床的床沿上:“来,说说看,上次你是怎么从昆仑山的冰谷里跑出来的。”
“……你听谁说我去了昆仑山?”
“你别跟我装B,外面都传疯了。说昆仑山下面冰封着个上古陵墓,一群人进去结果最后只有你一个人带着神器从里面出来。”
“这种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
那天晚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了也不知道多久,说了很多正经和不正经的事情,从上次分别后到现在各自都做了些什么到现在道上的风起云涌,从哑巴张脱离陈皮阿四的管辖到据说几个月前长白山一行哑巴张也去了,从陈老太公九十多岁的人了还去长白山玩什么登高到吴三爷这么急着跑去柴达木干什么,从道上的某某被某某某做掉了到老北京新月饭店已经很久没开过拍卖会……云云云云讲了一大堆,桌子和地板上的空罐子越积越多,阿青的脸慢慢被酒气所熏红。气氛很和谐,但黑眼镜还是注意到了一些微妙的细节,比如,她今晚的话比平时多。
最后黑眼镜说:“我原来以为陈皮阿四一消失你会马上离开长沙。”
“有些事情还没解决掉,这间屋子也是临时租的,因为暂时还想不好要去哪儿。”阿青摇晃着手里的易拉罐。黑眼镜没有说话。她视线模糊地盯着“啤酒”两个字,脸上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鲁三立刚才说的话一句都没错,我也一句都清楚。但我不怕,这行我能离多远是多远,我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阿青知道如果她当时能一口答应下来,那顿饭的结局一定会爽快很多。
她也知道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光是说着哄小朋友听的。
她更知道只要她彻底拒绝吴三省,“竹叶青隐退江湖”这种话一旦传出去,会有多少仇家陆续找上门来,她的生活说不准会更加不得安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芝麻大的事情照样可以记恨十几年,就算不是专门来找麻烦,大马路上撞见了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来踹两脚。
但她不在乎。
只要能彻底的摆脱,她什么都不在乎。
黑眼镜默默地看着她,再次笑起来:“所以我早说过,你还是思想太单纯。”
然后他终于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道:“不早了,我该走了。”
结果两人这时才发现大白不知什么时候蜷缩在了门口睡得正香,如果有人开门,一定会影响到它。
黑眼镜问:“可以把它叫醒吗?”
阿青摇摇头:“最好不要,它有起床气。”
他啧了一声,“看来它是不想放我走了。”但这并不影响黑眼镜的行程,他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回过身把手放到头上对阿青行了个吊儿郎当的礼,“做个好梦。”然后他打开窗,单手一撑,麻利地翻了出去,迅速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
夜深人静,马路已经变得冷清。黑眼镜走到公路边上的一盏路灯下,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半小时后,一辆本田从公路那边开过来,停下。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拉上门,汽车发动,两边的景物迅速向后退去。
开车的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头上戴着顶鸭舌帽。这家伙的名字叫唐文,是黑眼镜在长沙多年的老熟人。
一边开车唐文一边念叨起来:“你们的事情不用跟我说了,拖把那家伙沉不住气,今晚就急不可耐地把吴三爷的事情全部传下去了。奶奶个熊,吴三省这次跑那么远是想搞什么鬼。到时候我好像还得当司机……有时候看着拖把那蠢货真想给他一拳……话说,那只蛇精现在怎么样了?”
“妖气比以前重,”黑眼镜看着车窗外,唇角微勾,自言自语般地道,“不过这样更有意思。”
其实鲁三立一开始对那顿晚饭的结果并不是很揪心,尽管阿青的态度让他挺懊丧的,但按他自己那点本事,能把拖把搞定就不错了,剩下两个人他搞定了一个,也算完成大部分任务,三爷应该也知道他的实力八成不能全部搞定,不至于太怪罪他。
结果吴三省一榔头砸下来,说本来叫他去就不指望他能说动黑瞎子和竹叶青,他要只搞定拖把那也算了。剩下两个如果请得动那肯定得两个一起请来,下地的时候这两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只叫到一个说明他没尽力。云云批了一通以后三爷异常严肃地要求他在队伍出发以前把竹叶青也搞到手,否则拿他是问。
鲁三立那叫一个欲哭无泪,他想三爷这次不止是搞错了,还可能老糊涂了。
后来的几天鲁三立变着法儿联系竹叶青,每次都被对方干脆利落的拒绝掉,连出来吃个饭都不肯,后来干脆就关了机。眼看着队伍出发的日子渐渐逼近,他心中的悲凉一日甚过一日。出发前吴三省为了提高士气请所有的兄弟们去KTV,鲁三立本着最后一搏的心态打通了阿青所住的公寓的电话,刚说三爷今晚请各位去唱歌对面就非常没好气的回过来“不去”,他慌慌忙忙的说“不是夹喇嘛的事情”,三爷单纯地想去唱歌,各位就当捧个场,结果——“让黑瞎子代表我出席。”然后就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鲁三立终于彻底绝望了,但当他垂头丧气地走到KTV包厢里的时候他看到黑眼镜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只感到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希望。
此时三爷站在包厢的中央对着麦克风嘶吼,边上围着的一圈人大声拍手叫好,角落里有人凑在一块嗑着瓜子:“听说这次竹叶青好像铁了心不来了……你们还记得北京那个谁谁谁没有,就是上次跟竹叶青火拼过的那个,听说正在往这边派人,打算等三爷一走就把她做掉……”鲁三立跨过满地的啤酒瓶子把黑眼镜从乱哄哄的包厢里揪了出来,一到安静的地方就开始朝黑眼镜哭诉:“瞎子你这次得帮帮我,马上就要启程了,竹叶青她要再死都不肯来三爷就要摔我账本了!”
黑眼镜笑着揽过他的肩膀拍了拍:“我说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不早说,这有什么难的。”
鲁三立当时就激动地泪奔了,差点跪下朝他磕头:“果然我鲁三立没看走眼,这票人里就属你心肠最好,这事要真成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跟兄弟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黑眼镜看着他觉得十分滑稽,又笑道:“不过请人做事两手空空可不行,总得送点东西。”
鲁三立猛地点头说那是,又问那送什么东西比较有效。
黑眼镜面不改色地说:“死老鼠,兔子也行,起码要二十只,越多越好。”
黑眼镜一只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往前走,悠哉的好像是去逛街。跟在他身后的鲁三立身上背着一大串重的跟米袋似的仓鼠,表情阴沉的像下雨。他想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他一开始就看走眼了,这黑瞎子根本就是个疯子。
莫名其妙的让他搞了这么一堆恶心的玩意儿引来路人频频侧目不说,还楞说不急不急要等到最后一天才来。驴日的马上大部队就出发了,他到底有多少把握。这次再被竹叶青拒绝掉就彻底没戏了。
他跟着他走进一间破旧的老公寓里,转了个弯,停在一间屋子前。
黑眼镜伸出手敲了敲,门应声而开,阿青先是满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到他身后被那串仓鼠压的喘不过气的鲁三立,眉头直接皱了起来,脸色顿时暗了下去。
但她没有任何话,也没有关门,只是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回桌子边,背对着他们,好像在忙活什么事情。边上的衣柜门大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地上放着两只旅行箱,同样大开,她的衣服则全部堆到了桌子上。
黑眼镜把仓鼠从鲁三立身上拿下来,边拿边问:“你要走了?”
鲁三立感到身上一松,正打算走进房里跟阿青商量去柴达木的事,却突然感觉到脚下有东西,低头一看,差点吓晕过去。只见他们脚下不知何时盘旋着一条白色的蟒蛇,此时正抬起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好像随时要爬到他身上来。
这时黑眼镜伸手递过来一只风干了的仓鼠,白蛇一摆身,注意力马上被食物吸引过去。
阿青低头整理着衣物,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小时以后的票。”
黑眼镜拿着仓鼠慢慢地后退,白蛇则跟着那只仓鼠往前卖力地挪动:“你打算去哪儿?”
“广东。”
她依然没有抬头,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什么事情。
黑眼镜挪到卫生间门口,倏地把仓鼠扔到里面,白蛇紧随其后。
鲁三立看他们一直没有进入正题心里焦急地要命,咳嗽了一声又开始滔滔不绝:“那个,竹叶青,我知道你已经听腻了,但三爷这次真的……”
一下子屋子里只剩下鲁三立的说话声,阿青低头收拾行李,黑眼镜聚精会神地盯着那条白蛇,鲁三立依然被彻底的无视着。
等白蛇的尾巴消失在门口,黑眼镜偏头看看,把整串仓鼠全都扔进去,然后轻轻拉上了卫生间的门。
这时阿青的衣服都叠好了,也终于被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她冷色道:“你带他来如果就是想劝我也去参加什么沙漠旅行活动的话那就请回吧,我说过以后不入这行,你们自己该干啥干啥,别逼我亲自赶人。
鲁三立不说话了,很无奈地对黑眼镜挤挤眼,意思是“你看吧我早知道会这样”。
黑眼镜不理他,直起身朝着阿青慢慢走过去:“这么说你是铁了心打死也不去了?”
其实鲁三立一开始就不该指望黑眼镜出面劝人,因为他从来不做这么婆婆妈妈的事情。
“对。”
“怎么说都没用?”
他不喜欢拖泥带水,那样即使成功了也太没有效率。
“没用。”
阿青面无表情地拉上了旅行包的拉链,直起身来的时候听见他念了一句“那好吧”,然后只来得及看见他朝她迎面挥下来的手刀,就失去了意识,整个人软绵绵地朝着地板倒过去。
黑眼镜一弯腰把她扛到肩膀上,转身对依然站在门口说不出话来的鲁三立道:“跟三爷说,她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