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姬》元正安

2、完美之瑕

　　第二年夏，漓煌第一美女苏蔓儿难产而亡，诞下一女。

　　风季之悲痛欲绝，发誓绝不再娶，更加不问政事，隐居乡间。

　　漓煌举国上下为之惋惜。

　　可叹人无完人，一朝名相，无子传宗。

　　风季之一夜之间从津津乐道的漓煌骄子降成了无人问津的可怜虫。

　　转眼间，五个年头过去了，曲径通幽处是那清雅的乡间农舍。

　　男子一边坐在院中用小刀削竹子，一边督促自己的孩子读书。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男童，正摇头晃脑的背着书。

　　眼看着一个粉嫩的小奶娃装老成的做学问，尽管她背的并无错处，但仍然引得路过的乡邻阵阵发笑。

　　削好竹子，男子拍了拍身上的竹屑，把削完的几根长短粗细相同的竹子交到男童手中：“夺儿，把这些竹子扎好，结实些，家家会高兴的，又可以骑竹马了。”

　　“是。”，一摞竹子勉强的摊在男童短小的手中，他紧了紧手中的竹子，恭敬的退出了父亲的视线。

　　望着“夺儿”小小的身影，男子退去了脸上严父的面具，换成了一抹欣慰的笑颜，继而又开始了别的小工艺品的雕刻。

　　这名男子就是风季之，而那个名叫“夺儿”的男童就是他和苏蔓儿的女儿，风易夺。

　　不一会儿，院子里不复刚才的寂静，一阵唧唧喳喳的声音传来，为首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身后的老嬷嬷还抱着个小点的女孩。

　　紧接着就听见两声脆脆的童声齐齐喊着“爹爹”。风季之赶忙答应，摸了一下大女儿风希家的头，直接把二女儿风希莹抱在怀中逗弄。

　　一大一小两个出奇漂亮的小女孩加上一个俊逸非凡的男人，构成了一幅绚丽的画面。

　　“风弟好兴致！”一声洪亮的男声打破了一室温馨。父女三人抬起头，只见说话之人正直壮年，双目炯炯有神，身上带着震慑一切的气势。

　　风季之放下怀中女儿，眼中是欣喜的光芒，朝来者盈盈一拜：“臣，风季之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个女孩看到父亲如此，也加以模仿行礼。

　　漓煌之君漓怀露出满意的笑容，亲切的扶起风季之：“季之太多礼了，朕初到此地，突然来访，不必过为谨慎。”

　　“谢陛下。”风季之缓缓起身，并没有马上直起身，而是疼爱的理了理大女儿的头发，把二女儿膝盖上的土轻轻拍掉。

　　漓皇随着他的目光仔细看这两个女孩，眼前一亮：“风弟，这就是你的爱女，蔓儿的孩子果然不俗，长大了一定和她母亲一样是美人。”

　　风季之听此，眼里满是为父的骄傲，却还是谦虚着，“还是小孩子，那里看的出，皇上过誉了。快里面请。”说完低下头让皇帝先行。

　　漓皇哈哈大笑，“你啊，不实在。”说完就不理会风季之，朝两个女孩走去：“伯伯带你们。”他一手抱起风希莹，一手领着风希家，向客厅走去。

　　望着皇帝的背影，风季之低着的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一瞬之间就收了回去，知道这个笑容的只有老天和他自己。

　　后院的风易夺，正使出吃奶的力气在扎小竹凳，毫不理会小额头上细小的汗珠。一旁摘菜的查婶，忍不住抱不平：“都是老爷的孩子，凭什么都在玩就你干活，老爷还没老就糊涂了。”

　　苏蔓儿生前也不知从哪里听说，收养女儿会带来儿子。于是她每死一个孩子就收养一个女孩，而风氏两姐妹就因此而来。

　　也就是说，风家的三个孩子，只有风易夺是老爷的亲骨肉。这个秘密只有风季之和少数风家铁杆家奴知道，而查婶就是这少数的几个人之一。虽然老爷非一般人，他的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看到正牌小主子受苦，查婶忍不住心疼小主人。

　　父亲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并无偏心之说。这一点风易夺不会向一个家奴透露，说了也不会懂。而查婶虽然枉议主人，却也是一片真心，她也不会摆谱训斥。

　　于是查婶的话像雨水落地一样，细水无声，落地无形，留下的只有绳结与竹子摩擦的声音和查婶洗菜摘菜的声音，寂静了无言。

　　由于皇上突发兴致带自己的女儿出去游玩，风季之也借此机会忙里偷闲，睡个午觉。

　　一觉醒来，太阳快要落山了，说出去游玩的皇上此刻正坐在自己卧房的书桌旁，翻看自己的东西，瞥了一眼刚睡醒的风季之，他冷冷的说：“你倒是清闲。”

　　风季之不复人前的潇洒倜傥，有些无赖的说：“这还要拖漓哥之福，漓煌四海升平，人人丰衣足食，才有小弟现如今的自在逍遥。”

　　“哼，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什么风流倜傥，全漓煌的人都不知道你是个伪君子。也就是朕能看出你是个什么东西。”

　　风季之谄笑：“要不怎么说您雄才伟略，慧眼独具呢。”

　　漓皇撑不下去，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神情突变，咳了一声。

　　风季之看着漓皇突然严肃的面孔，想到漓怀此行不简单，马上也露出了严肃的神情，“陛下，是否有人长了心思？”

　　漓皇见风季之如此坦白，心思顿时明朗：“风弟，我有没有告诉你，有时候你的聪明很可恨。”

　　原来漓煌的人到十五岁那年成年，而漓煌的皇子到十五岁那一年得以参政，到那个时候，就是皇权分部的时期，而且预示着君主统治得以传承。漓怀最大的孩子13岁，还有两年就要参政了，这让朝堂之上的皇姓王爷心里警钟大鸣。他们极尽全能的争权夺利，伺机而动，瓜分势力，准备在太子参政之时把皇权倾轧到所剩无几的地步。漓怀需要许多暗中埋伏的势力，或打入内部，或铁血打压，而问题的关键是可以信任的人太少，谁能面对权力毫无野心，绝不威胁皇权呢？

　　君臣两人正在分析时局，就听门外响起一声童音：“父亲，易夺来拿今天的功课了。”

　　不一会儿，门缓缓开启，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如果不是风季之就在身边，漓怀会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只见这孩童看见自己，也不惊讶，直接下拜：“草民风易夺参见陛下。”

　　活脱脱一个风季之的翻版，漓怀斜了一眼一副家长派头的风季之，不得不感叹，真像啊，就是不知道这孩子温文尔雅的举止下，是不是也包藏了一颗离经叛道且目空一切的心。

　　漓怀心中已波涛汹涌，面上却不漏本心分毫，他像对待带自己的大臣一样，做足了天家的威严，居高临下的看着风易夺，“平身。”

　　风易夺谢恩，立在父亲下首，老成的不像个孩子。

　　漓怀欣赏的笑了笑，对风季之说：“这是你的儿子？”

　　风季之嘴角微翘：“陛下糊涂了吗，风某命中无子，这是小女风易夺。”

　　“哦？”漓怀不信的再次看向稚童，正巧看见风易夺由于唬住了漓煌最大的人的得意笑颜。

　　这一笑泄露了天机，温婉恬静，一副小女儿态，俏丽可爱。

　　“哈哈，你可把朕给唬住了。”漓怀开怀大笑。

　　风易夺行了个女子的扶手礼，“易夺鲁莽，请皇上看在小女博您一笑的份上不要怪罪。”

　　漓怀收起天子威严，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不怪不怪，难得可以笑的这么开心，狡猾的小丫头。朕不怪你，但你要告诉朕为什么你要穿男装？”

　　突发奇想想要逗逗这小丫头，漓怀摆出少有的八卦表情：“告诉伯伯，是不是你的女装打扮没有姐姐们漂亮，所以小易夺才不愿穿女装的。”

　　风易夺果然上当，立马收起笑容，认真的说：“不是的，姐姐们的美丽是易夺的骄傲，十里八乡，没有人不赞叹的。”

　　漓怀故意变脸，摆出让百官都战战兢兢的生气的样子，“那是什么原因，不说实话，就是欺君罔上。”

　　风易夺急忙为自己辩护：“易夺从无任何事可隐瞒的，易夺穿男装是因为天下人都笑父亲无后，就连地痞无赖也拿着这点与父亲比较。还有就是父亲怕有朝一日他离开了，我们姐妹三人无人依靠，总是愁容满面。易夺就想，如果易夺一直穿着男装，就好像父亲有儿子一样，那父亲一定会高兴一些，完全不是嫉妒姐姐才只穿男装的。”

　　她说完，发现自己公然摊出了父亲的痛脚，惶惶不安的看着风季之。

　　而风季之还给她的是一个笑容，笑容虽浅，却包含了欣慰，感动，自豪等种种感情。但也只是一瞬，随即又换成了一副严厉相：“说的什么，断章取义。穿上男装就是男子了？关键要记住爱护姐姐，知道吗？”

　　风易夺似懂非懂却仍认真的点点头，“夺儿记住了。”

　　看着风家父女俩父慈女孝的画面，漓怀的心也柔软了，突然之间，他灵光一闪，眼里泛着一丝精光，茅塞顿开。

　　他露出长辈的慈爱目光，诱导风易夺：“夺儿这么懂事，朕得赏赐，赏什么好呢，易夺想当官吗？”

　　风易夺歪头皱眉，慢吞吞的说：“官有什么好当的？”

　　漓怀语气满是鼓励，“当官可好了，你当了官再也没人笑你爹爹，你的姐姐们也不怕受人欺负，还能觅得如意郎君。”

　　他看了一眼风季之，这后一项条件是针对风季之开出的。

　　风易夺看了一眼父亲，瞪大眼睛看着漓皇：“可是女子为官，有违伦常，我又怎么可以明知故犯呢？”

　　能提出疑问说明她已经有点动心了，漓怀嘴角微翘，“朕是天子，朕说你是男子，谁敢反对？”

　　风易夺两眼光彩夺目，“太好了，谁也不能说父亲没儿子了。”

　　“不过，”漓怀不复刚才的和蔼，“我会提供你隐藏身份的一些保护和方便，但同时，如果你被别人发现你是女孩子，作为一颗废棋，我不会再管你。不只是你，你的家族声誉都会毁于一旦。你的行为准则要以男子为标准，你再也不会穿上嫁衣，表现好才能秘密产子。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女扮男装吗？”

　　一切在这一刻静止了，此时的风季之只是低头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反对也没发表任何意见。

　　“我愿意。”风易夺掷地有声的宣言在房间中回响，宣誓着一场权力较量的开端。

　　各方势力都磨刀霍霍，企图争夺最大的权利，风家的参与使皇权得以巩固，瓜分皇姓王爷的实权。而且没有继承人，意味着风季之不具备与皇权抗衡的实力。谁又能想到没有继承人，会成为漓皇对风家信任的筹码。

　　从此，风易夺以女儿身不遗余力的投入到了“漓煌”这场根本不属于她的战争之中，为的只是让全漓煌都知道风季之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