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里错过你》蓝宁

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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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之后，他们才再见面。
　　她原本及肩的黑发，已长至腰际。然而那确实是他永远不会错认的，得之春风一般美丽的背影。
　　“你好像——一点都没变。”
　　可是她明明变了啊，化了淡妆，一向散着的长发盘成髻，米色小礼服，细高跟鞋，只有笑容一如往昔。
　　“你也是。”
　　韶华似水，他们都变了模样，改了身份，却依然莫名觉得熟悉，仿佛瞬间便可以放肆。隔了数年的光阴重逢，却又如昨日才刚分手。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可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顾大记者啊。”
　　“今天是岳湘的婚礼。我来替她拍录像。”
　　“哦，现在我恐怕走不开，替我恭喜她吧。”
　　“你怎么又跑出来偷懒啊？”身穿白纱，妆容精致的新娘子凶巴巴的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大力拍向顾成韬的肩膀，“别忘了你是来给我拍VCD的，责任重大，没事跑到走廊上来干什么？”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岳小姐。”
　　“哼，现在要叫方太太了，还有啊，”她一脸得意的笑容，“你明明就是这辈子欠我的。”
　　“那亲爱的方太太，我们干脆重新谈一次恋爱，然后你把我给甩掉，这总可以还我欠你的情了吧？”
　　“你想的美，我已经找到我的Mr.Right了。难怪有人说，女人总是要在吻过无数青蛙后才会碰到自己的王子。”
　　因为碰到了得之而心情大好的成韬并不和她计较，只是意思意思的抱怨，“你可以停止诋毁我了吧？”
　　“说到这个，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不是对我有点旧情难忘？”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我们分手以后你都没再交过女朋友啊，是不是因为她们没有一个比我好？”
　　“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别这么小气嘛，”岳湘深怕他临时罢工，第N遍的开始添油加醋述说自己当初失恋后是多么痛不欲生，试图引发他的罪恶感，“——总之，要不是当初纪学姐开导我，说不定我会闹自杀哦。”
　　成韬假咳两声，用膝盖想也知道像她这么爱美又怕痛的女生根本不可能自寻短见。
　　“刚才我碰见了得之，她在东侧宴会厅。”
　　“真的，那我要过去看看她。”她拎着宽大的裙摆，准备小跑步遛过去，可惜没跑几步就被准新郎逮个正着。
　　“湘湘，你要上演落跑新娘吗？”
　　“当然不是啦。”她一脸甜笑得勾住丈夫手臂，“我都不知道你也会看好莱坞电影哎。”
　　“你可不可以专心点做新娘，不要又跑出来偷懒！”
　　成韬差点没笑出声来，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10
　　巴黎春天的专柜里，他们又见面。
　　“真巧，给女朋友买丝巾？”得之看看成韬手中藏蓝色暗纹的丝巾，“是不是太成熟了点？”
　　“成熟就对了，这是给我老妈买的。”他笑笑，指着旁边一条粉紫色的丝巾，“这条不错，我记得你喜欢紫色。”第一次看见得之，是个大雨天。她路过操场，穿着棉布长裙，烟紫色的绸伞。白皙手指，静静的不言不笑。他不小心把球踢到了她身上，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就走开了。
　　她在他心上刻下如此之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原来过了这么久，他才后知后觉。
　　导购小姐早已殷勤的取下给她试戴。
　　她咽咽口水，谢绝售货小姐殷勤取下给她试戴的样品，“我是要买给曼琳作生日礼物的。”
　　曼琳一向喜欢抢眼的东西。随手指了指一条孔雀蓝镶银线的大披肩，“就这个好了。”
　　出了商场他对她提议请她吃中饭。
　　“不用了，我和曼琳约好了。”
　　“那我送你去。”
　　“三年不见当刮目相看，你都买上车了？”
　　“是啊，我现在是有车有房的负人，负贷款的人。”
　　信口问起去日种种，都有说有笑，却渐渐言不尽意。
　　“我去找过你，可是学生处说你考到了外地，不清楚具体住址。打过你的电话，也没人接。”
　　“刚入学我的手机就丢了，SIM卡也被取消。我打过电话通知过你,不过你好像正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不能和人联络。”
　　“那时我在暗访一起非法传销机构,不能随便联系，免得被人知道我是记者。”
　　“哦。”
　　“快毕业了吧。”
　　“正在准备答辩。”
　　到了她约好的地方，他停下车，“这几年,我经常想起毕业前你对我说的话。”
　　她仓促挤出一个生硬笑容，挽起提包下车，“拜托你还是忘了吧，那都是因为天气太冷我胡言乱语。”
　　“不，得之，你说得很对。”
　　他试着斟酌字句,把想要传递的意思表述清楚，“我确实从没爱过那个高中同学。因为现在我才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他面对权要显贵作采访从不怯场，但面对得之，他会紧张。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忽然冲动开口，“我们------再来一次吧。”
　　“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
　　“为什么？”
　　“因为我，就要结婚了。”她没有转过头，依旧背对着他，“上次在香格里拉见面，是我的订婚酒会。”
　　来来回回，他得到的始终只是她的背影，瘦削挺直的背影，单薄却张力无限，经得起长长岁月。

　　11
　　“你最近似乎很忙，连吃顿饭还要预约，筹备婚礼这么麻烦？”点完餐后，顾成韬似真似假的抱怨。
　　“这倒不是，有很多朋友同学都要见，还要准备答辩、找工作。”
　　“你婚后还要工作？”富家太太不是一般都赋闲吗？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我的理想是做记者啊。”她笑着喝了口茶，这个理想是你给我的啊，成韬。
　　“为什么要急着结婚，你才只有25岁。”
　　“我爸爸希望在退休前看到我嫁出去。他的健康状况一直不太好，肝胃都有问题，母亲大人已经下令要他今年一定下来修养。”
　　“就因为想满足你父亲的期望，所以这么匆忙了结自己的终身大事？”他挺拔的剑眉不满的斜挑起。
　　“不完全是，我的未婚夫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他无言的凝望她，试图望进她的灵魂里去，然后递过去一个信封，得之打开，看到一叠照片，微笑着看照片上金童玉女般的一对璧人。
　　“是你抓拍的？技术很不错。”
　　“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我应该生气吗？”
　　“你的未婚夫和别人出双入对，你一点都介意？”
　　“我很久之前就知道江小姐了。而且就算是我的丈夫，我也不会介意这个。”
　　他像是看到天外来客般骇然，“你------这么爱他，爱到愿意和别人共同分享？他根本不爱你，他配不上你！”
　　“这有什么关系？我也------根本不爱他。政商联姻就是如此，你不必大惊小怪。” 得之深吸一口气，想从冥冥中获得力量，我确实不爱他。”她爱的人从来从来都只有一个。
　　“既然不爱他就别嫁给他。”
　　她笑了笑，“为什么？”
　　“嫁给我。”他目光狂热，全身绷紧像根欲断的弦。
　　暮色初起的天空飘浮着满眼的夕阳红，层层晚霞渐渐幻成一片凄艳的浮云。窗外是浓墨重彩的华美，她却一身素净，染不上颜色，似与整个世界隔离。
　　“不。”她再也不要谈恋爱了。已死过一次，她便明白，有多么爱、就多么伤。
　　“没有一点余地吗？”
　　“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是元缜的《莺莺传》里，遭遗弃的莺莺给张生的最后一诗。
　　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
　　迥异于《西厢记》的大团圆结局，在元缜的笔下，张生对莺莺始乱终弃。各自嫁娶之后，张生又向莺莺示好，莺莺拒而不见，赠以这首诗。
　　街对面一个小男孩吵着要吃刨冰，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手一松，原本握着的气球飘到天上。
　　任性的男孩眼睁睁看着鲜艳气球在高空碎裂成片，突然当街哭闹起来。
　　哭什么呢？是你自己没有握住，怨不得别人。
　　就好像他再也追不回得之，能怪谁呢？是他自己轻易的将他们的爱情气球放上了天。

　　12
　　“我要驻外到伦敦了。”
　　隔着漫长的国际长途电话线，他的呼吸仿佛就在她耳畔，实在令人很难想象其实身处两个大洲，“是吗？”
　　“我给你寄了一份结婚礼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随便买了一份，就将就一下吧。”
　　“我收到快递公司的包裹了。”沉默陡然间蔓延开来，最后她轻轻的问：“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当然是有的，可千言万语，从何说起呢？而她，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恐怕也只能常常追忆。
　　于是他回答她：“祝你幸福。”
　　她微笑着合上手机，出租车里放着广播，点歌台声音甜蜜的主持人说，“要点歌，找阳阳。” 今夜的伦敦是否大雾弥漫？在那里，一定听不到这个频道的广播吧。
　　打开包装纸，看到附带的卡片上他草草写就的几行字：
　　你我相逢在这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汇时互放的光亮
　　他居然写了一首徐志摩的诗。得之温柔抚触礼盒上的绢花，想起很久之前，他批评中国的那些诗人一碰到失意就把自己想象成失宠的妃嫔，简直是变态。
　　驻外了啊，她想导师给电视台的推荐信，原本她并不想和成韬在同一地工作，但如果他出了国，那就没什么顾忌了。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远隔重洋的同事。我们有了共同的方向。如果不能在一起，至少我们可以走相似的道路。
　　已说了再见，心却还在原处。黄昏渐浓，路灯光暗淡而惆怅，一个人孤单单的街头，心中依然有着温暖的回味。做不成你的亲人，也许才是我爱你最好的距离和方式。
　　她拨通电台的号码，点一首歌，给没有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