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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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前
范蠡
第一次相见，苎罗山下，清泉汩汩。
他一身白衣，儒雅翩然。她手挽青纱，沉鱼落雁。
他动情的游说，“姑娘，你愿意为了越国的复兴，担起重任吗？”
“我愿为了公子，以复兴越国为己任。”她淡然而应。
他的眼，惊慌失措。
勾践
第一次相见，皇宫之中，铺薪悬胆。
他布衣草履，面含悲伤。她锦衣华服，面沉如水。
他慷慨陈词，“寡人卧薪尝胆，姑娘忍辱负重，寡人与姑娘共雪越国之耻。”
“民女愿舍身饲吴，以雪大王之耻。”她盈盈下拜。
他的眼，复杂难懂。
三年的学习，学习如何取悦一个男人，勾践日日来我的课堂，范蠡夜夜来我的闺房。
勾践每日远远地看着我起舞，范蠡每夜紧紧的拥着我入睡。
送亲的路真长，我与范蠡，一行三年，朝夕相处。王并不曾催促，路再长，终有尽头。吴国王城之下，范蠡执起我的手，“夷光，十年之后，吴灭越兴，我定挂印而去，与你泛舟五湖。”
我笑，我知他是真心，此刻的他定然是真心。此去九死，却无一生，再无见面之日，我宁愿相信，他会一直真心。“我单独和儿子说句体己话儿吧？”他点头。
我拉起儿子，走进旁边的石亭，低下头，轻轻的对他说：“逃，逃离你的父亲，逃离越国。”
五岁的孩子听不懂我的话，我当然知道。五岁的孩子，逃不开他和他的手掌，我也知道。我只希望，他闭上小小的眼睛时，能记着，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没有骗他。他的母亲，施夷光。
“你对儿子说了什么？”他最后问我的一句话。“嘱咐他要和你寸步不离。”我第一次欺骗他。
我们笑着告别。
夫差
第一次相见，朝堂之上，百官臣服。
他玉带金冠，威仪四方。她长裙曳地，莲步生花。
他张扬跋扈，“勾践是送你来亡吴的吧？寡人收下你这个祸水了。”
“民女扣谢大王称赞。”她并没有真正下跪。
他步下玉阶，来到她眼前：“真是胆大刚烈的女子，为你而亡，应该是吴国的荣幸！”
她的眼，波澜不平。
吴国王宫的生活，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夫差对我的宠爱，无以复加。同来的郑旦，也因与我交好得宠。学过的歌舞琴技，从未派上用场，夫差不允许我歌舞娱人。他说：“你这样的女子，应该让男子用天下来讨好你。怎能和那些以己娱人的女子相同？寡人，就用这天下来和勾践那厮换你。”夫差自我来之后，再不曾上早朝，好似真的打算自会天下来讨好我。可是我的心中，已有范蠡，仍有范蠡，总有范蠡。
伍子胥
第一次相见，皇宫花园，鸟语花香。
他衣甲森然，挺拔威武。她衫薄鬓松，风情万千。
他森冷阴鸷，“不要试图勾引我，女人，男人的执着并不会因为女人决裂。”
“可惜将军的执着，并不是大王的执着。”她拂袖而去。
他的眼，波涛汹涌。
吴国上下所有的人都说我是祸水红颜，妲己转世，夫差杀了所有“传播谣言”的人。终于人们不再赶言语。可我知道，最憎恨我的人并不曾说话，伍子胥，那个力能举顶的男人，他在酝酿着什么，他不是只会叫的狗，他是能够一子定棋局的男人。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伍子胥从郑旦的房里出来。
“伍子胥来过？”
郑旦惊慌失措的跪在我面前，“西施，求你不要告诉大王！我和伍将军是真心相许！何况大王心中只有你一个。虽然表面对我好，可并不曾宠幸过我一次。西施，我求你！这深宫之中，异乡之地，我就只有伍将军。”
看着面前这个曾经气傲如我的女子，我知道，她并不是在为自己求我。她原来不知道，她还有我。为什么刚愎自用的夫差会对她莫名关照。我点头。一颗心痛如刀割，为我即将失去的唯一的朋友。
“西施姑娘的心口疼又犯啦！”皇宫上下，人心惶惶，每次我心疼昏倒，宫内都会有人死在夫差的暴怒之下。
他对于别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却惟独对于我，“西施，你知道吗？其实我是血族。我要以吸血为生，我杀死的人，都是我的血食。但是我不会死，也不会得病。”
“大王为何要告诉把您的秘密告诉我？”尤其在我犯病的时候，我不解“大王杀了那些人，不也是不愿秘密暴露吗？”
“不，我咬过的人，如果不死，也会成为血族，成为我的后代，可是他们，没有那个资格。”夫差抬起我的身子，抚摸我的脖颈，“西施，和我一样成为血族吧？成为我的后代，你的心口疼就再也不会犯了。”
獠牙刺进我的血管，尖锐的刺痛，就像在越国王宫的第一个夜，范蠡带给我的疼痛。第一次，夫差没有尊重我的意志，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我能听见血液流过夫差的喉管，我的心脏感受到了由脖子上的伤口处传来的脉动。我忍不住凑上他的颈，用我陌生的獠牙，狠狠的咬下去，贪婪的下咽，入口满是悲伤，仿佛穿越千年的寂寞！
我的手贴在夫差的心口，那里传来与我的心脏相同的节奏，“大王不怕，我就这样吸干大王的血么？”夫差的唇齿在我的颈间流连，“这条命，早晚给你！”
可是，我已经下不了手，现在，我只能要他的天下。
从此，我对夫差不再草草应付，每一夜每一夜，我把夫差留在我的寝宫，我开始在白天睡觉。夜里，我们一遍一遍重复着那样的游戏。颈间已经再也无处下口，我的全身上下，遍布齿痕。伍子胥对我的敌意愈加高涨，郑旦已经不再跟我说话。我的专宠，让宫中所有的妃子，朝上所有的大臣，吴国所有的子民，无比愤恨！我不在乎，他们的感受，与我无关。夫差说，我天生应该是血族，我的感情，高傲，纯粹。
夜复一夜，他已经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最了解我的鬼。
但是我拒绝再接受夫差的血液，我始终执着，我是人，尽管我开始昼伏夜出，尽管我的心痛再也不发作，尽管我的力量和速度已经超过一个男子，我依然坚信，只要我不吸血，我就是人！
而且，我害怕夫差血液中的悲伤，让人发狂的悲伤，带给人癫狂之后，是无尽的虚妄。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挨过这千年的空虚。我开始理解他的暴虐不仁。
直到有一天，夫差走进郑旦的寝宫。
“郑旦，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也是王的女人，自然不能看你专宠，你会祸害天下人的。”
不必再问，我也知道，这些话出自伍子胥之口。一个利用女人的男人！
“伍子胥行刺西施姑娘啦！”
侍女站在门口花容失色。我衣衫散落，手臂鲜血汩汩而下。伍子胥手握钢刀，矗立在大殿中央。
夫差闻讯而来。
伍子胥青筋暴起，“不是我。”
“伍子胥，当你你为复仇与闻达跟随与我，如今你大仇已报，也已光耀门楣。”
“子胥不敢一日忘怀大王之恩。”
“今天，寡人需要你死！”夫差的话掷地有声。
伍子胥伏地三拜夫差，手起刀落，血渐三丈。
从此世间再无英雄。
“你不查吗？”
“不必查，子胥若真亲手杀你，你命早已不在。”
“那为何？”
“因为你要他死。寡人说过，这条命，早晚给你。我若死，子胥亦不会独活。”
“夫差，你会后悔的。”
“后悔杀他？”
“后悔爱我。”
是夜，我收到范蠡的传书：
听闻复国大业又进一步，君之竭心尽力，吾与主上悉已得知，伍贼一除，与君相会，指日可待。
我淡淡而笑，将信笺投入火盆。
很快，越国便攻到了吴国的都城，城破那天，郑旦把伍子胥双眼悬于城门之上，锦衣华服，三跪九叩。
“何苦，他不过是利用你来成就他心中的正义，值得你为他殉情？”
“你呢？范蠡还不是利用你成全他心中的正义？夫差怎样对你，你心中再清楚不过，那晚夫差到我房中，我只是把你身为越国奸细的事告诉他，你当夫差为何会杀伍子胥？你当你的演技有多好？因为夫差知道，伍子胥手握你是奸细的证据。结果你还是心甘情愿为了范蠡，毁了夫差！”
他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有一点，他说错了，范蠡没有正义，范蠡是利用我成全他的野心。
匕首刺进胸口的一刹那，我看见郑旦疯狂的眼神。我伸手去摸她的脸，这就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为情所困的傻女人。我伤夫差，你伤我。我们都是一样。我不怪你。
“西施，醒来！”耳边是朦胧的呼唤，唇边是浓烈的血腥。睁开眼，我正含着夫差的手腕。
“喝了同类的血，血族的外伤会很快恢复。”我同时看见夫差苍白的脸色，他胸前的伤口，和倒地不醒的郑旦。
我推开他，“你也有伤！”
他坚定霸道的把手腕压在我的唇间，“西施，你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你要听好。城破了，你我都有伤，不可能一起逃生。吸光我的血，你就能多活一次。带着我的血，一起活下去。我说过哦，这条命早晚是要给你的。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西施，不要抗拒，每一个血族会有一种特别的能力，我的能力是能控制人的欲*望，你是我的后代，你也会有相似的能力，这是一种可怕的能力，在将来的岁月里，你要学会隐藏。
“西施，你真像她！可是我不记得哪里像，也不记得她是谁。我把她忘了啊，西施。我不想再忘了你，吸干我的血，用血液来记住我！我死了，就不会忘记你。
此生从不曾有一刻，我如此厌弃自己，此生从不曾有一刻，我如此憎恨自己。
最后一滴血液沿着我的喉咙落进胃袋，嗜血的欲*望依然无法止息。我知道这是他的魔法，我鄙视这种魔法，我唾弃这种欲*望。
成为血族，我第一次后悔了。
我没想到，我还有身后漫长的生命，用来不停的忏悔，不停的祈祷。
范生弃子轻如许，皎皎越女未回乡。
祸国亡君全由妇，卧薪尝胆岂关香。
厚颜之君薄幸臣，浣纱施女湖底吟。
“西施，我不能留你。”勾践声音波澜不惊。“你是天下皆知祸国殃民的妖女，因为你，吴国百姓才愿弃吴归越。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越过的兴盛，也不能是因为一个屈膝承欢的女人。”
“感谢大王实言相告，离开苎罗山时，西施已知会有此结果。”
我看着勾践身后的范蠡，范蠡亦望着我。他满面愧色，却没有伤痛。他的脸和夫差，如此截然不同。
“西施，你还是像当年一样直白，不留任何余地。如果你恳求寡人，又肯隐姓埋名，未必不能多留你一时。”勾践神色复杂。
“不必，大王，西施此生遇见范蠡已死一半，现时连另外一半也没有了，换一个名字，并不能多出一条性命，还请大王赐西施以真名离世吧。”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譬如，见见你的儿子。”
“西施欲求范公子之血。”
“来人！”
勾践令下，近卫架起范蠡，一刀落下，范蠡手臂鲜血飞溅。范蠡定定的看着我，眼中的颜色，似乎是我，出卖了他。还好，他还没有失了他的儒雅风度。
血溅在我的脸上，唇间传来的味道，充满浓重的野心和欲望，我没有咽下。眼中流下的泪水，鲜红腥甜。
“妖女！”
“妖妇！”
除了勾践和范蠡，所有人惊呼起来。
“沉湖！”勾践掷地有声，转头大步离去。范蠡的双眼紧锁着我被人绑上巨石，推入水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