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坊》唐九姑娘

4、红衣美人

　　堪堪入夜，红颜坊前已是宝马雕车，芳香满路，坊内张灯结彩，灯火辉映，香烟缭绕，鼓乐声喧，只是偏偏这一片富贵风流中夹杂着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红妈妈，了不得啦了不得啦！”
　　我端着刚煮好的雨前龙井，斜翘着二郎腿，无聊的翻着书，听到这个声音嚯的一声支起了半个身子，两眼晶亮晶亮的，却在青玉入门的瞬间摆出一副甚低调的样子，看着她一路迈着小碎步冲进来的架势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摆出妈妈的样子老成在在的道：“青玉，说了你多少回了，要淡定！”然而显然说再多回青玉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还直接冲我翻了个白眼，略喘匀了气就蹦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那死丫头不见了，外头客人闹着呢。”我楞了楞，回神的时候听见青玉已经数落上我了“我早说了这种人不知根不知底的，都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野丫头，也就是你能由得她胡来……”
　　青玉嘴里念叨的死丫头乃是红颜坊里的一件奇事，确如青玉所说，那是个不大靠谱的小丫头，某天突然出现在红颜坊，没人认识更无人知晓她的来历，看起来十六七的样子，有几分青涩却异常的妖艳，一举手一投足说不出的妩媚。自她第一次出现在红颜坊便以十分惊艳的方式，将我的一众舞娘们全比了下去，一舞成名。
　　“青玉，叫人把我的茶具移到后花园！”果断的打断青玉的喋喋不休，人已经激动地往后花园一路小跑了，青玉不过楞了楞，就只来得及冲着我的背影狮吼了一嗓子“客人闹翻了天，你还有心情去赏花？？？？”
　　小跑前进的时候我的脑海中自动回放到三个月前，青玉石破天惊的另一句话：“外边儿有人找萧大公子挑琴！”。我顿时不淡定了！自从败在萧湛琴下的著名不著名的琴师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于挑战红颜坊第一琴师的权威了，一跃而起，果断的丢下一句“走，看热闹去”那回留给青玉的是一个女版小旋风的背影。
　　这回挑琴的人有点不一般！当我一鼓作气冲到正厅看到那个白衣胜雪端坐在七弦古琴前起承转复的人时，这大概是我仅能发出的感叹了，来的人居然是于王召。郢都的公子榜上号称琴棋书画四公子之首的的于王召，连他都按捺不住的话，是不是说明我家萧湛的名气如今已是如日中天了呢？青衣潇潇正襟危坐的萧湛瞬间物化成了金光灿灿的元宝一只。
　　二人你来我往，已经斗的渐入佳境了。以我在琴之一事上的造诣并不能区分其中技艺的高低，我只是觉得此时此二人说不出的优雅，心思更是随着他们的琴音百转千回，一时如沐春风，一时又觉高山仰止，风声水声似乎都扑面而来。
　　我这箱小心肝正随着激烈的琴声起伏不定，冷不妨袖子被青玉拽的狠了，眼见着半个身子都快被拽下凳子了，我忙里抽闲的怒视了青玉一眼，意思很明显，打断了我这般高尚的艺术情操，你得给个十分合理的解释，青玉得了我这眼色赶紧示意我：“台子上那个千娇百媚的小丫头是谁？”
　　我打眼朝舞台上看去，可不是，红衣怒放，长袖展动，一个可人儿正和着琴音翩跹起舞，广袖轻展，步步生姿，随便一个眼神就倾倒众生，台下客人明显大多数比我的艺术情操还低，心神早已不在琴上，眼珠子生了根般黏在台上凭空出现的小丫头身上，叫好声轰然不绝，我有些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状况？
　　琴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于王召一脸怅然若失，凝目注视着台上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红衣美人，手上还继续着抚琴的动作，十足十看电视时被暂停的样子，萧湛将琴推了推，连眉毛都没抬，保持着一副万年冰山的神情道：“于公子分心了！”用的是陈述语气。
　　美人也停下了身姿，探究的目光对上于王召便化作了甜甜一笑，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something will happen……”回应我的念头的，是萧湛狠狠一拂袖外加重重的一哼，哦哦哦，萧大公子吃瘪的场景可不是每天都能看见的。
　　那日之后，这个莫名其妙的美人日日未时来红颜坊献舞一支，红颜坊便常常有了琴公子于王召的身影，红衣一时风头无两。我却着实焦虑了，这个一舞成名的小丫头，我并不识得！我可是红颜坊的一把手啊，人事关系都不清楚那还了得！就连红衣的名字，也是她喜穿红衣，便被叫开了。艳名在外，郢都的公子哥们便前赴后继起来，比敢死队还敢死队，就连月小王爷都被惊动了，巴巴寻了雅间，于王召琴音天成，红衣翩跹若仙，再加上十数个小伙计拼命扇出来的烟火，怎么看都是人间胜景，月景重冲着我直乐：“你上哪找的这妖精。”我冲月景重回乐：“捡的。”心中却是一动，不会吧？
　　所以此刻我的确是去赏花。红颜坊的后花园里，有一株月桂开得格外妖艳，历久不谢。
　　我端着重新煮好的雨前龙井，再次斜翘着二郎腿，对着眼前的月桂笑的格外亲切：“还不出来？我手上的龙井有100摄氏度哦，啊，我忘了，你大概不晓得什么是100摄氏度，恩，就是滚烫滚烫的意思，这要是不小心倒在了你娇弱的花骨朵上，不知道会不会毁容呢？”
　　月桂的香味突然就重了起来。
　　红衣俏生生的立在了我眼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张狂，有些忐忑不安。想来我这红颜坊也不是菜园子，红衣就这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果然还是有几分内疚的吧，我的气焰顿时从八分嚣张变成了十分嚣张。我斜忒着她，八卦的小太阳光芒四射：“不干了可以，总得有个什么理由吧？”
　　我不过就随便这么一诈，红衣的脸霎时变得比她那身红彤彤的衣服还要艳上几分，红果果的奸情啊瓦卡卡。
　　“这些日子多谢妈妈照拂，多有叨扰，还望妈妈见谅。红衣此番，要像妈妈辞行了。”
　　晴天霹雳，我的台柱子一点不跟我客气的表示要倒了，留？还是不留？it is a question。脑子里灵光一现：“你不会要跟于王召私奔吧？”我能猜到红衣是枚花妖，可在别人眼里，红衣是我红颜坊风头最劲的舞姬，这种出身，于王召不可能迎她进于家，更何况，也没人跟我提给红衣赎身的事情啊。
　　“妈妈真是心思通透。”
　　嘿，还真不跟我客气。“你妖性尚浅，不能自控，他会被你妖气所伤你不会不知道吧？”天大地大银子最大，我决定：留。
　　红衣面色黯了黯，却决然的抬起头来：“等红衣修炼大成，公子也早是红颜枯骨了，他死了，我便跟着死。”
　　这个小小的花妖，竟愿意为了一个凡人斩尽一身修为么？她在这红颜坊也不知孤苦寂寞了多少个日月才换来今日草木人身，这便说不要了？我面上不禁露出些怒其不争的意思来，冷哼了一声道：“你不愿独活，于王召便愿意折寿？”
　　红衣却在此时笑了，脸上浓浓的甜蜜：“公子说与其半生孤苦，不如一朝红颜在侧。”
　　原来他都知道。我竟愣愣的说不出话来，这就是所谓良人么？他恋着她，她也恋着他，便成痴了。
　　我眼望着这对注定的怨侣内心默默的感动的一塌糊涂的时候，距离郢都不远的月色下也默默立着一个和尚装扮的人，捻着念珠，一脸沉重：“十里之内，必有妖孽。”那串珠子闪着艳艳的红光，却又带着些妖异的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