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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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挂着平淡的微笑，夜神绫慢悠悠地走到了迦琉罗的房前。轻轻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的微弱的说着“请进”的女声，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把门缓缓拉开。
迦琉罗的身体状况已是每况愈下，从一个月前开始就只能卧床休息，就连下地走动也很困难。夜神绫动作轻柔地扶了她坐起来，自己则跪坐在床铺边的榻榻米上。迦琉罗望着她，蓝色的眼眸一如当年，温柔得如同潋滟的湖光，茶色的发色温暖淡然。只是她的脸色苍白了不少，嘴唇也有些干裂。
微风撩起了夜神绫的红发。她侧首看向窗外。现在正是初春时节，记得上一回她来探望迦琉罗的时候，还在想房间外的白梅大概快开了。
只可惜，昨夜那一场倾盆大雨却将那些含苞欲放的花朵打得零零落落。便是一些已经开了少许的花儿也被打落在地。哀怨幽美的香气传到鼻尖，暗香浮动，如同隐忍的忧伤。地面上那片白色干净得刺眼。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夜神绫低声道，“也是好的。最起码，也能留下经久不散的香气吧。”
迦琉罗也看向窗外那株白梅，微笑道：“今年的白梅本来应该会开得很漂亮，可惜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只不过，到了明年，这株白梅还是会再开的。”
“可现在的这树花朵，是再也不会有了。”
“但那又何尝不是生命的延续呢？龚自珍也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不是吗？”迦琉罗的语调很轻，就像一位母亲哄孩子入眠时的声音一般恬静温柔。
夜神绫看了她一眼。
“总算坦白了。”
“呵……夜神。”蓦地，迦琉罗敛起笑容，面色严肃，强撑着跪坐起来，夜神绫刚想伸手去扶她，却见她竟以头叩地，向她郑重地行了个礼，“我想求你件事。“
“你干什么？”夜神绫伸出手想扶起她，迦琉罗却倔强地继续保持着叩首的姿势。
“拜托你，夜神，我以我们这几年来的情谊拜托你。”迦琉罗的音调平静，静静地跪着，“拜托你。请在我死后，好好照顾我的孩子。”
明知道自己会因孩子而死，却还是如此爱着他么。
夜神绫闭了闭眼。
多少年，没有这样直接地面对过世间最深厚的爱了呢？在她原本那个世界里的母亲，现在大概已然去世了吧。然而，她却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
……对不起，妈妈。
“好。我答应你。”夜神绫只觉眼睛有点发涩，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她身体内，一瞬间竟然动弹不得。她尽量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我答应你。迦琉罗，我答应你了。你尽管放心。我答应你，”
“那就好。”迦琉罗抬起头，夜神绫忙扶着她重新靠在枕头上。她抚摸着自己已经凸现出来的浑圆的肚子，笑容平和而宁静，夹杂着些许期待和喜悦，“那我就能安心了。”
夜神绫叹了口气，侧首凝望了窗外的那株白梅许久后才出声问道：“呐，迦琉罗，为什么呢？就算我们是同乡，我也未必有这个能力啊。”
她没有说出来的还有，要是孩子生出来后不能控制尾兽，那事情就糟糕透顶了。按照风影那种性子，是绝不会让砂隐村冒哪怕一丁点儿险的。她就不信在迦琉罗心中她神勇到可以和风影抗衡。
当然，更可能的是迦琉罗根本没想到这个可能。再聪慧的女子坠入爱情都不可能保持清醒的。以迦琉罗的头脑不会想不到，而是她潜意识里就不愿去想吧。
迦琉罗微笑不改，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因为啊，虽然夜神表面看起不是非常可靠。但是，事实上却是一个能令人安心的人。”
“哎？”
“我看得出来哦。夜神非常重视‘承诺’。无论再小的事，只要答应了，你就一定会认认真真地完成。嗯……或许你自己没有察觉到，但其实夜神是一个可以令人不知不觉间就把重要的事交托给你的人。马基也是在和你的相处的时候察觉到了，所以才这么关心你吧。”
“哈……真是多谢夸奖……”夜神绫嘴角抽了抽，突然“嘭”地一声变成了包子脸，“MO，我说的不是这个啦。别转移话题。”
迦琉罗掩嘴轻笑：“夜神还真是敏锐呢。一定要说的话……我总感觉，夜神你身上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总觉得你把所有一切都看得通通透透，却不动声色。……那种一眼看破世事的洞察力，那种仅在瞬间就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的判断力，还有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冷静坚强的心理素质，还有准确的预见能力和出色的谋略手段，再加上简直可以被称为‘虚伪成性’的演技……说是一个小孩子，我是怎么也不信的。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原著里没有凤和你是因为你们死了或者离开了。可是后来我又想，原著里也没有《大剑》里的妖魔啊，再加上你在任务中用处的鬼道……夜神，你之前曾经穿到了死神里面，而且实力很强，地位很高……对吗？”
夜神绫挑了挑眉。哎呀，看来迦琉罗不是一般的敏锐啊。这么聪敏的女子，怎么就喜欢上了风影那种人呢？要是她到了死神，一定可以成为她非常得力的手下吧？
“以你的能力。夜神，以你的实力，以你的头脑，以你的手段，你定能护我的孩子周全。我不想让我爱罗变得像那样，更不想他变成那样是因为我的弟弟……所以，拜托你了。”
眼看着迦琉罗又想起身，夜神绫忙按住她，连声说道：“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调教……啊不，是保护他的。”
“谢谢你，夜神。真的，非常谢谢你。”迦琉罗湖蓝色的眼底氤氲着真心的感激，水波荡漾，却又泛起点点悲伤的涟漪，“我是注定不能好好看着我的孩子长大成人了。虽然我并不后悔，但是，夜神你也知道，手鞠和勘九郎还好，可我爱罗……因为那孩子的体内封印着尾兽，他和马基又都不会封锁这消息，所以一定会被村子里的人排挤。我很清楚，无论是对于他们而言，村子是最重要的。原著里也有提到，为了村子他们甚至可以亲自下令暗杀我爱罗。”
夜神绫听着暗暗点头。嗯，没错，马基和风影是同一类人。别看他现在这么关心她。但如若她做出了什么危害砂忍村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怕是会直接冲上来把她给灭了。倒也不能说他们无情无义，这只是他们的执着而已。谁不会为了重要的东西舍弃其它呢？就像夜神绫，也曾在王界波谲云诡的明争暗斗中为了明澈而牺牲过其他人。而在她所看不到的遥远的未来，她也将为着谁在自己的骨血深处下了一朵彼岸花。生生世世，永不停歇地汲取着她的血液与骨髓，成为她心中刻骨铭心的伤痛。
那时她纵然痛彻心扉，也从不曾后悔，从不曾回头。
“可是夜神，你不同，你不会在乎这些东西。我之所以会同意将尾兽封印进孩子的体内，的确是为了风影大人。可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村子。但是，因为我们的无能，因为我的自私，我爱罗以后吃的苦头一定不会比原著少多少……作为一个母亲，总是希望孩子能够幸福的。虽然我不能够看着他幸福，但是只要他幸福了，那么那时已经在九泉之下的我也会安心。答应我，夜神，好好教他，好好护着他。我不奢求他一定要像原著里那样成为风影。我只希望，他的实力强到可以保护自己，他的头脑足够清醒敏锐，有一个知心的朋友，有一个爱他的妻子。这就够了。”
呐，这就是母亲吧？不指望自己的孩子有多大的出息，只希望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夜神绫微微一笑：“嗯。那听起来倒很简单。放心好啦。我定会护他周全的。”
发表了自己的一番豪情壮志后，看了看扶着自己的大肚子满面温柔，眸中却仍有忧色的迦琉罗，夜神绫又眨眨眼说：“MA，反正有个弟弟也挺可爱的。放心吧，我会严格地考验他未来的妻子的。”
迦琉罗失笑，“那该怎么考验呀？”
“这个嘛，”夜神绫煞有其事地轻咳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在迦琉罗眼前晃了晃，“就要分类讨论了。”
“分类讨论？”
“没错。”话说这分类讨论还是N年以前她上学的时候做数学题时经常用的名词，用在这里还真有喜感，“因为这个世界和原著不一样，生下来的也有可能是女孩子哦。首先，如果是男孩子的话呢。他的妻子不一定要多么多么漂亮。但一定要头脑清明聪慧，实力嘛，可以自保就行了。平常暴力点也没关系，就是该温柔的时候一定要温柔。嗯，最重要的一点，要深爱着他。就像你一样哦。”
迦琉罗笑眯眯地道：“哎，我想起来了。这些条件，夜神你全都符合呢。而且你长大了一定很漂亮，不如……”
夜神绫囧了。从前只知道温柔美人有点腹黑而且非常聪明，谁知道她竟然达到了暗黑的程度！所以说隐性腹黑真是最讨厌了。
“这就算了吧……姐弟恋什么的实在不太好啊不太好。”夜神绫随便找个借口混了过去，喝了口茶，又接着往下讲：“要是女孩子嘛……呵……”
“如果是女孩子？”
“如果是女孩子，那么她的丈夫就要达到如下要求……听好了哦，”做了个深呼吸，夜神绫一口气以极快的速度开始RAP：“听比说的多不怕她啰嗦知道她难过陪着她沉默桌上照片只有她很多甜蜜小动作自己吃饭没胃口刷卡之前先问她喜欢她朋友也会爱她的狗懂环保爱村子保护她像英雄总是大方介绍她什么节日都记得陪她减肥吃苹果陪她买口红诚实的嘴可靠的肩温柔的眼会玩会工作会疯会生活会下厨会运动会爱会做梦教她绝招打敌人做什么都有她！”
迦琉罗以及隐藏在周围的暗部都直被她念得头脑发晕，却不想她接下来又来了一段：“只疼她一个人要宠她不能骗她答应她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能欺负她不能骂她要相信她别人欺负她要第一时间出来帮她她开心呐要陪着她开心她不开心呐要哄她开心永远觉得她是最漂亮的做梦也要梦到她心里面只有她！”
一连串的RAP完了后，夜神绫停下来喘了口气，就好整以暇地边喝茶边看迦琉罗怔忪的样子。哈，腹黑？监视？跟她玩，还MADAMADADANE。
终于回过神来的迦琉罗不大自然地扯出一个笑容：“啊……夜神你的要求还真是……有点多啊。真同情你以后的丈夫。无论是你还是孩子，要是真能找到这样的男人，都一定要带到我墓前让我见识见识。以前我也曾经憧憬过，可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完美的男人——我的意思是，真人。”
已经开始说“这一辈子”了么……
夜神绫微笑：“一定一定。那是当然的。”
又和迦琉罗磨了一番顺便切磋了下腹黑功力。夜神绫看着天色也暗下来了，就起身告辞。走到门边时，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迦琉罗微微低着头，眼底一片温柔而梦幻的湖光，唇角一抹柔和至极的微笑，轻轻抚摸着肚子。见她回头，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笑容明媚干净，一如当年。
这一别，就是参商永隔了吧。温柔的笑容，轻柔的语调。从今以后都只是过往。
夜神绫扯出一个笑容，摆摆手道：“再见，迦琉罗。”
迦琉罗温柔地微笑：“再见，夜神。”
正当夜神绫就要走出房间的时候，身后传来熟悉的柔和声音：“夜神。”
“什么？”
“要幸福。一定哦……你是我的同乡，也是我这一生里，最好的朋友之一。”
夜神绫闭了闭眼回头对迦琉罗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嗯。我会的。”
——幸福？说笑而已。
在夜神绫的记忆中，她的母亲向来都是完美的。或许，每一个孩子心中的母亲皆如是吧。母亲的工作能力比起男性也不遑多让，但是温柔的时候却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而且那种从容淡定的气质，她曾认为是自己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从前的夜神绫虽谈不上叛逆，却也有点小小的脾气。每当有点小小的不合心意就与母亲吵架，心里虽觉得自责羞愧，可却别扭地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说。后来到了王界，看惯了王族之间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所有亲密的关系都只是个笑话。日日夜夜都处在重重危机里的夜神绫才终于恍然，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只有她的双亲。
只是。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啊，千年万载的岁月里，就已经再也见不到那张熟悉的温柔容颜了。
迦琉罗她，拥有和母亲相似的气质。温婉，淡定，从容，聪慧。夜神绫并不是把她当做母亲的替身，那样做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种侮辱。她只不过，是在贪恋着那种似曾相识的温柔而已。
名为夜神绫的存在，其实是一个无比任性的家伙。她或许乖巧，却不过是伪装，她或许讶异，却只是权宜。她的骨子里是如风的不羁天性，但这自由却又始终带着淡淡的孤寂——那是因为自由是建立在强大的基础上的、而那个被夜神绫杀死的温暖柔软又有些懦弱的女孩子之所以也任性，是因为有人在纵容她疼爱她。可在没有人纵容她了，所以夜神绫纵然那么喜爱她，却还是不得不用灵魂中的刀刃将她的存在抹杀。
回去的途中，夜神绫一直都走得非常缓慢，每一步都似乎是一个艰难的道别。路经庭院时，她不经意地抬首，看了看那株白梅。
纯洁无暇的白色花瓣儿落了一地，寥落哀美。树上只剩几枝光秃秃的树干，凄凉而寂寞。哀婉幽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明年的白梅还会再开的，只是已经这一季的白梅，已经永远不再了吧。
流年匆匆，还有什么，能够永恒？
也只有这香气，依旧。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