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风尘》念衾

2、偶遇一处静止的时光

　　这是一片住宅区。风景很好。
　　有一家种满蔷薇的院落。
　　阳光洒满院落，空气中有浅浅浮动的花香。
　　温以秦就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午后来到了这里。他站在院门前。看着花影下的那个小女孩，瘦瘦瘪瘪的，苍白的脸上被阳光晒出一片粉色。四肢瘦小细长，微微蜷在椅子上，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还是一个孩子。
　　他忽然有点歉疚，而后是冷漠。
　　今人承前人的恩，自然也受前人的孽。这是命。
　　他径直走向了躺椅。
　　她早就醒了，在他走进院子的时候。她也猜到是他，可是那与她无关，她不想睁开眼睛。
　　这个世界太残酷，她还没有习惯。请让她再懦弱一会。
　　他摘下了她的眼罩，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厚厚温暖的胸膛让她感到有点烫。
　　从阳光里回到屋子，骤然一片阴凉。只有怀里那点暖。
　　他将她轻轻放在皮沙发上，然后做在她身边。她感觉头部之前的那片沙发深深的陷了进去。
　　“温先生，您来啦。”陈妈将手里的抹布放下。
　　“恩，晚上我会来这里吃饭。”温以秦松松领带，神态随意地说道，“帮我倒杯水好么，要温的。”
　　“好的”，陈妈转身。
　　温以秦朝旁边看了一眼，发现韩晓雨的已经醒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也许是一直没睡着。
　　韩晓雨慢慢坐了起来，低着头，头发已经过肩，垂落下来，完全遮住了脸。眼神淡漠。
　　“生日快乐。”旁边传来一道醇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讥讽。
　　韩晓雨蓦地抬起头，脸色倏忽变得阴沉。风雨欲来。
　　那一瞬间他觉得她有一种超乎年纪的阴沉。
　　他很快意。他已经等不及了。小狮子藏起爪子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是的，他就是要故意刺痛她。
　　他早就知道她从不庆祝生日。生日对她来说只是个生离死别的日子。也许这样对一个孩子有些残忍，但他相信他们这些家族里出来的孩子字典里不会有脆弱两个字的。
　　但是他还是有些讶异了。
　　她阴沉的脸上写的不是伤心，而是恨，强烈的恨。
　　或许她已经知道一些什么。
　　她垂眼掩住眼里剧烈翻滚的情绪，在他震惊的目光中跳下沙发，抬起细细的脚，以一种很缓慢的步调渐渐走出了他的视线。
　　温以秦喝了口白水，略往后靠了靠，皱眉思索了一会，继而挑了挑眉，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起身离开。
　　那天的下午终于变得和往常一样安静。

　　晚七点，温以秦如约出现。
　　“一杯温开水，谢谢。”温以秦松开领带。“晓雨呢？”
　　陈妈递过一杯水，略略拘谨地压低声音：“应该是在书房。”
　　温以秦挑眉，喝了口水：“我上去看看。”
　　陈妈本想跟在后面，嘴唇嗫嚅想说些什么，到嘴边却变成：“我去准备晚饭。”
　　陈妈微微佝偻着身子，摇了摇头，哎，算了，这些大人物们的事情还是不要掺和了。
　　她很同情晓雨，这孩子，太孤单了。她很想问是不是把这孩子送去学校会比较好。可是这些人家的事情，哪是这样简单的。十几岁的孩子本该背着书包天天调皮捣蛋，却生生成了这个样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想了想乡下调皮捣蛋的孙子，重重叹了口气，可是苦着的脸却笑成了一朵花。
　　温以秦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吱吱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回响。
　　他推开一扇门。门后的世界不是他想象的安静。而是嘈杂。
　　液晶电视辛苦的在工作，可是却依然没有得到小主人的关注。
　　他瞥了一眼，是财经新闻。他挑了挑眉眉。
　　走进内室，一个小小的背影站在木质椅子上，吃力惦着脚尖，瘦弱的手臂伸得很长，依然够不到高高的书架上那本想要的书。韩晓雨微微皱眉。
　　她心底突然憎恨起来，决定放弃。冷着脸手伸向了下一层的书架。
　　在习惯了放弃之后便再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
　　韩晓雨微微低眉。心底流转淡淡的悲哀。
　　突然横插进来一只手，让韩晓雨吃了一惊。
　　那双手直接将刚刚够不着的那本书拿了下来，另一只手顺便将韩晓雨抱在了怀里，轻轻放了下来。
　　温以秦递过书，扫一眼，“你看这个？”微微的疑问句。
　　她点点头。
　　然后转身走向窗户，那里有张躺椅，铺着暖暖的毯子，厚厚的靠垫。
　　他侧身走到一边的书架，转了一圈。
　　这些书都没有变化，只是也许比两年前略旧了些。
　　视线扫过窗户。
　　风撩起窗帘下摆，透过窗帘的光落在雪白的纸页上，韩晓雨小小的身子蜷着，显得更小。时光怎么在她身上留不下一点痕迹。同年纪的小女孩已经开始含苞了，她还是那副伶仃模样。
　　看着飞舞着的白色窗帘前安静看书的小女孩，他有种时光慢慢沉淀下来的感觉。很舒服，很放松。尽管外面的电视还是开着的，很嘈杂的人声，却在这个静谧的空间发酵成另一种形式的安静。
　　这是个奇怪的女孩。
　　他们是敌人。一开始就是。不管从哪一方面。
　　可是她在那天却选择的对他伸出双手。闭上眼睛，他还可以记起当时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神。像嗜血的饿狼，压抑太久的凶性失去了禁制的魔咒，铺天盖地涌来。
　　可是她现在却可以平静的坐在这里。
　　温以秦有些好奇。
　　他竟然开始好奇了？是的，他承认有点。
　　经历了那么多事，却还有着这样的沉静。
　　或许这样的沉静姿态是在逃避？
　　他随意抽出一本书，在躺椅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外面的电视很吵。滴答的时钟却感觉那么孤单。
　　时光在这个书房里静止下来。
　　韩晓雨冷漠看了他一眼，略带疑惑却没有说什么。
　　没一会想起了敲门声。
　　“晓雨，温先生，饭准备好了。”是陈妈。
　　温以秦合上书，看见晓雨已经跳了下了躺椅，温以秦放下书，对她伸出手。
　　韩晓雨诧异的抬眼。
　　温以秦也在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不够温暖。是居高临下的笑。还带着轻蔑的试探。
　　她轻轻伸出手，由他牵着。
　　他稍前，她落后一步。
　　就这样两个人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