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空蝉》流水浮桥

4、章四 阶前点滴

　　再过不久，这作为高中生的第二个月也要平凡的过去了呢。

　　不过，五月真是个爱下雨的月份呢。

　　不知何时开始，窗前降下了水晶珠般的雨滴，一点点地连成线，就好像是随手便可拨开的珠帘。天色也是昏暗的，透过连绵的雨望去，这才注意到春日里的嫩绿色渐渐变为深色。

　　这时的青学，小道上扬扬洒洒的樱花也快要凋谢了吧？

　　“深染樱花色，花衣引旧思。虽然花落后，犹似盛开时。”口中还念叨着一首和歌，撑起一把虹色的伞，慢悠悠的朝学校行去。

　　去年的樱花之美还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啊。所以就算是今时今日不再是青学的学生，没有办法和好朋友一起去赏樱也，大概也没关系了吧。

　　况且，虽不是以樱花和网球部闻名的青学，但樱花是到处都可以看到的，就算是像现在这样走在上学的路上，也是能看到樱花飞舞的啊。

　　“早上好沙耶~”

　　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南条沙耶回过头去，正好看到木村和山崎朝她跑来。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早上好，智子，小葵。”

　　“今天又有物理课了，超讨厌噢……”

　　“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之后可以选择文科。”

　　南条小幅度地转动着伞柄，不知道从背后看来会不会和樱花一样美丽呢？她还特意选的比较鲜艳的虹色呢。

　　“……有在听我说话吗？喂喂！”木村智子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南条回过神来，抱歉地笑笑。“咦，抱歉，刚刚走神了，智子刚刚说什么？”

　　木村无奈地叹口气，“真是的，最近沙耶老是走神呢，对吧小葵？”而山崎葵赞同的点点头。“我刚刚是在问，你和幸村君的关系很好吗？”

　　“怎么会这么说？”南条有些奇怪。幸村看起来也不是难交往的人吧，和他关系好一些很奇怪吗？“幸村人还不错哦，所以和他交往起来也舒服的。”

　　木村瞪着眼睛看着她，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好厉害之类的。

　　山崎轻轻拍了下木村的头，“给我正常点啊喂。”而后山崎竟然也时不时地朝南条看去。

　　南条不明所以。“呐，你们到底在惊讶什么？”

　　“其实我们以前和幸村君是一个班的啦。”山崎摸着下巴，眼里全是疑惑。“可是你也有听到吧。刚刚我们都是叫他幸村君。”

　　“对啊，虽然是同班，而且幸村君也很随和的样子，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甚至我们都没有办法直接称呼他‘幸村’。好像只有带上‘君’字才是最自然的称呼。大概是网球部部长那种超厉害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吧。”

　　“怎么会……大概因为我之前并不认识幸村，所以不会觉得距离太过遥远之类的？”忽然想到了这个解释，并且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就像是以前一样，尽管知道不二周助是里奈从小到大的邻居，后来手塚国光更是里奈的交往对象，但还是一直“手塚君”“不二君”这样称呼他们。就是因为“学生会长手塚国光”和“天才不二周助”这样的形象太深刻了，才会不自觉地拉开距离吧。

　　拿出国文课本随手翻着。尽管以后都是需要学习的课文，但她总是喜欢在没有学之前就先一一读过一遍。甚至是刚刚发下书来的那刻，她也能因为读着书而忘记整理书籍。

　　她喜欢闻一些很奇怪的味道，比如说木制的柜子刚打开的那一刻发出的味道，比如说刚发下的书散发出来的油墨香和纸香，又或者是旧得泛黄的书本捧在手里的那刻可以清晰嗅到的陈旧的味道。

　　虽然在别人看来是很奇怪的癖好，但她还是改不了，也不打算改掉。

　　不管是那种纸香，还是书籍的内容，甚至只是一张插画，为了这些东西，她可以一整天都呆在图书馆里。

　　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一定有图书馆的份。

　　每当找到喜欢的书，她总是默默在心里感谢着最初设立图书馆的那个人。

　　“以后约会也要来图书馆……吧。”这样想着，就连自己也低声笑了起来。笑声的音量控制得很好，并没有打扰到其他的人。南条抿嘴，弯着嘴角继续翻找着自己想要借读的书。

　　“彼德莱尔、兰波……”她一排排的点过书脊，小声地念出诗人的名字。最后指尖停了下来，她抽出那本诗集，就连眼角都带着深深的笑意。“魏尔伦，终于找到你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来寻过魏尔伦的诗集，但总是被告知已经被接走。不知道是谁在看这些难懂的诗呢？

　　翻到最后一页的借阅登记表。“幸村精市……”

　　这是第几次见到这个名字了？不管是哪本诗集，总能在借阅表上看到幸村精市的名字。话说回来，男生不是应该去借体育杂志、游戏杂志或者是御宅福音吗？

　　幸村这家伙到底有多喜欢诗歌啊。虽然自己也很喜欢，但总是很难理解外国诗歌蕴含的深意。不过，和歌俳句以及中国的古诗词似乎也好理解不到哪里去。

　　那种拐弯抹角的隐晦感倒和幸村平时说的话满贴近的。

　　南条弯起眉眼，拿着书朝朋友那边走去。

　　“还以为今天是轮到你做图书管理员呢，所以才一直在图书馆里不出来。”木村智子接过南条手里的书随意地翻了翻。“又是这么难懂噢……都没有见过你借高中女生读物呢。”

　　“该不会沙耶你一直躲在家里看文学小说啊诗歌散文什么的吧？”山崎葵抱着手一脸怀疑的看着她。

　　南条取回书，对她们摇摇头，“不。虽然我也很喜欢看书，但如果每时每刻都在读书中度过，那我就不是南条沙耶，而是书痴沙耶了哦。”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正值年少的高中女生，尽管很少关注一般女孩子注意的东西，但并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不要把我想成是只知道念书其他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啦。”

　　木村和山崎连忙点头。木村抬手看了看手表，“糟糕，已经这么晚了吗？我和小葵还有事，就先走一步咯~”

　　“智子，小葵，明天见。”

　　“拜~”山崎挥着手说再见，却又“啊”的一声在书包里翻找起来。最后掏出两个小盒子放到南条的手上。“喏，回家再拆噢。”

　　南条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收下了它们，并报之以最真诚的谢意。“多谢。”

　　“谢什么，以后也是要你回礼的噢~那么明天见啦。”木村拉起山崎朝反方向走去，于夕阳照射下的坂道上渐行渐远。

　　礼物……

　　回了家看到的依旧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南条抿嘴，在父母卧室门前静静的站立了一会。生日被忘记了，甚至连今天也不在吗？

　　她握住门把手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最终深吸一口气转动了门把手。

　　结果还是那样……看上去完全就是许久未用过的空房间。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整齐的摆放着，衣柜里的衣服按照深浅色和类型也一一挂好……似乎一切都是那样井井有条。只是，依然看不到有被使用的痕迹。

　　说不定……真的没有说错啊，那些小学时代经常欺负她的人说的话真的没有说错吧。

　　久未相见的父母，每隔几日就来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垃圾桶中一直没有断绝过的外卖盒子。生活在这样的家中的自己，真的是有父母的孩子吗？

　　南条艰难地呼吸着，最后快速的走出门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早就认清的事实，何必多想。

　　些许疲倦的躺在地板上，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小小的盒子，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

　　好奇的拆开一看，南条笑出声来。

　　「女孩子就要像女孩子的样子！

　　尽管素颜也很可爱，但至少也稍微打扮一下，戴个发卡也OK啊~

　　所以我和小葵决定补送给你两对发卡，换着用ヽ(*´▽｀)ノ

　　木村智子&山崎葵 」

　　她拿起发卡看了看，并不是糖果、王冠之类太过可爱的造型。只是两朵用银色金属丝线扭成的简单的樱花，而另一对也是小巧的花朵造型却更加立体一些。将它们别在发间，换上了夏天才穿的浴衣，站在镜子前。

　　“不错啊，夏天就这样打扮吧。”

　　将发卡放回盒子里，然后同弥月他们的礼物一起放入抽屉中。

　　就算父母忘记了生日也不重要了，都习惯了不是么。而且她还有朋友们送来的祝福，崭新的十六岁就在自己眼前呢。

　　.

　　五月的雨依旧淅淅沥沥。

　　将手伸出屋檐，看着雨水掉落在手心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今天看来只能站在这里吃了。”提着便当袋站在天台门口望雨兴叹。

　　“上课的时候就看到乌云密布，结果原来在我上楼梯的时候就下起雨来了吗。”

　　“是啊，本来还以为不会这么快，至少可以吃完午饭……唔。”南条干脆侧身坐在楼梯上，背后倚着墙壁。“没办法了，只能这么吃咯。”

　　她不是很喜欢在教室吃东西，也习惯了每天去天台赏赏风景、和幸村聊聊天的日子。

　　“话说回来，今天又一个人呢。”揭开便当盒的盖子正准备开动时，南条忽然记起来这短时间一直都只看到幸村一个人的身影。该不会是一直被队友撇下的吧？

　　就好像是为了印证南条的想法，幸村状似无奈的点点头：“不过我已经习惯每天被独自撇下来了。”他也坐了下来背靠着门框，曲起一条腿将便当盒放在上面。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幸村问道：“那你呢？不是已经交到新朋友了吗，怎么还是一个人。”

　　“啊这个……怎么说呢，总觉得在天台一起吃饭的应该是染井弥月、菊池里奈和我才对。嗯，那两个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不过，这种想法对现在的朋友好像很不公平……”

　　南条有些为难，她总觉得有些对不起现在的朋友，但还是没有办法邀请智子和小葵一起去天台。所以每次都只能对她们说她想一个人吃午饭之类的。尽管他们并不在意，但越是不在意她就越感到抱歉。

　　“公平这种事情是永远都不会发生在这个社会的。只要生命存在一天，就无法拥有真正的公平。”幸村看着近在咫尺的朦胧烟雨，转过头来对着南条悠然一笑。“南条别忘了，人心都是偏左的。”

　　人心……偏左？

　　她清楚地感觉到左心房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是啊，就连人自身都不是公平的，何以要求自己的心公平起来呢？只要，自己是真诚的对待朋友，应该可以被谅解吧，那种心情……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少年。

　　雨中吹来柔和的风，轻轻将少年深蓝色的头发吹起，又温柔的放了下来。尽管刚刚才说完那种现实的论调，但在雨滴叮咚、和风轻舞的今时看来更加温柔了呢。

　　而这个手指不停拨弄着被吹乱的头发甚至开始有些懊恼的少年，相比永远都在微笑的样子，也更加真实起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幸村回以疑惑的一眼。她连忙收回目光，暗自不解刚才的行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移情别恋？！好厉害竟然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可是中途才跑去攻略别人的女主是一定会走向bad end的……咦，不过她好像谁也没有攻略过。真田只是个意外……嗯！只是个意外！

　　她才不是喜欢他，只是和《雾雨》里那个男主角长得很像才会被她弄混，甚至自动带入游戏女主的设定。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南条沙耶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告诫自己不可以再想下去。她抬起头来直视幸村投来的目光：“说起来，还喜欢我的回礼吗？”

　　“那，说起来，还喜欢我的贺礼么？”

　　两人对视一眼，又双双笑了出来。

　　“还要多谢你的‘男孩节‘礼物了，我很喜欢。”

　　“嗯喜欢就好，以后的‘男孩节’也送你礼物吧。”听出幸村语气中的玩笑成分，南条也笑着调侃回去。

　　幸村装作苦恼的样子，手指轻轻敲着膝盖。“那桃花节不是也要回赠你礼物了吗。”

　　“那说好了噢，男孩节和女儿节。”

　　“咦，我刚才有答应吗？”

　　“咦，你刚才有拒绝吗？”

　　…………

　　因为转换休日的关系，今年的五月周有九天假期。而她的生日在五月三日，正是宪法纪念日的当天。

　　尽管是生日，但她其实没有告诉太多人。知道的人只有弥月和里奈也说不定。

　　生日当天弥月她们将她拖出家门回了久别的东京好好地玩了一天。那种极度放松的心情和满满的快乐让她一整天都没有想起过不愉快的事情。

　　而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就收到了幸村的礼物，也让她倍感惊讶。

　　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似乎她没有告诉过这里的谁噢。就算是智子和小葵也是。

　　不过还是怀着感谢的心情收下。本来想在之后幸村的生日那天回赠礼物，但却被告知三月五日已经过去了。

　　苦恼了好久，最终决定当成男孩节的礼物回赠给他。尽管已经十六岁的幸村应该没理由过男孩节了吧？

　　最后作为回礼，她将父母偶然从欧洲带回来的CD中挑选出幸村大概会喜欢的古典乐包装好递了出去。

　　那时候好像还生着父母的气，那张CD是作为忘记生日的补偿买来的。尽管她很喜欢古典乐，但在那种情况下也不想拆开所谓珍贵的CD。一直保存完好的放在盒子里的它从未实现过自己的价值，现在送给幸村大概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而幸村的礼物是一本摄影集。扉页是纯白色，只在边角画上缠绕的花枝。

　　明朗的天空带着近乎虚伪的纯净的蓝色。飘渺的流云在朝夕时分被染上瑰丽的颜色。被模糊的雏菊衬托着的是远处高架桥上开过的红色的列车。

　　雨后被洗过的天空笼罩着高楼耸立的城市。行人匆忙走过红绿灯闪烁的十字街头。少女们穿着和服拉着男孩子的手朝夏日祭会场走去。夜晚降临星光闪烁，与之相映成趣的是广厦林立的城市发出的明亮灯光，五彩斑斓。

　　「この世界」

　　那本摄影集的名字。

　　这就是她所生活的世界啊。

　　尽管会有黑暗，尽管会有悲伤，但还是这样的美丽。

　　.

　　“唔，雨停了。”幸村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她也随着起身，看着渐渐放晴的天空。

　　白云悠然飘浮在这一片洁净的天幕中，似乎有阳光隐隐透过云层照射下来。

　　滴着水的屋檐，湿淋淋的栏杆，还有随着微风吹来的一股清雅的花香。

　　五月的季节，一切都显得淋漓而不失婉约。

　　不过，就要和你说再见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