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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香气 ...

  •   只用了两天,齐嘉扬所有家具全都运来,墙的事却被他置之不理。
      除了报案,舒满已经没任何办法,白天齐嘉扬要工作几乎不会出现,只有晚上他才抽空过来打点,齐嘉扬走后,舒满支着腮坐在客厅,她拎起电话,一时停滞在那,考虑到底该打给律师咨询,还是打给朋友找装修师傅。
      最后电话接通,她打到酒店订房间。
      决定退房子。
      第二天下班后她收拾行李,两大箱搁在客厅中央,隔壁灯暗着,十一点仍然没看到人,估计齐嘉扬是不会出现了,舒满洗澡睡觉,这几天天气转冷,公司里的同事们兵败如山倒,一个又一个地轮着请假,剩下来那些不是擤鼻涕,便是打喷嚏,没多久舒满也被他们感染了,倒下床的一刻整个身子痛得不能再动弹,手摸到床前柜,关了灯。
      睡到午夜,隐隐约约听见脚步声。
      大概是被她的新邻居气到了,梦中仍然产生幻觉,对于她来说,家就是最安全的堡垒,关起门来牢牢锁上,不管外间风雨,宅在家里几乎等于得到太平,她可以在封闭的空间里找到失去了的安全感。
      可是──
      哪有人连墙都给敲破的!
      害她这几天早早晚晚总是听到窸窣的声音,凉风吹来,她缩在被子里发抖,额头冒着汗,窗外有叶子擦动的沙沙声,月色照到眼皮,仿仿佛佛梦到一个身影,背着她站在不远处。
      很久没得到的喜悦充塞她的心房,舒满一头冲了过去,从后紧紧地抱着他,她将手伸进他宽大的掌心当中,他转身回抱着她,天气很冷,风刮到脸上生疼生疼,他将她拥入大衣当中,唤着她的名字,舒满习惯在他措手不及时亲上他的唇,不够高,手挂到他脖子上,掂脚,再掂脚凑近过去,亲我!亲我!亲我!那时候她低唤着,索求着,逼得他走投无路,逼得他瓦解了最坚硬的城墙,不得不低首吻上她的唇回应她的疯狂。
      他总是说,不害羞。
      却无法掩饰眼底那抹尴尬而疼爱的笑,她就是不害羞,而且她是疯子,她舒满从来就是这么疯狂地活着。
      她偏要亲他那双飘亮的眼睛,以她最灼热的温柔纠缠着他,她有信心在他生命里纵火,一直燃烧下去。
      终生。
      那时候,她说。

      凌晨四点,扣不紧的窗发出轻响,一下一下击打她的迷糊,耳边仍然回旋着不休不止的声音,清晰如昨:亲我!亲我!亲我!舒满喃喃地跟着念,亲我、亲我、亲我……却发现当初的气力早在岁月里被磨光,声音沙哑,如同遗失了说话的能力。
      可能是感冒了。
      脸上有冰凉的感觉,伸手在床前柜摸索,抽了一张面纸,擦干不自禁染湿枕头的泪水。
      卧室电子钟发着光,凌晨四点多,距离上班还有很久很久,连梦境都这么凉薄,不让人一觉睡到天明。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盯着自己的掌心,因为发烧皮肤变得红通通的,怅然若失地发怔一会,推开被子,披上一件薄外套赤着脚走到沙发坐下,无意识地拿起话筒,巴黎这个时间应该是晚上十点,拨好,那边过了一阵子有人接起来,一道很有礼貌的男声用法语和她打招呼。
      “是我。”舒满说。
      他很快便认出来:“哦是舒小姐。”
      舒满茫然,像是储存了的千言万语突然统统被偷走,那边看她静下来,唤:“您好?舒小姐?”
      “啊,我在。”
      幸好有时差,法国并非凌晨,才显得这个电话没那么突兀。
      她知道这位懂流利中国话的是康伦的秘书,她问:“康先生在不在?”
      “康先生有应酬,可能要晚一些回来,舒小姐需要转电话给他吗?”
      “不、并不需要。”这通电话被她挂掉。
      舒满按着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幸好康伦不在电话前,她松一口气,要是康伦就在电话前,她能对他说什么?
      太冲动了……
      舒满抱着膝缩在沙发一角,仍然发烧,头重重的,双眼放空地望着前方,家里没有亮灯,在漆黑寂静中坐了不知有多久,陡然被巨大的音乐打败了。
      交响曲。
      凌晨四点在听交响曲,要多变态才能做到?

      齐嘉扬居然在,舒满被吓得不轻,她抓住垂挂在肩膀的外套,慢慢地从破墙走过去,那组停产的音响接好,齐嘉扬坐在沙发聆听,他一身格子睡衣,手里漫不经心地晃着一杯酒,看样子不是刚过来,根本就是昨晚过来,整夜没睡。
      舒满睁大眼看他。
      他倒是一脸从容,眼皮也没抬地举一举杯子:“舒小姐,很早。”
      外间还没天亮,现在仍是半夜。
      “可不可以把音量调小一点,骚扰到邻居了。”她把骚扰说得重一些,虽然附近也就她这么一位邻居。
      音乐声太大,重低音正在给力轰炸,齐嘉扬听不见她说什么,错愕地问:“说什么?”
      舒满提气:“麻烦小声一点──”他仍然是听不见,舒满带着病,身体里每一根骨头神经好像都在绞痛着,她突然问:“这组音响多少钱?”乐声在某个阶段停了停,齐嘉扬这趟听得清楚了,似乎想了想才回应。
      舒满明白,转身回家,前阵子记得有一把榔头搁在储物室里,她翻了几分钟,累得擦着额头冒出的薄汗,终于被她找到,舒满将它把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就这么要过去……不过走到半路,煞住步伐了。
      深呼吸,她叫自己要冷静。
      人家疯你总不能比他更疯嘛!
      舒满放下屠刀,视线正巧落在一个大圆鼓上,前租客留下来的,外形非常破旧,她拿起鼓槌在鼓皮上敲了一下,声音清脆,竟也还能用。
      吃力地推了出去,她咬一咬牙,闷头击打。

      今早的晨光来得比平常早,照进她的家时交响乐已经消失,齐嘉扬倚在不远处饶有兴味地看她,不知打了多久,舒满豪迈地敲下最后一记,停下,她撑着鼓槌微微喘气,齐嘉扬欣赏地为她拍了几下清脆的掌声。
      “大清早击鼓,舒小姐真是好雅兴。”
      她现起微笑,礼尚往来地点点头:“谢谢。”
      齐嘉扬的目光扫了扫客厅的两箱行李,有些遗憾:“可惜你搬走以后没法欣赏。”
      舒满拉下披在肩上的薄外套扔到沙发上,淡定地说:“我给了押金,签了租约,付了房租,于情于理于法,也是可以继续住下去的,为什么要搬呢?”当下把行李箱拖回卧室,打开,将衣物挂回衣橱里,转身洗澡更衣。

      当章年看到舒满的时候,微微惊讶,打扮跟平常差不多,脸色却异常苍白,眼底还浮着两个黑眼圈,她的手包很小很轻,拿在她手里却像有千斤之重。
      章年骇然地问:“病了?要不要先看医生?”
      “病是有一点点,没大碍。”
      舒满坐进后座,她那个后悔啊,本来因为感冒已经四肢乏力,现在双臂更是酸痛得稍微抬起也想冒泪水。
      二了一把果然是要付出代价。
      她头靠在车窗上,没精打采。
      章年从后视镜瞧了她一眼,不放心地说:“还是回家休息吧,脸色不太好。”
      “盛阳要做访问,约了时间不好更改。”

      舒满拿了包正想下车,开门的手忽然顿住。今天办公楼下比往常热闹,至少几十个手执长短镜头的记者被保安拦阻,他们在大楼附近苦苦守候,舒满直觉没好事,缩回身子转头问:“年年,你知不知道?”
      章年摇头。
      车子短暂停泊,便有记者眼尖率先看到舒满,举着镜头上来边拍边要采访,舒满扭过头,章年机警地开车驶向停车场,在他的护送下舒满从停车场的后门绕进办公楼。
      今天的热闹早就震动盛阳所有职员,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舒满出现后众人立刻默契地一哄而散,舒满叫住保安小心吩咐:“这里是工作的地方,别给记者上来,留神点。”
      又问一位年轻的秘书:“舒董回来了没?”
      秘书刚从舒立行的办公室出来:“还未回来。”
      舒满挥手表示没事,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章年关上门。

      坐了半天,她突然想起来,按下内线对秘书说:“周刊的访问不做了,去和记者道歉改期,今天一个记者也不可以放进来。”说罢舒满僵坐在办公椅中努力的想还有什么没做。
      感冒没散,脑袋先是胀大头疼,后来麻木地放空。
      一室寂静。
      半晌,她抬头问:“年年,记得上次哥在片场一拳打肿柏炜眼角,后来有多少记者来盛阳?”
      他想了想:“十来个左右。”
      那么,以这次的阵势来看,必定比上次要严重多了。
      舒满不得不按着鼠标连上网,她在搜寻里输入柏炜,心里有不祥的预感,迟迟没看,章年绕到电脑前俯身,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这几天忙着手上的工程和家里的损毁,一颗心几用,想不到短短两天就跟不上舒立行。柏炜是当红影星,他和他的老婆殷雅都是娱乐圈中的话题人物,吃顿饭、打个喷嚏一举一动也可以占据八卦版面,更何况是那段长达多年的婚外情,虚虚实实,扑朔迷离,花样层出不穷,记者都把它当连续剧连载了。牵涉进柏炜婚姻当中的第三者不是别个,正是她的兄长舒立行,在盛阳跟柴松平分天下的舒董。
      舒满手里捏着一枝笔,小声地问:“打架了?柏炜又被打伤?”
      上次那一拳算起来两个多月前了,自那次以后舒家经常埋伏狗仔队,无非是想拍婚变的殷雅有没有在舒家出现,殷雅的确在那一拳后进出过舒家,没多久舒满便搬出来自个住,不得不说殷雅是导致她搬走的原因。
      相隔两个多月,又发生另一件事了?舒满拿起手机:“我打电话给蔡律师问问。”
      “不用了。”章年说:“这次没打架。”
      “……那是什么?”
      “柏炜死了。”

      ──知名影星柏炜被发现死于家中,终年三十二岁。
      这两天柏炜猝然离世的报导铺天盖地,随着他的死,鲜为人知的私生活也一件一件被翻出来,他生前有吸毒习惯,死于急性心肌梗塞,一段纠缠多年的不伦恋最终以男主角的死亡结束,群众们讨论的话题有了一个意外的结局。
      但是舒满知道,对于她来说这才刚刚开始。
      一连几天舒满把手机也打烂还是找不到舒立行,记者因为柏炜离世的事不断追访,于是舒立行干脆关手机带着殷雅失踪,舒满去了老家一趟,没人,直到第三天黄昏,舒立行亲自联络她报平安,并且交代会安排和殷雅一起见记者。
      舒满沉默了一会,网上的言论她也不是没看过。
      她问:“哥,柏炜的死和你无关?”
      舒立行说:“我要杀他很多年前已经杀了。”
      从前母亲还在,她也没有能力阻止舒立行痴迷殷雅,如今母亲去世,他更不会听她这个妹妹说话。

      舒满在老家住了两天,为了舒立行的事失魂落魄,感冒不但没有转好,似乎病得更重,第三天舒立行的助手说老板会带着殷雅住进舒家,舒满听到,在他们回来前先离开了。
      扶着疼痛的脑袋,她一个人走回家,附近的邻居很少,疏疏落落,路上看到巡逻的保安,舒满微笑点头,中年保安手里托着一盘烤肉,不知哪里烤的夜宵,热呼呼的散发着香气,风吹来教人垂涎三尺,今晚公司加班到很晚,和着茶水吃了几块饼干,也懒得找餐厅,打算回家吃泡面随便打发。
      现下被香味薰了一下,肚子咕噜咕噜直叫,舒满受到引诱了,顿时觉得泡面很没趣。
      保安笑呵呵地和她打招呼:“几天没看到舒小姐。”
      “这几天出差。”
      “慢慢走。”保安说。
      “慢慢吃。”舒满说。
      她把留恋的目光收了回来,哎,好香。不过吃东西只是填肚子,别嘴馋,她这样安慰自己。
      盯着路走,直到家附近,远远听见一阵人声,舒满漫不经心地抬起头──脸色暗了暗。
      和她相邻的小院子此刻热闹非凡,庭园灯全亮了,架起三台大烤炉,炭火正熊熊燃烧,有人扇着炉上的烤肉,发出浓郁的香味,齐嘉扬穿着休闲的上衣长裤,他把袖子拉高露出前臂,活动之间手腕那块表微微生光,不知是不是个子高,只要一眼,便能轻易在人海中看到他。
      “嘉扬,是不是这个?”
      朋友把铝箔纸递给他。
      他接过,认真包了几根沾蜜糖的玉米放进烤炉。
      然后拿了一罐啤酒,拉环,和另一位男友人聊天。
      院子里十来个男男女女,大人小孩正在哈皮耍乐,看来是入伙请客,居然在院子里烤肉,估计是家里那个大窟窿不好意思给围观。
      舒满怔忡了一会,走近掏钥匙开门,她有信心半分钟内做好开门关门一连串动作全身而退,就在这个时候──
      “舒小姐。”她被发现了。
      一时间几双目光朝她转来。
      相距不过几米,齐嘉扬语气友善地问:“也吃点不?”
      舒满带着感冒,她被舒立行的事缠了几天,心里郁闷,那道敲破的墙又被齐嘉扬置之不理,原打算自个找人修理,后来想了想,房东把房子敲破,租客给他修回去,怎么想怎么傻。
      当下肚子饿的舒满冷酷地回望,冷酷地收回目光。
      冷酷地不发一言。
      明显被冻的齐嘉扬却表情自若,和旁边的朋友淡定地说:“我这位邻居比较傲娇。”
      “……”冷酷的舒满被门夹到指头了。

      关上门,她放下包舒展筋骨,拿衣服洗澡,出来才看见那道墙挂着一张很大的礼物纸,舒满忽然笑了出来,必定是客人参观时随便遮着,现在风一吹,很轻易就被掀开。
      背后有人,一个很小的黑影。
      舒满亮了灯,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穿着一条蕾丝小花裙,皮肤白皙,一双大眼乌溜溜的,长得非常讨人喜欢,两只小手还托着盘子,放满了烤肉串和烤蜜糖玉米,食物很重,小女孩拿得有点笨重。
      舒满被这可爱的罗莉煞到了,撕了垂挂墙上的礼物纸,俯身接着小女孩朝她递过来的食物。
      “给我?”舒满轻声问。
      女孩回头看了看,然后转身过来点点头,对舒满闪动着纯真的大眼:“是。”
      舒满却之不恭,笑着顺口问:“你爸妈让你送过来的?”
      小女孩这次摇摇头了,她用她明净的童音吃力地一句一句说:“……哥哥说吃泡面的大婶很可怜,我们要有同情心。”舒满脸上有如六月骄阳的笑意生生被石化。
      “谢谢你啊。”
      玉米刚烤好,非常的烫手,餐桌前的舒满小心地用指尖撕开铝箔纸,香味很熟悉,她没有急着吃,盯着那丝丝冒起的白烟微微走神,仿佛……
      仿佛感受到他的气息从后凑近,趁她很专注时突然抱着她,垂首吻了吻她的耳垂,在她耳边慢慢地问:“为什么要沾蜜糖?”
      “沾蜜糖最好吃了。”
      她放进他嘴里。
      他似乎不习惯太甜,皱了皱眉,眼底却现起深浓的笑。
      “很甜。”那时候他说。
      ……
      搬出来两个多月,她习惯餐桌对面的椅子空荡荡。
      舒满拿起温热的玉米咬了一口,很久没吃过,几乎忘记了它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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