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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七章 迷洞惊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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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带着一阵恶臭的风一掠而至,腥风吹得一旁的火把为之一跳。
那怪物生得一身毛发,但已沾满了青苔,显得十分恶心,虽然生了一张人脸,但嘴巴直裂到耳后,一双眼睛绿莹莹的,瞪起来的时候周围浑浊的眼白衬着绿色的眼珠,看起来又肮脏又恐怖,本应该是鼻子的地方生着两道长须,整张脸就如同一张白板,胆小的人看过之后恐怕要连做数日噩梦。
洛风向旁跳开一步,避开那怪物迎面的扑击,身形轻灵,剑尖微微颤动,笼罩了对方颈间,腰腹,胸口数个要害。正合了纯阳大开大阖,以及静虚特有的狠辣剑意。
古语素有云“一寸短一寸险”,裴元将万花奇袭突破,以破坏敌方战斗力为先的作战宗旨体现的淋漓尽致。他身法不似洛风轻灵,却远超洛风诡谲。洛风虽然得谢云流真传,其招数进退之间已经大半脱离了纯阳剑意,迅捷狠辣远超众多纯阳弟子,但终究是堂堂正道,进则进,退则退,而万花之意在于奇诡莫测,进中有退,以退为进,辅以神出鬼没的隔空点穴之法,万花武学得以多年与其他门派分庭抗礼,自有其独到之处。
面对气势夺人的怪物扑击,裴元并没有如洛风一般向旁闪开,而是向后掠开,这一来那黑影一扑已然落空。跟着裴元突然之间逆转去势,欺身靠近,判官笔直取对方闪着污浊光芒的绿色瞳眸。
怪物一声怒吼,声音凄厉,大脚猛跺,震得周围土灰扑簌簌掉落,整个石洞都像是要被它踩塌了一般。怪物力量极大,但动作也是异常的灵敏,面对两个方向直指要害的攻击,它右手虚晃,作势要抓裴元胸腹,劲风令裴元身法一滞。趁着裴元迟疑的瞬间,那怪物一低头避开裴元,跟着突然转身变招,呼啦一巴掌挥向洛风,这一下如被挥得实了,洛风不死也是重伤。
洛风一惊之下连忙变招,剑尖一拖,矮身向前掠去,硬是在间不容发之际从那蒲扇一般的手掌之下逃了出去,虽未被击中,但动手时却也不免有了几分顾忌。
裴元面色凝重,虽然第一次交锋两人便落下风还可以说是因为二人过于轻敌,未能料到对方身形如此巨大竟还能有如此灵敏的身手和迅捷的反应,但只这一个照面间,裴元已清楚地知道,若如此力敌,莫说他们二人,便是将外洞所有万花弟子都聚在一起围攻这个怪物,恐怕也只是多添几个牺牲品而已。
就在他这一转念间,场中局势又生变化,洞窟深处再次传来一身沉闷的怒吼,众人悚然一惊,似乎里面还有一个跟眼前的怪物一模一样的怪物。
眼前的怪物听到那一声低吼,绿莹莹的眼睛微微一亮,烦躁地用大得异乎寻常的脚用力地跺着地。仿佛为了回应内洞的那一声低吼一般,怪物合身向洛风扑去。
洛风凭着身法轻灵一个梯云纵飘然闪过,急切之下手中长剑自上而下反取怪物眉心,那怪物似乎心生烦躁,不闪不避,大掌一挥,径直去抓洛风腰腹。
裴元为解洛风之围,顾不上多做思考,一指点向怪物脑后。
洛风拧身避开一爪,反手一剑削向怪物眉心。
怪物大怒,口中喝喝不断,一时之间洞内呼呼有声,庞然大物挥着他蒲扇似的双手,四处追打,两个人影在它呼呼掌风之下凭借身法轻灵苟且求生,纵使是洞外几个未曾参战的万花弟子,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又过得几招,洞中两人身法虽未见迟滞,但却被那呼呼拳风渐渐逼到两个角落,那怪物似也有些烦躁,大掌一挥,用力拍向洛风,洛风提气,不料丹田突然一阵针刺一般的剧痛,一口真气登时散了,摔在地上。
裴元吃了一惊,然则相距既远,待要相救已然不及,只能加速袭击怪物背后,希望它能转过身来,但那怪物十分聪明,合身扑向洛风,同时也令裴元无法及时袭击它脑后要害。
洛风只觉得丹田之中一股寒气游移不定,半分真气也提不起来,只能勉励举剑,反手削向那怪物脚踝。剑身从插在他不远处的炽热火把上一掠而过,洞中火光为之微微一颤。
怪物似是愣了一下,一声凄厉的吼叫,竟全不似平时聪明机警,翻了个身,胸腹之间空门大现,一个打滚躲开这一剑,然而洛风真气不继,无力出击,只能一个打滚拉开了和怪物的距离,这一来一去之间裴元已然赶到,将洛风护在身后,横笔当胸。
只是这样虽解了一时之困,洞中情势却更是凶险了。还不等洞中几人转定念头,内洞的那只怪物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之音,眼前的怪物立刻转身,将洞中众人抛在脑后全然不顾,向洞窟深处奔去,一边奔跑一边还发出应和似的凄厉吼叫声音。
裴元一身冷汗几乎湿透了重衣,伸手去拉洛风。
洛风只觉得丹田之中的剧痛略微消散了些,强行提气压住那股寒气,将手递过去,借裴元一拉之力站起身来。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你身上寒冰之蛊已被惊醒,此地缺医少药,无法救治,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裴元神色凝重,“方才那只怪物……我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
洛风呆了一下,道:“那它可有弱点?”
“这个自然。”裴元招手让几个在外守护的万花弟子靠近过来,“不过这种怪物生性惧光畏热,性喜寒凉,它的居所自然也大多是阴寒之穴,毒蛇毒虫遍生,瘴疠之气不散,不会有通往山外的道路。”
“你是说……”洛风脸色微微一变。
“不错,往后的洞窟道路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也许错综复杂,不止一条。”裴元皱眉,“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再往前走了。”裴元说到这里微微迟疑了一下,似乎不知该不该把剩下的话说出来,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道:“那怪物便是你身上这种寒冰之蛊的蛊母。越是接近它的居所,对你来说越是危险,可能会要你性命。”
洛风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
“寒冰之蛊非在苗疆不可为之,我原该猜到的。古书有载,数十年前南疆盛行一种寒冰之蛊,中蛊者一旦惊醒蛊毒,毒性即从丹田扩散至全身,致使全身血脉寸寸断绝,自四肢起逐渐麻木,终至心脉断绝而死,死时全身苍白犹如冰雕,故得此名。因其过于阴毒,最终蛊师被五毒教屠杀殆尽,但炼制之法却被有心人记录下来——传说寒冰之蛊的蛊母炼制奇难,须得将人做蛊,关在一个阴寒的密封之地,任其残杀同胞,以生人骨血养之,辅以雪山融溶之水,至人蛊成型之日,转至瘴疠丛生之地再行封印数年方有小成。而其中最难之处莫过于人蛊长期处于阴寒封印之中,若暴露于日光之下,终将全身肌肤寸寸断裂而死,所以两处炼蛊之所不可距离太远。”裴元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而此地正是最适合炼制寒冰之蛊的地方。”
洛风悚然,随行的几个万花弟子也不曾听过这等秘辛,亦噤若寒蝉。隔了片刻,才有胆子稍大些的弟子指着满地尸骨道:“莫非……这些都是……炼蛊时候的牺牲品?”
“恐怕不是,此地开阔,不合古书之说。”裴元摇头,“寒冰蛊母,炼制极难,产蛊之后即耗尽生气而死,所以一个蛊母只能产下一只寒冰蛊,而其中最上品的,乃是玄阴之体,处子幼女所制成的蛊母,但往往因其体弱,能炼成人蛊的少之又少,这少数能成蛊的幼女,多半有着极深的怨念,待其成蛊,理智尽失,杀性极重,远超一般寒冰蛊母,一旦沾血必定失控,纵使驱蛊师也多有被其反噬至死之辈,我猜测此地之人恐怕都是死在这种蛊母手下。”
万花小师妹颤声道:“方才那个……就是蛊母发狂反噬的样子?”
“恐怕是的。”裴元低头去看周围的白骨,“只是似乎是从未产蛊的蛊母,也不知此地之人是否为它所杀,况且我最疑惑的是,蛊母炼制如此艰难,怎会被丢在此地自生自灭?这许多年来它的主人何在?蛊母无智入魔,以常理来看,当日蛊母发狂时绝不会将自己困在此地,那困住它的又是什么人?是什么机关将它困在此地?这一切与此地的杀戮有没有关系?”
洛风闻言心中一寒,一时竟愣住了。
裴元冷眼旁观,已将他种种反应了然于胸,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去翻看脚下的尸骨,不再理会他。
洛风看着裴元认真的侧脸,心中除却那份对他方才所说一切的恐惧与厌恶之外,突然浮起一种微妙的情绪——上一次面临死亡的瞬间,他只是不想师父受伤,所以以身代之,之后的记忆都是模糊的,那一瞬间袭击全身的痛楚也随着伤势好转而渐渐模糊,毕竟瞬间的记忆总显得过于苍白,来不及思考是否值得,也来不及思考是否舍得。然而这一次再度面临死亡的威胁,他的意识无比清晰,他的记忆是完整的——眼前这个男人,救过他的性命,从不曾视他为异类,不曾当他是剑魔静虚门下,数次与他并肩作战,也曾被他怀疑过是另有所图,甚至直到这一刻,他心中对裴元仍有疑虑。但纵使疑虑未消,他却觉得心中竟有着微妙的不舍,舍不得坏了那人活人不医的名号,舍不得对方一番苦心白费,舍不得……就这么无知无觉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