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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无妄之灾 ...

  •   第十七章
      无妄之灾

      雨一天一天下个没完。那个时候恰好刘若英出了《很爱很爱你》,红的很快,一时间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她在唱:“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向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连高中里最要好的同学写信给我,都对这支歌发表感慨,“王浅,一向是你的爱情理论最多,你说这个世界上真能有人这样爱一个人吗……”
      我盯着信纸苦笑。应该还是有的吧。虽然不见得真能往后退到说出“看着她走向你那幅画面多美丽”的地步。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迷恋过的林志炫的《散了吧》,还有《蒙娜丽莎的眼泪》,这一次,歌很应景,我却再没有了以往的沉醉和感动。时光在无声中逝去,我不可能再坚持以为,所有的情歌,都是在为我流泪。

      寝室里的气氛这样诡异,陆菁菁倒是还记得她说过要帮我介绍男朋友这回事。这天中午她帮我带回消息,说人家觉得可以试试,和我从朋友做起,慢慢来。
      我本来就是叶公好龙,闻言顿时开始踌躇,平白又添一段心事。

      当天下午在教学楼遇见韦志强。
      他拉住我,说快期末了,要我可以开始准备给他划重点了。
      我很愉快的笑,答应他这次给他的笔记一定尽量简明扼要。
      上学期借过我笔记的男生后来集体找我抱怨,说我给的笔记实在是太多了,全抄一遍简直能把人给累死,他们是靠复印解决的,倒是最后人手一份。

      我与韦志强在教学楼社团办公室一起泡到接近天黑。未了我说我得回去一趟。
      韦志强问我,“我骑了车过来,干脆送你?”
      我有些犹豫,不过想起在男生面前我一贯都是伪装大方的,于是点头。
      等韦志强真把车推出来,我又坐上去,待在自行车后座上我就开始发窘。
      这距离,太近了。
      我感到不安,再加上本来心里就不太藏得住事,想了想,干脆挑起话头,“哎,有个事要请教你。”
      “说吧。”
      “嗯,那个谁,……你说我应该考虑接受么?”
      他蹬车的动作慢下来,转动脖子把头往后拧,“怎么啦?那个谁给你写情书了?”
      我摇头,“那倒是没。……不过其实我和他不熟,我也不了解他……你说我应该考虑么?”
      他也摇头,“我觉着吧,你们俩不搭。”
      我很高兴,用手推一推他,感觉到他衬衣下的体温又赶紧把手缩回来。
      “你继续说啊。”
      “首先,找同班的人不好。你看吧,李长安和小苏,他们俩大一的时候那么好,后来一闹,到现在连话都不跟对方说,这不一个班的还得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看着都累。你说换你你受得了么?还有陆菁菁……她和咱们班的那谁谁,就是我撮合的……”
      韦志强说着又摇摇头,“我就跟你讲,你可别往外说啊。其实那谁谁谁有时候也后悔,跟我诉过苦……说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往上追……”

      我不由一惊。脑子自己的那点举棋不定的烦恼立刻被这新八卦占据。
      说起来,陆菁菁和她男朋友在大一就成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一直挺好的,李长安和苏子夜分了以后,更是我们班硕果仅存的最后一对儿。我真没想到那谁谁谁私下里会后悔,而且还能和韦志强说出来。
      人年轻的时候想法总是特别的单纯简单,我再次失望于班里男生在爱情上的不坚贞不持久,气哼哼的想,“这可真是!”
      我有点儿为陆菁菁难过。
      她是那种特别嘴硬的人,从来不在寝室里对她和那谁谁谁之间的事儿做粉红色渲染,但是我知道,她其实特别看重他。
      我想,无论如何,韦志强今天和我说的这些话,我都一定不能和她说出来。

      至于我与同班的校游泳队男生之间原本也许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就这么在韦志强的劝告中无疾而终。

      等回到寝室,天又开始下雨了。老天像个被戳破了的筛子,漏起来就没完没了。
      我匆匆放了东西,又赶了出去。

      这天晚上我约了陈散,目的是诉苦。
      寝室里发生的事情和这些日子以来的奇怪气氛其实让我深感不安,我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结果我失了策,这个晚上成了他一边倒的诉苦大会。
      陈散与我抱怨的,是卢华娟对他的不理不睬。
      说来也怪,一直以来,我都同情这个,又自以为了解那个,可是陈散之于卢华娟,我还真没感觉到,那是爱情。

      这一晚雨实在太大,伞都遮不住。雨水如同无数铅线,不断的从天上坠落下来,沉甸甸的,打在地上水花溅起老高,迅速打湿了我半条裤腿。鞋子踩在地上很快就泡了汤。
      我和陈散高擎着手中的伞,在哗啦啦的雨声中一路走一路高声交换着意见。最后,我们去了教工停车棚谈话。那里,人迹罕至。

      记忆里那是一个黑暗的雨夜。我觉得自己像是被装在一个墨水瓶里,简直伸手不见五指。车棚里自然没灯。无数闻讯赶来享受新鲜血液的蚊子正着急的四下盘旋。
      天色不断黯淡下来。渐渐的我连对面的陈散都看不清楚了,眼前只剩下许多浓浓淡淡的黑影。
      大量的雨水哗哗的倾泻在我们头顶的车棚上,车棚外的砖地上,远处苗圃里的泥土上……
      这不是一个适合谈心的好天气。
      耳朵里面嗡嗡的,灌满了雨水穿林打叶的声音。陈散绵绵不绝的向我倒苦水,作为伴奏的是我噼噼啪啪在腿上拍蚊子的声音。
      诉苦。我对他诉,他对我诉。苦如黄连,味同嚼蜡。
      我有些疑心他根本就没听我在说什么。当然他的牢骚我也只听了个大概。终于诉苦大会草草散场。
      回到寝室我借着水房的亮光一数,发现腿上竟有二十二个大包,不由高声怪叫。

      第二天六月九日星期三。
      一早雨稍微停了一下,我便决意冒险不带伞去上课,实在是对下雨已经腻烦透顶。
      早上上完两节课。才下课,李雅蘩就急急的过来,样子好奇怪的,她说:“早上吴珉娟去派出所回来,带口信给你,要你今天有空的时候过去一下,找你问一点问题。”
      “哦,好的。我这就去。”大概是需要挨个单独核对丢东西那天的行踪吧,我背着书包去了。

      五分钟以后我到达目的地。
      我找到了那天来过寝室的一个民警。他看见我时明显眼神闪烁。我顿时有些惊疑。他带着我往里走。在经过某间办公室时,我注意到他的步子停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又改了主意,把我叫进了另一间空屋子,跟着又关上门。
      这间房间并不是那天我们到过并接受问话的房间。有点空空荡荡的。地下只一张桌子,桌子后两把椅子,桌子前面又是一把椅子,都是硬梆梆的那种。他要我坐在桌子前面的那把椅子上。
      他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又叫进来另外一个民警。这一位长的一脸横肉,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我真奇怪这样的人会被录用做人民警察。
      门再次被关上了。
      我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不明所以。忽然之间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房间里的气氛和他们摆出来的架势都明显的不对劲。

      “……告诉我们那一天你的行踪?”
      “……中午我回到寝室的时候其他人差不多都已经在了。一点多的时候,吴珉娟,萧暮雨,还有朱颜她们三个最后走。她们下午一点半有课的。最后一个走的人是萧暮雨……”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也就是说那天下午其他人都走了以后你单独一个人待在寝室里?”
      我迟疑,觉得害怕,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头。
      “是。”我的声音在空空洞洞的屋子里听起来好小。
      我赶紧又补充,“但是我也没待多久。我后来就离开去自习了。”
      “那时是几点?”

      我咬住嘴唇,我不记得了。我的脑子拼命的疯狂的转动,汗都快出来了,还是想不起来。五月二十四日!今天已经是六月九日!谁还能记得十多天以前的某一天具体到每一个小时自己都去了哪里还有都干了点什么!
      “大概是两点。”我只好这么说。
      “能肯定?”
      “……只能说大概是两点,时间上估计应该不会差很多。”
      “上一次问你们话的时候,你说你走之前看见那个钱包?”
      我点头。“是的。我看见了。我拿起来,想帮她放好,我把它掖到吴珉娟的被子下面。”
      “你能肯定?”
      我慌了,背上已经出汗。肚子也好痛。这是我来例假的第二天。
      我真的能肯定?这个问题很关键,钱包应该是在我走以后到吴珉娟晚上回来发现东西不见这当中一段时间里被偷的。可是也许我记得不那么精确?毕竟这是十多天以前的事情。
      可是我越是慌张就越是想不起来。

      我只能再次点头,“是的 。我能肯定。”
      “那么,你知不知道那天下午有谁中途回过寝室?”
      “对不起,我不知道。——不是说那天谁都没有回来过?”我问。

      “哈哈。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三点多的时候,你的同学里有一个回了寝室,然后她接到吴珉娟的电话,吴珉娟要她帮忙看看她是不是把钱包忘在了寝室里。没有。钱包当时已经没有了。”
      我呆呆的听着。这的确是吴珉娟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有人回来过?是谁?大家一起开会的时候为什么不说?钱包当时就没有了?那么时间就相应缩小到了从我走后到有人回来这一段时间里。

      “你知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请你来?”
      “你们找我来是为了要把事情发生的先后时间核对清楚。如果按照你刚才说的,那么钱包就是在中间的一段时间里没的,不是我原先以为的晚上。”
      民警一猛的一拍桌子。声音好大,我惊的浑身一抖。
      “你还在那里避重就轻!把事情交代清楚,你是什么时候偷的东西?!”
      我大惊。这话从何说起!
      我迅速抬起脸来惶急的注视着他们,嘴唇都发颤了,抖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们弄错了!不是我!怎么会是我?!”

      警察一和警察二的脸异常狰狞。
      “是你。当然就是你。你不承认都没有用。今天既然把你请进来了,你不把问题交代清楚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又急又怕。
      “不是我,不是我,你们去查查清楚呀!”我胡乱叫嚷起来。

      禁不起他们一再的否认,讽刺和嘲笑,我终于哭起来。从中午离开到晚上回寝室,我那天的行为没有人可以为我做证。我一直独来独往。图书馆那么大,谁还记得看见过谁。何况我真的记不清楚那天的细节了。我去过的恐怕还不只一两个地方。
      他们就让我一个人坐在硬邦邦的椅子里嚎啕大哭,两个人嘴上叼起烟卷,悠悠的看,出言讽刺,话说的那叫一个难听,说学校里的女大学生不过都是妓女,一个一个都是婊子样……其他更恶心的话我都没办法转述出口。
      我心里涌上来切齿的痛恨。无力的痛恨。

      他们不放我走。又不肯听我辩驳。两个人都态度悠然自得,犹如猫在戏弄一只已经被按在爪下的老鼠。时不时讲极难听的话来羞辱我。从小到大,我一直顺利的成长升学,可以说也算一帆风顺,几时见过这般阵仗,又何曾听过如此恶毒难听的话?
      他们见我急的哭便愈发大声讥笑。然后又凶神恶刹逼我承认。我不肯便又继续羞辱我。噩梦一样无休无止。
      我怕极了,肚子痛,人又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记挂住今天下午我还有课。

      接下来他们开始威胁我。先是找来一个电拍子,左一下右一下的在我身边挥,擦着我的脸来去,蓝色的电火花在空气里吱吱乱射,然后盯着我一个同另一个说,“电压很高的,那天不小心碰到手掌上,痛的要死。”
      后来又翻出了一个电话机,狰狞的笑,“如果接上电流用它来打人是很痛很痛的,而且没有伤痕,验伤都查不出来”。说完满意的看见我恐惧的瑟缩起来。

      我实在无法可想。我想离开,我想自由,我想上课。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解决问题。我觉得不舒服,浑身冒冷汗,身体痛的快痉挛了,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在椅子上坐端正而不弯下腰去。
      我的脑子都糊涂了。他们在无休无止的折磨我。而我在受着折磨。我忍受不了。我甚至开始觉得还不如承认了呢,然后我就可以出去。

      我怀揣着这个隐秘的念头僵硬的杵在椅子上,像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最后的一点希望,可是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把它拿出去。他们不断的对我挖苦讽刺威胁侮辱。我真的做不到不把他们的话和行动当一回事。我不可能等闲视之。我快崩溃了,而眼泪已经流干了。我知道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下午的上课就快要开始了吧。我开始疯狂的渴望回去上课,我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上课,哪怕是我一向厌恶的老师只会照本宣科的思想政治大课。但是上课就意味着我能回到正常的生活秩序中去。我脑子里充满了疯狂和混乱的念头。他们为什么就不肯停下来?让我能一个人安静的回想一下在要命的那一天里我的一举一动?

      可是他们对我努力回想以后提供出的那天的行踪没有兴趣。
      我开始绝望。
      他们耻笑我,“你说不是你的话,那你倒是说啊,除了你,还能有谁?你倒是给我们提供个嫌疑人出来?”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我试图怀疑除我之外的人,可是我觉得寝室里谁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无怨无仇的我不能随便就选个人出来把这盆脏水往她身上泼吧?而且我忽然发现我并不了解事发当天每个人的所有行踪,那么,即使我想转移目标,我也提供不出足够有说服力的证据。何况我真的不知道是谁。
      我低下头,只能说,“我不知道。”
      他们得意轻蔑仿佛到底不出所料的笑。那笑声,像尖刀一样,深深插进我心里。
      我绝望已极。

      精神就是在那时候开始崩溃的吧。脑子里的安全螺丝断裂了。砰的一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开始松脱,滑落……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开始四散奔逃。一切都脱轨了。我怀疑不了别人,于是我只能开始怀疑自己。是的我开始怀疑自己。
      他们告诉我,他们已经拿回了那个被偷的钱包。有人在一间自习教室里捡到了它,捡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是空的,但是证件留着没动。
      我怔怔的听着。不说话也不动。他们继续告诉我,这件事有人证。有人看到我当晚去过那间后来有人捡到钱包的自习教室。我茫然的张大了嘴。那个晚上的记忆在我脑海里是空白的。不安的空白。不正常的空白。令人恐惧的一片空白!我去过那间所谓的教室吗?也许去过也许没有。临近期末的夜晚,为了找一个合适的自习座位,一晚上转战好几个教室都是正常的和极有可能发生的。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说看见过我?我是不是真的去过?我去那里干什么?我的眼前白茫茫一片,视线失去焦点。也许在我记忆出现空白的那段时间里我真的做过什么对不起吴珉娟的事?因为,如果除我以外的人都是无辜的,那么,这是不是就说明我有罪?
      我真的有罪吗?

      透明的雨水不断的从玻璃窗上蜿蜒而下。我留恋的想透过水渍看清楚窗外的世界。象征自由正常和安全的外部世界。我听见第一节课下课的铃声。清脆的电铃声像负重的车辆一样碾过我的心脏。可怕的自我怀疑折磨着我。如果记忆一片空白,那就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随意涂写!我仿佛看见自己,一个不熟悉的自己,在事发的晚上悄悄的步入那间教室,四顾无人便施施然丢下已经被掏空的钱包……我迷惑起来,那真的是我吗?

      我精神上的萎靡和不正常大约溢于言表。警察一和警察二立刻抓住机会,开始煽动我。他们的说辞变成了这样一套:
      “目前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事情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也还是你做的。你一千一万个不承认也罢,你说人家会听谁的。何况把你叫进来就是你自己寝室的同学举报你的。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你什么都没做的话,为什么人家会认为是你做的?要不你拿出真实证据来,告诉我们谁才是小偷?你说的出来吗?”
      我疯狂的摇头,我说不出来。我真不知道是谁干的。我也想不出来那会是谁。无缘无故的我怎么好对别人乱加怀疑,随便挑个人出来就栽赃。即使我想,我又如何自圆其说?那时恐怕我更被动。

      警察得意洋洋。“你还是承认了吧。简单干脆又利落。你写个检讨书,向同学道歉,把钱赔给人家,说你以后不再犯了,不就完事了吗。我们算你积极自首,对错误有了正确认识,就不拿你怎么样。”
      接着他们两个变了脸,逼近我,嘴里的烟气直喷到我脸上来:“要不然。嘿嘿。你不知道吧。就算你不承认,我们也有办法定你的罪。到时候,就不是什么写检讨道歉那么小菜一碟了。你偷了东西还不肯承认——你们寝室你们楼东西被偷不是一起两起的吧,那都是你的嫌疑,足以叫你被学校开除。你好好想想。你不是想尝尝被大学开除的滋味吧。”

      我已经在椅子上缩成一团。脑子里一团乱麻。悲哀愤怒混乱恐惧。实在不明白我怎么就落到了这一步田地?他们的威胁我没法子不往心里去。你能待在派出所里不听他们讲话,不一五一十的按照给出的问题回话?

      被学校开除……我的眼皮一跳一跳的抖。如果被学校开除我能做什么?有什么地方会要一个背着小偷罪名被学校开除只有一张高中文凭的女学生?我悲哀的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一无是处。一无所长。我一直不满意这个学校。可真要是离了它我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我用指甲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绝望的想,无论如何,我不能被学校开除!

      ……我终于抬起头,“那么你们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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