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花开》易津晶

6、挽歌祭

　　离镜朱颜瘦，红妆未成泪掩容。
　　憔悴凭栏，盼雁字回云中。
　　凝眸处，花残零落，满袖悲风。
　　正是天涯梦断，万里尽成空。
　　——挽歌祭

　　越不想找麻烦的人，麻烦反而越要找到他身上来。
　　徐衎很认真的想了想，他只是路过而已，却没想到遇上这事。
　　林野间，纸钱冥币纷飞如雨。一位妇人哭倒路边，独自一人扶灵出殡。他见她可怜上前来帮衬一把，没想到却陪着这妇人耗上许多时间。
　　穿着丧服的美妇人嘤嘤低泣，如冬雨飘零，寒意陡生，徐衎不由得混身一颤。
　　“我家相公从不与人结怨树敌，谁知道，他出门办事，竟遇那贪财的贼子，夺财也罢了，没想到竟害我夫君性命……天杀的贼子啊！见财生贪，枉送我夫君性命！相公呐——”
　　徐衎也从没遇过这种情景，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是看着妇人痛哭，不觉有些难过，“大嫂请节哀！”
　　扑在灵柩上的美妇，痛哭失声，涕泪纵横，颤抖的身子均是哀恸。
　　“心念檀郎何时归，谁知已天人两隔。相公呀相公，为何你不听奴家的话，留在奴家身边。却遭这飞来横祸。相公……你叫奴家以后怎么办呐！”妇人声魂皆断肠。
　　闻言，徐衎也两眼微润。
　　眺目远望，残阳如血，群山肃穆。耳边松涛悲鸣，山风呜咽。此情此景更是让人心酸。
　　“小哥，若是你最心爱的人遭此横祸，你会怎么办？”妇人突然开口问道。
　　徐衎微愣，最心爱的人？大哥武艺高强，说来也不会早死，反道是采薇姐姐，一介弱质女流，又落入风尘……掩上眸光，“我，我也不知道。”
　　“我一定会找到他！那怕千山万水，重重险阻，我也要找到他。挖其骨，食其肉，以祭我夫君在天之灵！”一字一句皆是血泪。
　　徐衎闻言，讶然。他远没想到，一个女人为了她心爱的人竟然疯狂如斯。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妇人唱吟着古老的挽歌，冥冥重泉，哭声不闻，亡者已逝，存者心伤。“郎呀！黄泉路上且慢行走，奈何桥畔等等奴家，待奴家报得大仇，必与相公黄泉相聚！”
　　残阳凝血木深处，冥冥泪雨谁家哭。
　　风吹纸钱如雪飞，道是生离死别处。
　　一路走一路不住回望。妇人如怨咒般低泣声仍不绝与耳，不由得想起仍是芳踪无迹的亲姐。
　　想起采薇姐姐的哀怨——“我为女子，薄命如斯。”亲姐如今是生是死，仍渺无音信，会不会也是如妇人的丈夫般客死他乡？抑或遭人欺凌，欲诉无门？
　　徐衎鼻头一酸，忍不住想落起泪来。
　　姐，你究竟在哪——
　　伸手想摸摸发涨的眼角，却不料，打斜处突然出现一只手，拉住了他。
　　“为什么哭？”
　　“没什么，哥。刚才帮了一个寡妇，心里难受！”
　　“哦？寡妇？在哪里？”
　　“就在前面的山坡上！好可怜，就她一个人给丈夫送葬，唉，年纪轻轻就剩下她一个……”
　　“去看看！”
　　“哎？”
　　依旧是山野空旷，倦鸟归巢，夕阳晚照。
　　刚才的哭妇，棺木，纷飞的纸钱，已然如梦幻般消失不见。
　　“……这？哥，刚才真的有个寡妇在这里！”
　　徐衎惊讶地四处张望。
　　山水凝神，这里是……
　　后颈一凉，瞬间，刀已出，指向暗处。
　　一只诡异的黑猫从高树上跳下，高傲而矜持地围绕着他们旋转跺步，罢了，停在他们面前，一动不动，一绿一蓝的猫眼死死地钉在山水身上。
　　杀气！
　　一只猫透出的杀气！
　　将徐衎揽进身后，横刀对猫。
　　换个环境，山水也许会大笑，但……但这里是他手刃杜陂之地，一切都那么的诡异！不得不让他心生警觉！
　　猫儿朝着他“喵喵”两声，转身跑进草丛中消失不见。
　　杀气瞬间泯灭。
　　“哥？”
　　“回去再说！”

　　采薇很生气，非常的生气。
　　砸裂了一只名贵的唐代青玉瓷莲花灯盏，捅坏了厅门处的描有蜀山秋色图的屏风，绞碎了柜里面老相好送的湘绣云锦缎，掀翻了雕花红木琴几，倩影掠过，一片狼籍。好好的一个芙蓉阁无端端地成了主人的出气筒。
　　春风楼的老鸨在一旁看着，心痛的跳脚，但又不敢指责采薇的不是。一张老脸明明涨的通红，却又谄媚地陪着笑意。
　　“好女儿，消消气！那姚捕头不也是担心你的安危，这才派人守着春风楼么？好了好了，我已经交待下去，绝不会让那些个官差来扰女儿的清静的。快坐下消消气儿，可别让这嫩的掐得出水的纤手划伤了！翠羽，还不过来收拾收拾！要是让姑娘伤着了，我就扒了你的皮！”
　　秀眉蹙成个了结。“好了好了，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采薇极不耐烦的赶人。
　　老鸨絮絮叨叨的又念了半天，终于在采薇冷若冰霜的眼神下，诺诺而去。
　　死姚战！居然将她禁足，想用这招让她把大哥和衎儿供出来！好在昨日已经提醒徐衎，不然，今日他来，绝对会被逮个正着！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窗户边传来。“听说姑娘心情不好？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姑娘心烦之事，好让在下为姑娘解忧？”
　　采薇回头，不禁气结。
　　穿着一身藏青葛衣的姚战，大摇大摆的坐在西边的窗棂上，一脸狭促。
　　她不怒反笑道：“奴家以为人称侠捕的姚大人是正人君子，没想到，原来姚捕头与那些登徒浪子一样，竟然不顾身份，爬窗进楼！”
　　姚战摸摸鼻子，笑道：“姑娘不知么？你这芙蓉门非千金难进，就凭本官区区十数两的月俸，怕是到死也难见芳容！”
　　“姚大人说的是，那就请大人补上千两再与奴家相见吧！”采薇白了他一眼。
　　姚战靠在窗边，调整个位置，舒服的四下张望，并不答理她的话。
　　如果他这动作是来气她的，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现在的采薇气冲如牛，心里呕的半死。
　　“果然是凉风习习，高枕无忧……是昨日的少年让姑娘心烦吧？”姚战淡淡的开口。
　　她心里一窒。“我不明白姚大人的意思。”
　　“姑娘真是念旧，一个嘴上说忘光的恩客，姑娘却私下与其儿女情长。难道姑娘真不怕被老鸨儿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采薇俏脸粉白。“你要挟我？！”
　　他正色道。“不敢！姚战只是想告诉姑娘，杀人者必究！无论姑娘怎么隐蔽你与此人的关系，本官想找的人，即使挖地三尺，也一定会把他揪出来！还请姑娘不要螳臂挡车，自讨没趣！”
　　采薇无言，唯有愤愤的看着他。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生气的样子很美。”说完，姚战翻身而下。
　　这是两层的高楼啊！他不要命了么？采薇扑了到窗台向下望去。
　　丝毫未伤！姚战居然还有心情，朝她招了招手！
　　摸到一个瓷制玩偶，采薇抬手向他砸去，希望老天开眼，一定要拍死这只苍蝇，还人间一个清静！
　　显然，老天不在她这边。那只苍蝇只是伸了伸手，就抓住了凶器。
　　“谢姑娘赠礼！”姚战大笑，扬长而去，留下采薇兀自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