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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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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闻湘西沅江,地方贫瘠,环境恶劣,却不曾想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崇山峻岭,瘴气极重,连白日也是罕见人烟,更何况此时正值夜半。寂静的夜空下,横卧着稀稀疏疏的数处农舍,皆是门户紧闭,即使上前扣门,也无人肯应。偶闻几声犬吠,却让人更觉得此处的死寂。
江寒雪疾步于崎岖山路,心里不免要抱怨几句。
没想却在此时,天竟下起了雨。起初不过是蒙蒙细雨,渐渐地就大了起来,不多时已是一身湿透。
她低头看着身上的湿衣,颇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句“祸不单行”。
忽闻一阵若隐若现的铃声由远及近,并伴随着声声锣响。
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从雨幕里走出,身后跟着五人,每人相隔六七尺,以草绳系之。五人皆戴高筒毡帽,额上压着画符的黄纸,垂在脸上。
隐约中,江寒雪记起曾听人提过的“湘西赶尸”,想来就是眼前这一回事了。
那么,后面的五人,其实是五具尸体?
不知是衣衫湿了,还是看到眼前的这番情形,江寒雪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她自认平素并非胆小之人,再加上当了数年的捕快,历练出了一身的功夫和胆量。对于死人与活人的界线早已有些模糊,断不致会因这几具尸体而感到害怕。可是,那无端的不安却在心底真真切切地曼延开,越来越明显。
直至那一人五尸自身边擦肩而过并走上方才她走来时的那座石桥,她原本□□的气息才终于缓了一缓。
不由地,有些懊恼起来。
竟这样就觉得心惊,果然是历练不够。
她挠了挠头,准备继续赶路。
蓦地一条断臂自眼前飞过,溅了她一脸的血。
吓了一跳后,她四下张望,只见方才的那一人五尸在石桥中间停驻下来。
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奇怪,人已奔了过去。
一股凝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待她上桥一瞧,大吃了一惊。
满地的血迹正被雨水冲着流入河中,一个眉宇间写尽漠然风华的陌生男子正将四分五裂的残尸一一丢入河中。
这,分明是毁尸灭迹嘛?!
江寒雪见状已不及细想,蓦地仗剑纵身而起,直扑那名陌生男子。
那男子抬起眼仅看了江寒雪一下,然后继续处理剩余的残尸。
眼见着江寒雪的剑即将刺入他的体内,那人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容抬起一只手握住刺向他的剑身。
“铮”的一声,剑被堪堪折断。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道迫使江寒雪倒退开数步。待稳住身形再看过去,那男子依旧从容不迫地将最后的罪证丢入河中。那感觉就像他不曾被打断过,亦不曾出过手。
“小阑阑,还没好么?老子饿了!”随声从那一旁并排站立的五具尸体中间走出一名年轻女子,娇美的容颜,窈窕的身段,清亮的嗓音。若不是被那粗鲁的言语破坏了,定是十分美好。
男子抬起漠然的双眼,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走吧。”
“小阑阑,老子的衣服毁了,回去你得让小鸢鸢赔老子一件。”女子拧了拧衣袖上的雨水,抱怨道。
“你自己跟鸢说。”男子依旧是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这档子事,压根与他无关。
“怎么这样?”对男子的回答非常不满,女子的声音不由拔高了起来,“小阑阑,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鸢鸢是那种杀人不见血的恶魔。你让老子找他要银子,还不如直接杀了老子来得干脆!”
“鸢是不是恶魔,我是不清楚。但如果你这话被他听到,还是直接自我了断比较好。”男子中肯道,并没有特别的意思,纯粹陈述着事实。
“你不准向小鸢鸢告密!”女子闻言张开双臂拦下欲行的男子,目露凶光,扬出一阵夸张的笑声,“不然,老子可要杀人灭口了!”
“等你有那本事再说。“男子冷冷道。说罢,已拉起系着那五具尸体的那根草绳,抬腿要走。
女子闻言追上去:“谁说老子没那本事的?老子不对你手下留情,老子就得做‘断鸢’的奴隶。做饭,洗衣,端茶,倒水,扫地,擦桌……反正什么七七八八的事都得落到老子头上,老子又不笨……啊!小阑阑,老子不是说你笨……老子想说的是,你那么有本事,这些事都做了这么多年了,继续做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哈哈……”
男子不理会她,拉起那五具尸体绕过她走。
“喂,小阑阑,你不会生气了就甩手不做了吧?你知道的,小鸢鸢除了是恶魔外,就只会睡觉。就拿今晚来说,他自己舒舒服服地在家睡觉,我们还得冒着雨出来为他办事!小阑阑,我们是不是很命苦?”女子绕到男子前面,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枕着双臂,倒着走路。即便这样她仍走得箭步如飞,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般。
“小阑阑,你不要不说话嘛!老子一个人说,很无聊的。喂……你再这样冷冰冰的,老子就找别人玩了!”
沉默。
“小阑阑,小鸢鸢为什么会找你这样的?老子闷得想要杀人了!”
沉默。
“小阑阑,小阑阑,小阑阑……”
继续沉默。
“小阑阑,有个恶婆娘杀过来了!”突然,女子兴奋地大喊起来,眼中尽闪着光芒,“她的剑,哈哈,竟然是断的!宰猪都还得把刀磨一磨呢,她这样是不是想找死?”
江寒雪娇喝一声,纵身跃过那几具尸体,破空而来,断剑直指男子。
男子似乎没觉察到危险,继续牵着草绳从容前行。
火光电石之间,江寒雪什么都还没看清,身上已遭人一拍,顿时半身麻痹,竟无法出手攻敌,也无法避开,甚至连半分气力也使不上,人自半空坠地,摔在石桥上昏死过去。
“哈哈,小阑阑,你的命可是老子救下的!你欠老子一条命。”女子自半空轻盈回落,仍站在男子跟前倒着行走,得意道。
“多管闲事。”男子终于开口。
“小阑阑,你怎么这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小鸢鸢不是经常这么说么?”女子不满道。
“那是她对别人说的。”男子冷冷道。
“那婆娘呢?怎么办?”女子斜眼鄙夷地看着江寒雪。
“不是对手。”男子淡淡道。
“可是,今晚的事被她看到了,不杀她的话,只怕不好交代。”
“你若真要杀人灭口,她已死上千次。”男子淡淡道,已径自走开。
女子闻言“咯咯”笑起,追了上去:“小阑阑,想不到你竟然这么了解老子。现在杀她,太容易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最好她能把今晚的事全部宣传出去,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找上门来。”
“这个人,是官府中人。”男子道。
“哈哈,这样更好。到时候,一定会很有意思!”女子一脸兴奋。
“鸢不喜欢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想了一下,男子还是说了一句。
“为什么呢?”女子好奇地问。
男子却不再多说了,默然地走着。
“小阑阑,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女子坚持不懈地追问着。
被缠得实在无可奈何的男子,终于答道:“也许,鸢会为难。”
“什么?”女子不知是没有听清,还是难以置信。但只是愣了一下,她就兴奋得两眼发光,使劲搓着双手,“老子要看小鸢鸢为难的样子!天啊!小鸢鸢为难的模样……咦?完全想象不出来……”
看着她费力想象断鸢为难的样子,夜阑终于还是提醒了一句:“血凝,最好别去碰触鸢的伤口。”
“小阑阑,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呢?老子对你们的事,真的一无所知。如果你肯告诉老子,老子就杀了那婆娘,这事自此一了百了。”血凝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夜阑。
夜阑嘴巴紧抿成一线,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该说的,我都说了。”
这话下之意,就是那不是该说的,而且他不打算说。
对于夜阑真的不想说的事,是永远无法从他嘴里扣出一个字的。
关于这一点,血凝是很清楚的,所以她不会那么不识趣。
顿了顿,血凝又问:“话说回来,你怎么不杀那婆娘?难道,你和她……有一腿?”
回答她的是,夜阑冷冷的一瞥。
“喂,小阑阑,告诉老子嘛!又不会少一块肉。老子清楚得很,你既不可爱,又不善良,为什么要对那婆娘手下留情?你不告诉老子,老子可跟小鸢鸢说,你背着她,琵琶别抱……”
“因为,我也想看。”夜阑淡淡地打断她的话。
“什么?”血凝不明所以。
“鸢为难的样子。”夜阑没有表情道。
“啊?!小阑阑,没想到……”血凝笑得如一只狐狸,用手肘撞了撞夜阑,“老子,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