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积善（死后）》茗寰

1、正文

　　引——
　　离开这个世界时没有任何留恋。连死的时候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解脱的微笑。
　　我低着头注视着自己。
　　我的手腕处鲜红一片，另一只手还紧攥着一把锋利的刀。真是一个可笑的姿势，我到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这么傻。若是我当初选择跳楼的话，也许会更好些，虽然尸体会面目全非，但至少还有死前一刹那的刺激可以享受。双亲的离去，他和她的背叛，证明了我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我飘家中的沙发上，不再去理会那个自己。呆呆的望着时钟，黑白无偿怎么还没来？记得某篇小说上曾说，无常会在一刻时赶来，可现在早就过了一刻，难道是因为我的轻生，自己未被记入阴阳册吗？可一年到头那么多人自杀，为什么偏偏我就是漏网之鱼，太不公平了吧？我现在急不可耐的想喝孟婆汤，难道我这痛苦记忆……要永存生世么？
　　转念又想，也许是我有什么遗愿未完成。马上否认：我都没有留恋了还有什么遗愿？或许是这年头死的人比较多吧……中国13近14亿人口，光两人怎么能忙得过来？正猜测着，却听“你——”一个阴森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浑身一颤，“选择上还是下？”
　　“你又是谁？”我不要命的吼了一声，反正都已经死过了，大不了再死一次。
　　“上还是下？”声音带着某种威严，这让我突然想起了阴曹地府的判官阎罗王。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只有善良的人死后若是选择上是进极乐世界，选择下就是入地府投胎。而违心作歹得人不管选上下都是进地狱。我一哆嗦，还是选下吧。赌一把，我这一生谁也没愧对过，便是尽被人毁了，再说现在马上投胎也许还能赶得上北京奥运，我的人生还可以从新开始。这么一想自己的胆便大了起来：“下。”
　　“不后悔？”阴袅无比，连我这做鬼的都吓的一身冷汗。我有丝犹豫，但还是坚定了一下信心，不管怎样，豁出去了：“不，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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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在烟雾弥漫的街道，城市似乎是个死城一般，黯无声息没有任何色彩，灰蒙蒙的一片让我深感茫然。仿佛天地间就只有我一人。这里到底是哪？熟悉……又不熟悉。
　　朦朦胧胧穿过层层风烟有一点光亮。我稍感安心，快步跑了过去。只见一人提着灯笼向外张望着，一身古装，面色却模糊不清。阴曹地府么，我习以为常的走了过去，刚要张口，他便先打断我：“姑娘，您是要过桥吗？”
　　过桥？奈何桥么？终于找对地方了，我释然一笑：“不错，要如何过去呢？”他空洞的眼睛开始打起我，摇了摇头：“不行，姑娘您还没买身子呢。这桥婆婆一定不会让您定过去。”“买身子？书上有这么一说吗？”我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疑惑。
　　“书？”他亦是疑惑的看着我，我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口误，他却再没追究，续而惋惜：“唉……这么年轻一姑娘就死了，实在可惜。你来世还要当女子吗？”
　　“也许吧，但其实都无所谓了。”我神色黯然的道：“……请告诉我在哪里买身子去？”
　　他叹道：“嗯，若是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指了指左边，“一直走四周就有卖的，快去挑一个称心的吧。那身子就是你来世的模样。这个灯给你一个，否则你根本就看不清四周。等会儿买完身子后，从这里再绕回来，灯就得还我了。记住没？”
　　“可是我没有钱啊！”
　　“放心，你没有的话就不会在这了。”他递给我一个灯笼。
　　“好。谢谢。”虽说有点别扭，但毕竟这规矩不是我定的。我提着灯笼离开了。的确，有了这奇怪的灯火后，周围瞬间亮堂了许多，我这才发觉这里就如一个商务贸易市场，到处都有铺子。好奇心膨胀，便拐了个弯儿进了家铺，反正我又不一定买。
　　一个肥胖雍容的妇女看到我就如看到了金子一样，尖声迎来：“哟，这位姑奶奶，真是稀客！您要点什么呀？本店应有尽有！”我暗忖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地方，于是问道：“你这里有什么？”
　　“本店专卖辅助魅力，价格从优。童叟无欺。”我皱了皱眉，魅力这东西是买来的吗？魅力是靠个人修养所得。我闭了闭眼便要逃之夭夭。
　　“呃！小姐您别走啊！”一声直灌我耳膜。但我还是出了店门。这肥婆的声音真不是盖的，不当女高音实在是浪费人才。
　　走了一阵子，我又入了另一家店铺，看到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正在埋头写字，我一阵恍惚，溪！她跟她仿佛一人，那个背叛了我的……朋友。“请问……”我有些紧张，她抬起头，涣散的眼睛冰冷无比：“有什么事吗？”
　　是！真的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也死了吗？我张口结舌，“你是溪吗？溪……是你吗？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你还好吗？”
　　“哼。好？哈哈。”她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眸子里闪过几分凶狠。“多亏了你，我才来到了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哈哈哈。”
　　“什么？我？”我的嘴非常自然的张大成了“Ｏ”字型。凭什么？怎么又是我？若不是她给我的打击，我也不会傻到去自杀的程度！“溪，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我现在什么也不明白！”
　　她仔细的凝视了我，才开口：“你知道这里是哪么？”她狰狞的微笑，我摇了摇头。“这里是地狱！对于我们来说是地狱，对于你来说是还生池。”
　　地狱？我傻在了那里，她不等我的反应，幽幽道：“骗走你的钱后，我上了车想离开，却出了车祸！你说我的运气怎么这么背？黑无常说我生前干了件大坏事，本该入更深层的地狱，九世不得超生。但是因为你的原谅，所以我就减轻了罪行来到了这里，专门卖给你们这些纯洁灵魂所需的物品。等到我积攒的德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再投胎。”
　　“等等，积攒的‘德’是什么？也许我可以帮你。”我迫切的问道，她眼中的凶狠变得微微滞涩，移开了目光，喑哑的回答：“‘德’就是生前所积的善，你们也就只能靠这种东西买身子和东西。‘德’就是这里的通行币，小若，你生前那么傻乎乎的，肯定积了不少善，来世天质一定很好。”溪她的目光暗了下去，我在前世就相信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却没想到她做了这么大的傻事。其实以前承蒙她的庇护，自己才没受到多大的欺负，所以……就算她把我的那些不过几十万的存款骗走了又如何？有些事情只要想通了，身体好像突然轻了许多，“溪……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啊。你小时候就是一个孤儿，你所遇到的苦是我不可想象的。我理解你，真的，这些都不怪你的。来世我比你投胎的早，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了。”
　　她讶然回望我，眼中饱含复杂的情绪，许久后，她说：“傻丫头，说什么傻话……你也真是的，怎么可以寻短呢？生命是如此可贵，你那么善良……来世……我不能再照顾你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作孽，犹可怜，自作孽，不可活。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我并不怪谁。”末了，艰难的又补充了一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溪！什么都别说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这里卖什么？我买了！”
　　“我这里卖的是，智慧。最高的智慧要100件德，一件德就是你做的一件善事。来，把你的手掌给我。”我乖乖的伸出手，她眯了眯眼看了看，欣慰的微笑：“果不其然，你这么短暂的一生作的好事果真不少，恭喜你了。往后有了这般智慧，哈佛拿下三个博士文凭不难。而且这么聪明也不容易被人欺负……我可以放心了。”
　　“可是你……”我担忧的望着她，她回我以笑：“用不着担心，你在我这里消费累计的那么多，我肯定会早早投胎的。对了，你还没买身子呢，光买这些辅助能力没个身子也不成啊。快去吧。”
　　“嗯，好。你也……保重。”感到一阵目光一直尾随了我很久，我敢回头去看，怕自己就再也不想离去。溪，来世我们不见不散！
　　沿着这条道儿走了很久，虽然紧挨着我的就是五花八门的商店，但我还是分清主次关系，先赶去买了身体再说。街道上的“人”零零散散，极少能看见三四个的，而且一般都是老太太，老爷爷之类，且面目慈祥，神态亲切。令我毫无畏惧之感。
　　周围仍然寂静灰暗，时刻提醒着我这里是地府而不是贸易市场。唉……这就是传说中的鬼街了吧？我挑着灯笼，不经意的向周围张望，天！这么多的人头？上面竟然还有标码？我颤颤巍巍的走了进去。
　　“姑娘，把您的手给我。”一人迎来，抓着我的手不放。我趁这个机会又仔细看了看，有的脸美若天仙，仿佛是重神呕心沥血精心雕琢的；也有的丑到了极点，五官歪歪扭扭不说，眼睛还一个大一个小。我不禁开口询问：“这张脸怎么长得那么丑啊？谁会去买这个？”
　　他端倪了我一下，笑道：“怎么，你想买吗？”我摇头：“不要。我只不过是问你为什么这个那么丑？”
　　他不经意的回答：“这个吗……是玉帝大人随笔涂鸦画成的。玉帝大人认真工作起来虽然仅仅有条，但难免也会有童心未泯的时候。”顿了顿又道：“你想要哪张脸？”
　　红颜薄命，长的太好看了，也未尝不是一种灾难。我皱着眉想了半天，才答道：“我要一张长相普通，但是又不失清秀的脸。”
　　“嗯？以你前世积的德已经可以买到一张精美绝伦的了，你为什么还……也许你会以为我有推销之意，但我是好心劝诫。”他不解，我笑道：“人无完人，我少了点美貌这本是无所谓的事啊。我只不过想留点德，去买些音乐细胞，不像我这一世五音不全。”
　　他低了低头，“我以前觉得容貌才是世间最有用的东西。却发现这里的顾客都没注重过长相问题……这张脸怎么样？不是很漂亮，但绝对根丑挂不上边。”我略略看了一下，摇头：“我要的不是妩媚。让人看着舒服的脸才是最美的。”
　　他把这张脸重新挂入了差不多有几十万张脸中的架子上，每个架子上都有标码：美丽。可爱。其貌不扬。普通。清纯……而房梁上还挂着两个大牌子：男。女。他挑了半天，终于从两个小子“清秀”那里拿出了一张给我看——乍看普普通通，而仔细看便是一张还算精巧的脸。我点了点头，结了帐，他顺便又提醒了我一下：“你这里面还剩83件德，20件就可以买一个一般身材的身子了。你可以自己去定肤色，但定身高还要再花钱。”
　　“哦。”我吭了一声，没想到这里也够黑的，回头向他笑了笑：“你一定要加油啊，我觉得你其实一点也不坏，祝你早些投胎。”
　　他站在店门口，欲言又止，目送着我离去。
　　真没想到自己竟然积了那么多德，回忆一下，也无非就是街上有个乞丐，我扔给他了零零散散的硬币，从小到大又那么几十次吧，帮街上的老奶奶拎菜；还有什么捐款，东南亚海啸捐了20元钱，为山区儿童我捐了十几本书……等等；剩下的就是有什么小狗流浪，我给它半条香肠之类的。同学没笔，我借他几根；爸妈睡觉，我帮他们盖好被子……有谁欺负我，我原谅他们就是了；帮同桌补课几周……把自己心爱的糖果，分给小妹妹几粒；有谁哭了，真心安慰安慰去。给老师递杯茶，帮他们拿水壶，帮他们打饭盛汤……而且我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素食主义者。除了这些，还有作过什么吗？我愕然，从来没想过，这些随手便干的事情，却是如此的重要。早知道就多干几件了——那些细节、一点一滴的事情，竟是我死后的唯一依赖。
　　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规模宏大的店铺，就是这里了。我如释重负的正要走进去，却看见店牌上几个镏金大字：有你所想的，给你所要的。我视而不见的上了台阶，不知一会儿要发生何事。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暗黄的灯光摇曳，一个人怒视着我。
　　“我？”我吓了一跳，“我有让你等过吗？”
　　“好你个丫头，你又给我装傻！”那人暴跳如雷，站起来就揪我耳朵，“哎，等等！你怎么没有耳垂？难、难道……你不是她？”我听得一头雾水，耳朵被揪疼了现不顾，“你在说什么？”
　　“我……你不是阎罗王派来送货的丫头?”他急道：“送货也太慢了吧？两个时辰了！这里好多身子都缺尺码，正是紧急缺货时期，那丫头竟然还没来！”说完颓废的捂着脸坐下，“呜呼！这生意还怎么做呀！”我看着他汗流不止。
　　“呃……你别难过，我……”我束手无策，结结巴巴的说道。他抬头看了看我，惊呼：“你是来买身子的吗？对不起，恕我招待不周！”立马干劲十足的站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我，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请问您要买什么样的呀？”
　　“大叔，大叔我来了！”又一人从门后探出了个头，我心想她来的真不是时候，“让你久等了。今儿的货不少，我推了半天才推来的，你赶快过目清点一下吧。”那个大叔的脸色瞬间冷却了下去，走到了每口，欻的一下给那个女孩一巴掌，“叫你晚来！当小鬼当的也不安分，直接封入地狱不就得了！每天还在这里游手好闲，丢脸！”
　　我看着女孩嘤嘤直哭，自己也觉不忍，旋即便跑去阻止了他，“大叔你就原谅她一次吧，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再说我还要买身体呢，你不知道顾客就是上帝吗？不，顾客就是玉帝吗？”
　　他听后想了想，衡量了一下利害关系，对女孩大声叱喝了一句，“既然玉帝都这么说了，我今天就姑且再饶了你一回，往后你要是再偷懒……哼哼！”
　　“是……是！”女孩连滚带爬的逃开了，最后又不忘回头躬了一下身：“谢谢姐姐倾情相救，小女子莫齿难忘！”
　　我松口气，女孩走远了，他也恢复了那张面容祥和的脸，虽说他对那个女孩态度不好，但对顾客的态度还是毕恭毕敬：“姑娘要买什么样子的？”
　　我审视着这像解剖室一样的屋子，不经思量，“要一个不胖不瘦的，身高168cm，中国人什么肤色我就什么肤色。”
　　他一边点头，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超薄笔记本，口中还念念有词“姑娘性子虽不热忱，但也别有一番韵致”，我不禁一笑，看着他打上我的需求，然后摁回车键便出现了一串数字。他按照那个数字找，不久便找到了一个和我所说的比较相符的一个，“共计31德，谢谢惠顾。”我把一只手伸了出来，打着哈欠，另一只手抓住了灯笼木柄。“请问哪里有卖音律能力的？”
　　他轻轻松开了我的手，“直走右拐。姑娘这般玲珑心肝，真希望来世还能再见。”
　　我唇角上扬……谁又能知道，来世……将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