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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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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任经关失守,昀皇阵亡,太子辕赫遇刺。
本该是属于一个和平年代的离国就这样在一夜之间被破关而来的勋国的几十万铁骑毁得一干二净。京都沦陷,一把火焚尽宫围……除了远在异域浑不知情的二皇子——宗亲王辕炙,一日内整个离国王室中人不是被活或烧死就是被勋国人血屠。此后的数年,才是离国人真正的噩梦。勋帝暴政,民怨沸腾。
但是,传说……
氐王——辕赫之子,还活着!
六年后,离国出现了一个少年,只身在宴陵门连败勋国五大高手。
接连而来的五年,这个人率领当地的起义军转战南北。其用兵之术更是超与凡人,所向披靡,夺回离国大半部分疆土,与勋军分庭而立。在其占领地实施新政,减免赋税,废除徭役,改革官制,广纳贤才,使离国各大城郡出现了少有的繁华,自己却埋身边陲,亲自督军作战。
于是,“氐王”辕添——这个迷一样的传奇人物带给了离国人新生的无限希望,成为了万人景仰的英雄……
正文
马车还在泥泞的山路上疾驰,
瓢泼大雨在一道道撕破天地的闪电间被照成混乱交错的银线。
夜,
忽明忽暗,
瞬间闪动的电光把能看到的一切都定格下来,影象都是不连贯的画面。雷声震耳欲聋,敲击着急促的战鼓鼓点,似在咆哮,也似在奔命地催促:快!快!快!
“快!”车里的人也在喊。
“驾——!”又一声响鞭,马癫狂地甩起湿透的马鬃,嘶啸,再次发足奔跑。
车厢在轮轴上颠簸,车里的人在车厢里摇晃,茶色衣裙的少女紧紧地攥住身边青年的袖子:“哥?”青年握起少女的手什么也没说,他的额上已经渗出了细汗。
“氐王的营地还有多远?”青年一揭布帘,沉着脸问。
“大约还得一个时辰。”车夫说。
“一个时辰?!”少女最后一丝希望破碎了,甚至可以听见有什么类似琉璃一样的东西在身体里摔成了两瓣。
几声刺人耳膜的呼哨在雷电交加的雨夜山林里出现。
一刻之间车夫的脑袋在少女面前轰然飞了出去,血肉溅得车帘全变成了猩红。
少女猛地抽搐,俏脸煞白,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马受了惊吓,整个车厢剧烈地晃动,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昏暗中已经分不清是上是下。
青年单手护住妹妹,另一只手拔出了剑:“你们这群勋国的混蛋——!”一把弯刀钩破了车厢壁,回旋着挟着强劲的力道飞了进来,青年仗剑回挡,自己反而被震倒。弯刀在狭窄的车厢里突然转向,向着车厢里另一个人削去。
来不及向任何人求援。
少女避无可避,她只呆呆看着那刀,流泪。
刀锋的寒气沁入肌肤,好凉!
不知道从哪里来,突然出现了一个东西,刀断了,半截刀落在少女的脚尖前。
她难以置信地掩住了口,
千钧一发。
车外又一声惨叫,外面多了一些和那呼哨声完全不同的马铃响,然后是短兵相接的乒乓声,颠簸的马车缓缓停住了。
“?”青年撩开窗纱。
“?”少女也转过来望向窗外,用她那双大大的蒙着迷离雾霭的眼看。
窗外是瓢泼一样的大雨,六匹马突然出现在马车旁。雷鸣了,电闪了,六人飞身下马。
六人的兵刃在雨中泛着亮,像闪电一样,不,比闪电更明亮晃眼。
剑花,雨花,血花,四处都是花,被忽明忽暗的夜晚截成了片段的花奇迹般地开在兄妹的视野里。
茶色衣衫的少女眼中一下子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个穿梭在战团里的飒爽的身影,因为那才是最美的……真正最美的花……
“花儿”划断了马车一侧提着弯刀的异族人的脖子,仿佛超越了时间的界限,让其余潜藏在雨地里的十三个异族人的进攻似被无限延缓。
车帘被揭开,这个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头发滴到衣服上,再从衣角一直流下来。
她认得他,他就是那朵最美的花。
大雨里,他湿得透彻,连眼里也似是水光在浮动,一汪潭,不见底。那把被雨水冲刷的剑,没有鞘,就在他的腰上挂着。他看了车里的两人一眼:“没事吧?”
“没……事……”少女几乎都忘记了回答。
“你是谁?”青年问
“花儿”说:“……我是辕添。”
“氐王!”少女惊呼。
青年陡地拜了下来,却被一股劲道托起:“不必。你先上马再说。”
青年就近跳上一匹马和其余五个黑衣人中的一人共骑,辕添也迅速跃上马背。只留下少女一人在雨地里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即将离去的众人。
“快点,还愣着干什么?”一只手向她伸来,少女脸上闪出惊喜的神色,是氐王。她毫不犹豫地握住这只手,身体被轻轻一带就骑到了辕添身后。
“抓紧。”
少女红着脸抱住辕添的腰,“花儿”猛地一紧缰绳:“驾!”五匹快马随后在电闪雷鸣的雨夜里疾驰而去。
半路,天气渐好,雨后的密林深处有一所幽静的小院在树木间藏着,若不是熟悉这片山林的人就算走遍整座山想必也是不可能发现这里的存在。虽说位置隐蔽但是离边关很近,一抬头就能看见山上军营的篝火。
“你们从宗亲王那里来,二叔那边如何是二叔的事,我不便追究……既然到了离国,人在我这里,就要守我这里的规矩。第一,在我的领地除了军中将士,一般平民一律不准对我行礼,我的义务只是带兵打仗,没有什么尊卑。第二,军有军规,女子不得入营,违者杀无赦……我想你们懂我的意思。第三,我这间小院在军营之外,不过我和部下议事时,我在哪里哪里就是军营,一切也按军规,请见谅。”一下马,“花儿”就是这样雷霆地说。
当晚,青年便把一路护送至此的宗亲王亲笔信交给了辕添。
早晨,习惯了早起,少女刚进大厅就看见一抹绿色:“嗯?”
那背影转过身来,少女满面通红惊得向后小跳了一步:“氐……氐王?”
“什么?”
“不不……不是,只是没认出……”
辕添绑着头巾一身绿色的朴素衣冠站在窗前,和初见时的长发披散黑衣劲装全身湿透的冷峻截然相反。
“恩,我换了衣裳。”
那人走过来,少女立刻又往后退去。
那人停住,少女也停住。
见她停下了,那人才上前走去,少女再次后退。那人只好又停步。
“你怕我?”
少女小心地点点头。
那人回头向墙边的案几走去:“我又不是怪物,怕我做甚?”
少女瞪着眼似乎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天下第一的英雄笑了,而且笑得很和善:“因为……您是最了不起的人,他们都说氐王殿下很强,只要站在阵前一吼就能令勋国五十万军队全部胆裂而死……”
“啊——?!”那人莞尔,暗想:“那这些年我还带兵打仗干什么?每天只要对着勋国的营地吼一次不出三日勋国就要覆国了。”
“不仅如此……氐王在还是无可替代的英雄,也是世上最伟大的强者,高高在上,是遥远不可及的最耀眼的星辰。十五岁就击败殉国五大高手,骠悍威猛又威严,举手投足间气势逼人,就算是用最轻的声音说出的一句话也无人可抗拒,站在哪里,光就照向哪里,就像……就像是君临天下……”
“够了!越说越离谱了……”
“从小我身边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以为呢?”
“我……不知道,但是……现在见到您了,觉得您比奴婢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都要……都要漂亮。”少女胆怯得最后两个字仿佛成了蚊子的嗡鸣。
“谢谢……”
少女抬头,她想,她说他漂亮……他怎么不生气呢?原来英雄也可以是一个很亲切的人呢……
从远在西方的封国那富丽奢华的地方离开,数月间来到南方的离国前线,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宗亲王宫殿里的金顶玉刻,没有香车美人,只有这青山绿树,一望无际的碧天翰海。简朴的小院就和农家的家舍一般无二。
辕添放下手中的书案向院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挽起袖子。
离国的衣袖多是长的样式,讲究的是垂手而立的翩翩风度,挽袖子?天知道这种不雅的行为怎么会出现在氐王的身上。
“您……您要干什么?”
“干什么?”这却轮到辕添疑惑了:“劈柴啊。”
“劈……劈柴?”少女几乎变成石像。
“做饭当然要劈柴,奇怪,你不知道吗?”
辕添走到院子里提起放在柴堆里的斧头,一手扶好木桩一手稳稳地握着斧头一下劈到底。他不厌其烦地重复这同样的动作。
少女终于从震惊中恢复一点点意识:“啊,殿下都没有下人吗?”
“下人?这院里不就只有我们还有你哥哥,如果你指的是我的部下,他们要带兵打仗又不是佣人仆役,这些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氐王专注地看着地上的柴:“你问的问题可真有意思,你们兄妹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朱邪妩织,哥哥是朱邪无涉。”少女受宠若惊地回答。
“皇叔说你会勋文?”
“是。”
“还会什么?”
“除了离国和勋国的文字,勋国更北边的临国的文字都会一点,也看过有关秘文暗语的书。”
氐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爽朗地笑出声来:“皇叔真是送来了很不错的礼物。”
而朱邪妩织却因这个卷起袖子在院里劈柴的人的一笑失了神。
“氐王殿下!”门外站着刚出门放信鸽给宗亲王复命,一进来就看见尊贵的氐王居然在院里亲自劈柴的朱邪无涉。
“恕臣下冒犯了。”
他的话才刚说完下一刻就到了辕添身边,闪电样的速度来夺辕添手中的斧头。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面前的氐王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身后。他的速度甚至比他更快。
“身手不错。”辕添称赞着,“既然你争着要劈柴,我就让你好了,啊,顺便也把饭给我们做好。锅里有米。妩织,你跟我走。”
辕添向朱邪妩织招招手,留下院里呆楞的朱邪无涉。
出了门,少女才想到要询问辕添要出去干些什么。
结果他回答说:“锅里有米,但厨房里没菜,我们去买菜。”
劈柴也就算了,可是朱邪妩织实在难以想象堂堂的天下第一的英雄去集市买菜是什么情形。
买菜……买菜……?
跟着那个青衣的人走过青青的石板路,迈过细细的溪水。
绿色青得要洗净人的眼睛,简直不知道要把目光放在哪里,因为哪里都是天生奇境。这是一个旅程,一个进入绿色之梦的探寻。
在这群山环绕的地方听见杜鹃的声音,草丛里动了一下透过缝隙看见了野兔两只斗大的亮眼睛,明亮的、灵性的、好奇的,但偏偏又有一些呆,惹得她掩口而笑。
穿青衣的人走在前面,不时立身回头看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他的脚步,他站在山颠背着竹筐,飘飞的衣衫和发丝在空中缭绕,他笑着说:“快一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岩石、土壤、藤蔓、树木,陡坡横向云间。
然后又是那双手,美丽修长的手伸向她,就仿佛神的救赎一样从半天中的山上把她拉向更高的地方。
视野一下子变更了。
开阔了,山石已在脚下,而不是面前。
山上俯瞰,林是一片海,天也是一片海,云在下面,人在风上。仿若人间仙境,没有战争的血泪痕迹玷污的纯净的天地。
这里真的是离前线不远的地方吗?朱邪妩织不禁怀疑。
“美吗?”那个人问她。
“美,真美……”她不由自主地开口。
“想守护它吗?”他看向她笑。她望进那人深邃的眼睛,看见了第三片海洋。
下山了,他回头说:“翻过这道山就到市集了。”
他依然走在前面,和青山连在一起,不似这人间的人物。
渐渐看见了山坳里的人家,有青烟徐徐,鸡鸣狗吠,有孩子坐在自家的凳上向辕添笑。
“我不在的时候哭哭乖不乖?”他蹲下去摸摸孩子的头。
“乖——!”孩子笑着发出甜腻稚嫩的声音。
“哥哥给糖吃。”辕添从怀里拿出一块芝麻糖放到孩子的手里,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走。迎面遇上挑着担子的磨刀匠。
“辕添,来赶集啊?”憨厚的汉子向他招呼。
“是啊,来买菜。”
“你家斧头钝了吧,来来来我这里刚磨了一把,拿去拿去。”那人拿起一个布包就往辕添身后的筐里放。
“这怎么可以。”辕添一边推拒一边后退。
“见外了不是?”
“我拿去了你不就少了一桩生意。”
“不拿可就瞧不起老弟我了。”
“那好吧,我留下。”
“这才像话。”汉子乐孜孜地把布抱塞给他,挑着担子走了。
朱邪妩织问:“殿下就这样收下?”
辕添狡黠地笑,小声地说:“其实我早就在他担子上挂了一吊钱。”
一路顺着石板道走到集市,见到的人都向辕添打着招呼。
“辕添来买菜啊。”
“今天的白菜特别好哦,辕大哥记得要带上一些。”
“要不要来我这里做套衣服,辕老弟怎么老是这一身呢,年纪轻轻这么爱惜钱可不是好习惯。”
“要常来看我们啊。”
……集市因为辕添而更加热闹,送菜的送菜,送布的送布,几乎把辕添身后的筐塞满。
朱邪妩织看着身边的人,奇怪地问:“这里的人你都认识啊?”
辕添点点头:“那个,你记得路吧。下次买菜,你来。我买东西他们总不收我的钱,好像我一来就像在山匪打劫一样。”
妩织笑得弯了腰。
路过货郎的小摊,琳琅满目的珠花首饰摆在上面,仿佛是禁不诱惑般的让妩织跳了过去:“好漂亮,离国的首饰这么美。”
“这是珠花,插在头发上的。”辕添在身后解释,甚至还把每一只的特点都作了详尽的介绍。
她惊讶于离国珠花种类的精细,更惊讶于身边的人对这些首饰的熟悉。男人,应该是不会关心这些的吧。朱邪妩织疑惑了。已然要离开的时候,她没有错过辕添脸上看向那些珠花的苦涩与无奈。
“不走吗?”
“啊。”他拿着手里那只玉饰的珠花递给了她:“送给你。”
“送我么?……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