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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杯·沉英·英王妃芮枢央 ...

  •   “二哥,麻烦你了。”
      “说哪里话来着,喝药吧。”二哥坐在床头,手捧在冷水盆里浸温的药碗,一勺黑汁送到我唇边。
      一碗慢慢喝完,二哥扶我躺下,替我拉好锦被。“我去看看秋儿。好好睡啊,别冻了。”
      我微点点头,定定看着他推门出去,叹口气。
      二哥他,还是太温柔了,温柔到太容易被控制和指挥。
      我二哥英王明朱询,字乐颐,太子朱谒同胞弟,与我异母。我曾是定朝光熙帝唯一的皇女临江公主明朱语,可是如今,我是英王正妃芮枢央。这名字是出嫁时皇伯父仁宗所赠,言我自幼从来被忽视,取中心之名,愿我此后得到关怀照料。
      我曾怀疑二哥能否担起立我为正室之后的种种责任,因为我被太多人抛弃过,给过我温暖的,只有寥寥几人。二哥如果有了心上人却不能娶为妃,我会不安到后悔。但二哥的举动实在令我惊诧,我从未发现过他与哪位女子过从甚密,成日来往于宫廷英王府二点,时间准确得令我不能有任何想法。
      二哥他,真……没有吗。
      我年纪虽小,然而自幼苦生苦养,以十岁稚龄远嫁而又备受折磨,看世事看人,总比同龄的闺中小姐要清楚得多。不解情爱之时生下孩儿,过来几年,总慢慢地看透了:何谓爱,何为情。
      朱询,爱长他十五岁的宁王兄,朱雀。
      并且,我可以猜测,朱询的同胞兄长太子,也和他有一样的心思。同胞连心,果不我欺。只惜太子神秘内敛,我没有更多的佐证,只依太子看宁王兄的眼神和朱询谈及太子与宁王兄的话语,作此论断而已。
      如果是宁王兄,无论是我,还是任何一个女子,都该输得心服口服。可世事不允,纵我有心,朱询也是无奈,维持现状是唯一的法子。
      但我还是没想明白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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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醒透,天已大亮。
      “来人。”我轻轻叫了一声。
      “英王妃醒了?”我一听声音即认出是宁王兄。宁王兄的声线较我亲兄几人的都要高些,加之性格淡薄,其声犹如临水和风,撩人心弦,用“浮音”形容恰恰合适。
      “宁王殿下久等了,请进。”我道。除了在确认无旁人时我们以兄妹名字相称,其余时候,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阿语,听乐颐说你又病了,怎也不当心,吹了凉风。”合上门,宁王兄笑晏晏走来。
      “难得想着地一下啊,没料到还是抗不住。”我厚着脸皮也笑。
      “保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啊,仗着年轻就乱来。你落下的病根已经是过不了半百的命了,别乱七八糟地玩,知道吗。”宁王兄瞬时板着脸训我。
      “诶诶,我这命能捡回来就好啦,等到秋儿娶妻生子就一切都无所谓了,只惜秋儿先天体弱,不知到不到得了那时候,”我耸耸肩满不在乎,“倒是你,都几岁的人了,也没个陪陪的。就不觉得难受吗……这么多年。”
      “过来也就过来了,多与没多一个模样。”宁王兄淡淡道。
      “宁王兄你脸色有些不好,怎么了?”我忽然见宁王兄面容略苍白了一刹那,似乎被什么刺痛了一下,急忙问道,“不会也是受寒了?”
      “哪那么容易受寒,不过是累了,”宁王兄倦倦一笑,眉眼间懒意尚浓,“熬到休息,好好睡一觉就是了。”
      “还是找御医来诊治一下吧——不是不相信王兄的医术,只是多个人多个确认嘛,”我讪讪笑,“我脸上还好吧?”
      “没变。”宁王兄细细看了看我,道。我父皇虽不要我这个女儿,样貌却怕是认得的;虽然我已长开,相貌与幼时有异,还是谨慎为好。因而我自逃回宁王府后,宁王兄即为我推骨易形,将原本的圆脸削成尖脸,又改了鼻形眉骨。我总怕某日又变回原貌,二哥每日被我问得不胜其扰,然而我还是很不安。“我用的并非武术内功,而是法术,所以不会再回原状。”宁王兄顿了顿,补了一句。
      “你会法术?”我竟不知道宁王兄会这个,宁王兄以前从未说过,“天生通灵?”
      “以前是会的,不过现在已经全没了,大概是到时间了被收回去。没同你说过,真对不住,太子和乐颐都是知道的。”宁王兄笑,眼角有细细的纹路。
      “这种能力还是少说为好,免得被人使了去。”我挺能理解。转念一想,又觉奇怪:我明氏皇族并不像是祖传通灵之族,血中杀气过盛,否则也不致多次兄弟阋墙、叔侄争权,致使宫廷如泼血鬼城。而元宪皇后所在的芮氏一族,也并无什么异能人传出。不过不为外人知,本就是最好的保护方法。
      “就是如此。”宁王兄颔首。
      “宁王兄饿了没,到前厅用早饭吧。我躺在这儿,怪无聊的,二哥又不让我起床。”
      “嗯,那我就去了,好好休息。”宁王兄掩了门,静悄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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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觉醒来,觉得有了点力气。召来侍女裹得自己严严实实,才坐上竹舆,去寻二哥。一问之下才知二哥留宁王兄在书房商谈,从早说到晚,也不计较一日休沐,本该好好休息的。
      二哥身为英王,领门下左侍郎,走的是近臣官职,与尚书省外职虽然关联千丝万缕,还不至于时常同处议事。而大哥太子沿袭父皇为太子时继中书令之位的先例,与三哥同在一省。这般将皇子散分各处,并尽量分开同母或者关系较好的兄弟,也是定朝皇室在多次同室操戈血案发生后得出的经验。明氏皇族各代人丁一直不盛,到了皇祖父那代才有好转,如今在朝中为官的叔伯堂兄们也略有三四十人,算得上庞杂,管起来也很费精力。
      我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尽量让自己的侵入变得低调,不想还是被发现了。
      “我……呵呵,看看而已,继续。”
      二哥抬眼看我,悠然将手从宁王兄平铺桌面的前臂上拿起,放下常服大袖:“宁王兄也真是,三年过得苦哈哈,身体都亏了大半,还不让我把个脉。”
      “诶,让我瞧瞧。”久病成良医,我在英王府五年不容易打发,看书弹琴是最好消遣,尤爱看医书。醒来还是觉得早上的宁王兄不太对劲,于是也凑上前去。
      “你把把看。”宁王兄挑了挑眉。
      “嗯……嗯?”我轻轻搭上去,按了按,顿时心里就是一跳,拿眼直瞅宁王兄。我虽是半路出家,水准不高,然而脉象竟是死相,怎能不惊?
      “怎么样?”二哥问我。“呃,听二哥的。”我只得道。
      “宁王兄这事,以前只有景圣皇祖母和我知道,但我究竟一人,只得让你知晓,以免到时出现意外,我应付不来。”二哥塌下肩膀,低声道。
      “这——到底是……”我讷讷。
      “也不和你瞒,我有孕在身,”宁王兄静静凝视我,淡玫薄唇开合,“预产期是明年三月初三,离今也就三个多月了。我生母确非母后,而是一名男子。”
      我惊诧到无话可说,嘴唇蠕动了半晌,方才发出声来。“没问题吧?”
      “应该无事,能够平安生下孩子。我不能在王府生产,所以请乐颐早为我找一僻静处,以免被他人知道。到时候,乐颐,阿语,就拜托你们了。我不准再多一个知情者。”
      “宁王兄,你放心。”二哥面色凝肃。
      “你叫我浮瑟吧,我不喜欢宁王兄这三个字,”宁王兄靠在椅上,笑道,“你们兄弟都是称排行或者字,怎么从来不叫我。”
      那还不是因为……“浮瑟哥。”二哥低着头,蚊叫了声。
      “浮瑟就浮瑟,还加个哥,”我撇撇嘴,走到宁王兄身后拍他肩膀,“虽然我早说过不喜欢朱语这个名儿,不过你爱怎么称呼就怎么说,谁叫我们女孩子啊,出嫁的时候才有个字,你们又记不住。”
      “枢央,我那不是说习惯了么。”宁王兄含笑道。鸳鸯眼一合一睁,凝水破光,柔和而媚极。四十三岁的中年,依旧美貌,举止皆风流。
      我不能再多问宁王兄的情况,一如宁王兄五年来甚至没有问过我我儿的父亲是何人。默契与不知,我太清楚明氏皇族的血脉,有些事情宁可烂掉,也绝不可剥出来。
      “他……”
      “他不会知道,一世。”宁王兄打断我,一字一字敲人骨。
      不问也知道。
      我只能透过瓦片望天。
      用宵夜的时候宁王兄只微动了几筷子,便再也吃不下去。我是担心得很,宁王兄笑言只是好久不喝酒了有点怀念,倒饮了三杯酒去。二哥把宁王兄送走,转回来就端着药进房,喂我喝药。
      “浮瑟的生母,”他与我私语时,说的是宁王兄的字,那个充满着忧郁和不祥的字,“是梁夏来的一位降臣。他的生母与景圣祖母关系甚好,所以才将浮瑟托付给祖母抚养。男人生子本就不容于人道,皇伯父虽然能认下浮瑟,却认不了浮瑟的生母。”
      “所以,元宪皇后才会与哥不亲,连我也看得出来。”我道。
      “你……记不记得二年前深秋的某天,我一夜都……”二哥忽然转了话题,迟疑着开口。
      “我差点不想管你!”想起来我还是恼羞成怒,“出去找个侍女塞给你,省得你没子孙福。”
      “反应的是我哥,不是我。”他道。
      我伸出去指着他鼻子的手在中途僵住,没力地掉下,连肩膀也垂下。“有没有弄错。”
      “浮瑟他说,他们一族怀孕九百日而产胎,两年半,整整好。我和大哥双胎双生,他有什么情绪波动,我偶尔能感觉到。尤其是……这么激烈的感情,和他与太子妃的不一样,”他一边说,一边牙齿在擦擦地磨,磨到唇上,咬破一小层皮,“你明白因果了吧。”
      “因为你也爱浮瑟,如此而已。所以在你身体威力不减,幸好你还有点把持的功力。”我握着二哥的手,免得抖动的勺溅出药汁撒到被上。
      “我没想到大哥会……更没想到,浮瑟会怀孕成胎。此事景圣祖母知道,但身在宫中,并无多少帮助。浮瑟选择告诉你,是因他相信你我,而非其他兄弟。如果事情有变,一切责任都由我承担。”二哥放下药碗,直视我道。
      “不是我乌鸦嘴,我是怕浮瑟会——不回来。”我呆了半晌,道。
      “我也怕,大哥那里能瞒多久是多久,如果你我扛不下来,就告诉三弟,让晁王妃过来。还有三个多月,我尽早准备。”二哥面色沉沉。
      “正月大宴,都能挺住么?”我又想到一个问题。按常理而言,孕妇岂能喝酒,然而宁王兄似乎并不忌酒的样子,除了饮食偏少,其余与无孕之人无异。
      “他说,他是从酒里养大的,养孩子也得喝酒,否则撑不下来。少用食只会被认为是还没从斩衰中回过劲,应该不会惹人怀疑。”二哥想想,还觉得容易蒙混过去。
      “哼哼,就怕大哥看他吃得少又来关心两句,你可别气急败坏,被他发现了。我知道你练那什么功夫,控制力是比大哥强点,但也别太着意。”
      “嗯。我会不计代价,让浮瑟生下孩子。”二哥道。
      听到决心,我心底忽然寒意陡生,从下而上,浸透整个头脑。
      “明朱询。”“嗯?”
      “你不觉得不甘心?”
      “输给大哥,也就没什么。”他一脸无所谓。
      “你明明有机会。”我肯定,一字字切准。
      “没抓住就是没有,各人有各命。就是得了又如何,让他怀孕么?”
      “你无用之极,”我躺下来,用锦被蒙住口,任声音模糊不清,“我从十岁开始就自己找寻机会,花了点代价,不过值了。你呢?你根本就没有找,哪来的值不值?你应得的没差么?傻冒一个。”
      “我从来没想过得,正如你从来没想过,你能得到秋儿的父亲。你和我差十年,从来都是。”二哥的眼神散漫,看似不经意道。
      “你——”“好好休息。我去找秋儿,他好久没和我一起睡了。安。”
      他默默整理了床铺,收拾药碗走出去。我愤恨地想要丢枕头,想想还是放下了。
      明明只差八年半,哪来的十年。
      何苦要和自己过不去。
      我终究,只是二十未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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