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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长夜未央 ...

  •   玉袖感觉到有人推他的肩,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回头,只见眼前站着两个锦衣的差爷,其中一个对着他不耐烦的努了努嘴,另外一个差爷便拿出绳索在他的身上缠了几缠,把玉袖捆住了提拎起来,回头拖着就走。
      玉袖拿手肘处的衣袖料子擦了擦脸,手部的动作牵动着手上绑缚的绳子也牵了牵,那提着绳头的差爷立马回头怒呲一声,双手抓住绳头使力的往前扯出一大段去,玉袖猝不及防,被拉得歪了歪,身子整个地跟着绳子的拖力往前扑倒在地,满地的瓦砾震得跳腾起来,跃进了他微微张开的嘴里,他吐出口中的碎石子破泥渣,挣扎着爬起来,勉力跟着前面不管他自顾自大步往前走的差爷的步子,跌跌撞撞一路向前。
      就这样被拖到衙门,压下,玉袖颤颤微微伏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
      只听得堂前惊堂木一拍,堂上一人发问。
      “堂下所跪何人?”
      “……”
      那押解玉袖回来的官差伸脚踢了踢,把玉袖踢得跌趴在地上,他立刻又起身重新趴伏跪好。
      “回禀老爷,此人乃那惜春楼大火的生还者,是一名小倌。”
      “恩,堂下之人可是惜春楼小倌?”
      玉袖伏在地上微微点点头,又被身后的官差踢了两脚。
      “老爷叫你回话呢,乖乖的回答!”
      玉袖说不了话,急得满头大汗,只得伏在地上,抬起双手做了几个气势,比比自己的喉咙,又摆了摆手,却被一棍子打翻在地,跟着又落了几棍在身上。他爬着躲闪,又不敢挣动太大,终是只得在寸大的原地缩缩闪闪。
      “不识相的东西!花楼下作货还装什么清高!”那官差边打边骂,却被堂上老爷摆手止住,侧立一边。
      “你可是哑巴?”
      玉袖侧翻在地上,湿汗满额,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点了点头,身上痛疼不已,却不敢去摸。
      “你可识字?”
      摇了摇头。
      那堂上之人静默片刻,又提出好些问题,都是关于惜春楼大火前后楼内的人员出入情况,玉袖皆以点头和摇头回答。又问了片刻,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就吩咐了衙役把玉袖关入大牢待审,径直推门而走。
      玉袖被官差押解着行进大牢里,领着到了一牢门前,打开,伸手一推把他扔进牢内。牢内犯人不多,只隔着几间房才蹲着一两个。
      玉袖上次来这衙门大牢时,还是跟着惜春楼的众人,大家期期艾艾,惶惶惑惑,虽说人小力微,但互相间还是多有照应扶持,而如今那些熟悉的面孔已经都不在了,只剩下玉袖孤孤单单一个待在这硕大的牢房里,面对着一室黑暗。他摸着牢壁一点一点蹭到墙角处,缩在枯草堆上,拿手慢慢的翻卷起衣袖裤脚,默默的揉按着手膀上腿脚处的瘀青,不时一抽一抽的吸吸鼻子,抹抹流下的眼泪。
      及至入夜,有人给他扔进半碗馊饭,又一摇一晃的离开。玉袖从墙角边爬出来,端起馊饭拿手抓着送入口中,又呕出来,他抬手捂住嘴,使力圄囵着呑下去,吃完放下碗,又慢慢缩至墙角坐定。
      从牢墙上方射入的月光幽幽暗暗,不时晃过黑黑的一片云彩,遮住,稍忽而又移走,重放一地光亮。玉袖看着这透进来的半点微光照在地上的剪影,一动不动着。
      二更鼓刚过,牢房外即传来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跟着闪入两个黑衣夜影。声响把另几间客房的犯人惊醒,却未及发出声音,就被一阵白色粉末散洒在脸上,顷刻间便倒了下来,不省人事。
      玉袖大张着眼睛看着事情的发生,抖抖嗦嗦着不知所措。那黑衣人的其中之一只拿着小刀在手,在牢门边晃了晃,那牢门就一阖两半。他们进入玉袖的牢房,越走越近,扯住返身欲躲的玉袖的手臂往上拖提,玉袖另一只手抓住牢柱,五指死死的扣在木柱子上,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抓住手腕扯开,玉袖挣扎,双脚摇动,双手乱抓,黑衣人便回手祭出一个手刀,玉袖的身子便瘫瘫着软下来,人事不省。
      两个黑衣人扶住玉袖瘫软的身体,其中一个跨前几步看了看动静,招招手,后面抱着玉袖的黑衣人跟上,两个人在大牢里左挪右移,几个腾跃,闪出牢房大门,不多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袖清醒的时候,是睡在荒郊野地的杂草堆里。身边两个黑衣人已经换下夜行衣,一个着一身灰色长袍,一个着一身靛色布衣,两个人俱都是一脸大胡子,看不清面目。那灰衣的男人见玉袖清醒过来,便递过两个干饼和半皮袋清水,玉袖看了看,却垂了眼帘身体发着抖向后爬出两步去。灰衣人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了回来,一把将吃食塞在他的手里,即走到一边,玉袖拿着手中的物什半晌,却没有放入口中,那旁边坐着一直默不作声的靛衣男人见状,便一掌拍碎了身边的石块,瞪着玉袖这边紧竖了眉头作势欲起,却被身边的灰衣男人一把拉住。玉袖身子缩了缩,吓得脸上青青白白着,手上的饼在石块碎裂的同时也滚落到地上,他赶紧伸出手抓住,却抖抖着滑落,又滚得远了些,玉袖立刻爬出几步去捡起来,眼圈微红,他拿着手中的饼垂着头坐在地上手足无措,即没有送入口中,却也不敢扔掉,身体止不住地抖抖震震着。
      直至最后出发,玉袖也还是没有吃下这些东西,只是两个男人也没有收回,就这么让他带在身上。
      他们走了两天,饿了啃些干馍馍,渴了喝掉皮袋中的水,累了点一堆火就这么宿在荒郊野地,由两个男人轮流看守,一路上风餐露宿,至第三日的午时,终于赶到了揭临西边的上染县。
      上染本地生长着一种叫做素苛的植物,用这种植物做出的染料染出来的颜色鲜艳不易退色,故而虽然只是个小小县城,上染在整个本行国内还是颇为有名,衣饰业也非常发达。
      两个男人带着玉袖进了上染县,立马就带着他去成衣店选了件宽大的短衫换下后,便雇了辆骡车,几个人又再上路,并未多做停留。
      玉袖的脸和手脚在野地的时候,就被靛衣男人强行抓着用黄泥抹了个遍,一路上风吹雨淋,现在已是灰灰黑黑,失却了本来面目,再穿上短衫,包上头巾,已彻底的没有了原本的样貌,看上去就是个十五六岁肮脏的跟班小斯。他跟穿着靛色短布衣的男人坐在前面赶着车,灰衣男人坐在车子里面,车夫早就被扔在了路上,他们悠悠哉哉的赶着路。
      玉袖坐在车轱辘边,身体尽量靠在车边上远离身旁坐着的靛衣男人,他把头放在车厢门板上,双眼盯住车下某一点,身子跟着车子的前进不住的晃晃悠悠。身边的男人早已除下了胡子妆容,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颚,此刻扬着线条硬朗的侧脸双目炯炯的注视着前方,忽而,在一个荒地草坡处停住,起身抓下了一边坐着的玉袖。灰衣男人也自下了车,他解开骡子身上的梏桎,拍了拍,乐骡子得了令轻轻抬步得得地跑走了。灰衣男人看了看那螺子跑走的方向,双手缓缓抬起来大开大阖着在虚空中划过些不明所以的轨迹来,最后集中到胸前,突然地发力直击向身前的骡车,只见得那整个骡车被振得飞向空中,咵啦啦在数十丈外零零碎碎散落,噼里啪啦的落下,毁得是一干二净。
      这两个男人互相间对过一眼来,带起一边弯弯跪着惊得身体虚软毫不敢反抗的玉袖走向小草坡,那靛衣男人移动了下坡前散落的一些石块,又伸指讯捷的点过几下,那小草坡上的一隅便慢慢向里陷落,露出里面只可供一人通过的黑漆漆的洞穴来。靛衣男人随即挟上玉袖一个闪身步入洞内,灰衣男人在洞内的侧壁处又打了几下,只听得轰轰轰的几声,泥洞里整个洞顶下陷,落下的石泥将外面明亮的光线阻隔住,只剩了一室的黑暗绕顶。
      两个男人带着玉袖在狭窄的洞穴内不住的走动,左环右绕,长长的黑暗一直望不到头,玉袖睁着眼,却也只见得住一片的黑光,他跌跌撞撞任由靛衣男人拉住,扯往不停延伸的前方,路上不时有洞壁在身上擦擦撞过,直到前方那原来隐隐约约的瑶光光明大方,一行人挥帘钻出。他们三人来到一处窗明几净的房舍,身后是一幅贴墙直垂到地的挂画,浓墨淡扫,轻描淡写间,瀑布飞垂,壮阔山河景现。身前立着一个素衣折袖的侍人对两个男人福了一礼,男人将玉袖推给童侍,童侍引着玉袖穿过楼廊庭院到得一处温汤浴池前,帮着除下了他的衣物,又唤来几个侍者一起按着玉袖给他清理了身体后,便带着脏衣躬身退下了。
      浴池里的水一直温度不变,汩汩沽沽,原是一处温泉引入形成。
      玉袖惶惶着小心翼翼抬目四望,只见得穹顶遥遥,四方都见不到头。四围里左近处全是屏风斜立,挂了些垂纱层层隔隔。他坐在浴池底,抖抖闪闪,双手环抱胸前对着侍者退下的方向不住观望,但见一个人的影子倒映在几重的屏风上晃晃幽幽着,踩着稳重的步子向这边缓步而行,玉袖咬住唇口,慢慢苍白了脸色,他贴着池底向相反的方向退过去,直至退无可退,那欺近而来的男人绕过屏风,走到浴池边停住,蹲下,向着玉袖的方向伸出了手。
      “过来。”
      季彻望着浴池另一边的玉袖,语调轻微却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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