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后现代生活》信姬

47、第 47 章

　　我在奥林匹斯山上游荡太久了，我在南极的冰川上游荡太久了，我在布鲁克林的街头游荡太久了。
　　卑微的游魂，犹如无根的浮萍，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个时候，我醒了。睁开眼睛，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炽烈的表情。我困惑了。
　　“三姐？”
　　这句话对他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称呼他。他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叫珠穆朗玛。
　　“啊！”他捂着脑袋，凄厉的尖叫响彻夜空。他尖叫着跑开，一边跑一边喊：“不要过来！不要杀我！我是有苦衷的，我不是特意想要害你的，你不要怨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我想要过去跟他解释，说我不恨他，可是他一看到我就像见鬼一样越躲越远。他好像疯了。
　　原来他是有良知的。原来他一直都很心虚，一直都很害怕自己报应到来的一天。他骂我其实是骂给自己听，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只是为了坚定害我的决心。他一直都在强迫自己相信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阴毒最最可恨的女人，好为自己积攒力气跑来害我，为了阿初，他的爱人。他的罪孽太难救赎，我也无法复活阿初，许多东西一旦选择了就不能重来，一旦得到就必须付出代价。他得到了一世恩爱，却也换来了拈指成灰。
　　可是我，为什么会活着？这具身体，本来属于一个叫做阿初的女子，为何此刻成了我灵魂的寓所？动一动指尖，我的灵力还在，这又是从何而来？
　　我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走出了这个地方。我遵循着记忆找到了妖界，大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脸上都是末日就要到来的神情。我随便抓住一个女妖问道：“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逃去人界呀，要打仗了，你不知道？”
　　“打仗？仙界挑事？”
　　“姐姐，你村里来的吧，魔界！”女妖仿佛不愿意多说话，裹紧上衣跑出商业街法术屏蔽区就移形离开了。
　　魔界？到底怎么回事？魔界换政府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又拉住一个妖精问道：“不是有条约么？魔界怎么不讲信用？”
　　“靠，姐姐，你有点常识！条约算什么，你以为魔尊是一纸条约束缚得住的？当初还不是为了妖王！别挡路，我要跑，劝你也快离开，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不想没命就快跑吧！”
　　我不在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天，看来靠问的真不行——对了，我到司命那里看看，他那里东西最全。事不宜迟，我立刻动身来到了泰山，钻入云雾来到了天界。司命殿还是那样，冷冷清清的。我走进去，看到书案上伏着一个人，不过我不认识，精明强干的女白领打扮，黑框眼镜盖住了表情。
　　“你是新来的秘书么？我找司命。”
　　“我就是。”
　　“嗯？我说司命。”我特意强调了一下“司命”两个字。
　　“对，我就是新上任的司命。有什么问题么？”
　　“新上任的？怎么会！原来那个呢？辞职了？被炒了？怎么会换呢？”
　　“天谴，遭一次半条命，他遭了两次。”
　　“又遭天谴？为什么？他又做了什么？”
　　“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好好地在这儿呢？”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他为了我竟然——是啊，根本不通啊，三姐用我的心献祭，本来应该换回阿初，为什么是我？心还好好的跳动在胸腔里，我什么都没失去，这具肉身，我想要就要，不想要的话随时可以冲破它，周遭的水，不管何种形态的，都会立刻凝聚成我的肉身，我，还是我。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得到这些，是因为账单司命已经付过了。
　　没有了，不见了，灰飞烟灭——他活着的时候就不被世人注意，死了依旧是默默无闻，如果我不来看他，甚至不一定有人会注意到顶着这个名号的角色变了。他一直都这样，把书写着人类历史的双手往口袋里一放，看得透天命的双眼用眼镜一挡，强大的气场往运动衫里一藏，尽全力让自己变得更加路人。
　　明明是最优秀的人，却从不曾在人前闪耀。哪怕面对至爱，他都永远只是一个男二号。
　　如此悲哀。
　　“对了，他还留下一样东西想让我交给魔尊，就由你代劳吧。”这女子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小盒子。我伸手接过，打开来，竟然看见里面放着一枚戒指，我本该给天阙的结婚戒指，被拿去销毁的那只。
　　“这本来是被销毁了啊！”我说。
　　“虽然这么说对我有些不利，但是这是实话——坐在这个位置上，想要对什么事情做些手脚，实在是在容易不过了。”
　　我一下子就懂了。天若有情天亦老，司命本该是天，本该无情，自从有了情，就老了。会老，就会死。本该永恒的生命，因一些不该有的感情，终于终结。
　　我把戒指放在口袋里，紧紧握着。这是关于司命最后的纪念了。
　　“对了，我看你有些眼熟，我们以前是见过的么？”
　　“妖王记性真不错，我们确实是见过的，我能坐到这个位置，还多亏你提点历练。”
　　“嗯？”
　　现任司命摘下眼镜，冲我嫣然一笑：“我就是那个小三。”
　　电光石火间，我脑子里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美丽的小仙女，站在一个猥琐的男人身后，弱弱地低着头捂着肚子。
　　“你？你没有跟他在一起？”
　　“您的话犹如醍醐灌顶。”
　　“可是，你们的孩子呢？”
　　“没有了。回去之后，我们起了争执，动起了手，最后，孩子就没有了。”
　　她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仿佛说着他人的故事。但是我很清楚，能打掉一个仙胎，那个我曾经叫过“大姐夫”的男人出手会有多重。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
　　“没关系，都过去了。你的话我真的很受用，是你让我知道想靠男人过一辈子是多么的可笑。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我知道你是来借前几天的簿子的，跟你有关的我都整理好了，拿去看吧。”
　　“谢谢。”
　　“没什么，都是女人。以后有什么难处，我会尽量偏帮着你的。”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拿起簿子看了起来。不看则已，这一看，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妖王去世后的第二天，妖界开始了许多自发性的吊唁活动，但是受到了魔界的强烈阻挠，魔界士兵走上街头焚毁灵旗和招魂幡，打碎妖王人偶，抓捕了许多带头吊唁的妖精，一时间民怨沸腾。紧接着在接下来的新任妖王大选中，魔尊更是放出风声，扬言要让所有参选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导致参选情况十分冷清，而候选人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更是使妖界人心惶惶。为此，妖界议会制定了紧急法案，并派出代表与魔界和谈，但魔界接二连三扣留妖界代表的行为使和谈变得举步维艰。妖界气愤，搬出当年签署的条约，谁知魔尊毫不犹豫就将之撕毁。目前妖魔两界气氛已近白热化，战争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说

　　抽风总会结束的吧！总会结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