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玲珑雨音

6、（六）那一夜

　　当时的郭潇并没有想到，回到家里还会有一场狂风暴雨等着自己。“屠夫”转身还没回到办公室就给郭潇的父母通了电话，主题思想是――郭潇最近成绩严重退步，明显心思不在学习上面，并且跟某些男同学走的比较近，希望父母加强管教，不要让她误入歧途。
　　瞧，多么轻描淡写云淡风轻的小报告，他倒是尽职尽责地扮演了所谓的“好老师”形象，郭潇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成绩退步还是小事，和异性关系暧昧，这可是天大的死罪，郭潇的父母本就非常担心这个年纪的女儿会不小心“误入歧途”，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他们，这次是彻底愤怒了。
　　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甚至不允许她反驳。从小到大几乎都舍不得对她说重话的爸爸，在愤怒中差点将一盆滚烫的热汤直接泼到她脸上――因为她还嘴！
　　倔犟的郭潇坚决不承认自己做过他们口中所说的所谓伤风败俗之事，她本就没有做过，凭什么要扛下那顶不属于自己的帽子？当然，她的主观意愿也许是期待过某些事情的发生，可事情并没有发生不是么，既然没有达成事实，那她认为自己并没有错！错的只是父母的冥顽不灵和大惊小怪。
　　妈妈歇斯底里地咒骂着郭潇，仿佛她不是他们的女儿，那一刻郭潇忽然觉得很好笑，之前她一直是他们的骄傲，一直把她当成掌上明珠，因为她成绩很好，可以让他们在外人面前炫耀，所谓一俊遮百丑，他们看她哪里都好，加上由于小时候工作忙的关系长期不在她身边，所以对她有些隐隐的愧疚。
　　如今不但成绩下降还背上这么一个不光彩的名声，对于他们的脸面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他们愤怒了，歇斯底里了。
　　而且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郭潇的态度，用郭潇妈妈的话说：“完全不知悔改！”
　　而矛盾终于在他们非要郭潇对于自己的以上莫须有的罪状认错的时候爆发到了顶点，郭潇火了，彻底的火了，她怒气冲冲地扔下一句：“你们宁愿相信别人的风言风语也不愿意相信我，那我无话可说！”之后愤怒地摔门冲了出去！
　　留在身后的是妈妈依然愤怒的声音：“有本事跑就一辈子别回来！”
　　那一刻，郭潇竟然发现自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这就是自己的父母，平日里似乎对她百依百顺的父母，在他们的心目中，所谓的脸面，是比女儿的自尊心更重要。她就这样盛怒之下冲到了大街上，一路狂奔，有些欲哭无泪。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爷爷奶奶家？父母肯定猜到她会去那里，估计早就打电话知会过了，去了也是会被强硬的送回家，大表哥已经成家，二表哥今年常驻外地，其他两位也在外地念书。爷爷奶奶家已经不是小时候那天塌下来都有一帮哥哥们顶着的乐园了。
　　而方才愤怒中匆忙跑出来，不但没有带手机，连钱包都没带。这个城市的夜晚繁华而喧闹，却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容身之地。
　　那一刻，郭潇觉得很悲哀，她想不明白，她究竟是做了什么？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她只是比一般人来得叛逆一些，仅此而已，这也是错？
　　难道就要像个木头人一般，听话，听话，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心无旁殆地做一个只会学习的机器人？
　　她才十七岁，不是七十岁，她对世间的任何事物都有兴趣，她只是对于一些从未碰触过的懵懂事物都有一些探索的兴趣，仅此而已。
　　所以当崔然汗流浃背地再次出现在郭潇面前的时候，郭潇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郭潇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可是她的眼前为什么会出现崔然的幻影？
　　而且那个幻影还张口说话了，虽然有些气喘吁吁，但是声音却异常的愤怒：“终于找到你了，天阿，你吓死我了！你白痴啊你，就算跟父母赌气也别乱作傻事！这么晚还到处乱跑，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郭潇张口结舌地望着他，这个往日里春风和煦般笑着的男孩如今在她面前大动肝火的次数越来越多，自己这是招他惹他了？郭潇对于眼前这种劈头盖脸被骂一通的状况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为什么在这里？而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跟父母赌气？
　　总觉得有些不对，再仔细看他，这家伙的毛衣竟然是反着穿的，平日里从不离身的棒球帽也没有戴，可以看出他是匆忙跑出门的，而且出门时竟然手忙脚乱至此。
　　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是有人真正关心她的，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没来由地竟然感觉到一丝丝的暖意，对于眼前这个满脸怒火的男孩忽然多了一丝丝异样的好感。
　　崔然喘了半天的气才平复过来，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一般，他走过来胡乱地揉了揉郭潇的头发，拍拍她的脑袋：“别赌气了，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呢？先回去再说吧，你爸他们挺担心你的，现在急得到处打电话找你呢，都打到我的手机上来了。”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给郭潇看她家的号码，正准备回拨通知她的父母，被郭潇一把将他的手机抢了过来。
　　“我爸妈怎么会打到你那里？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他们跟你说了什么？”郭潇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给她的朋友，肯定是在她走之后翻看了她的手机短信和通话记录，所以将崔然列为重点怀疑对象打电话过去质询。因为最近她的手机里最多的短信就是来自崔然。
　　果然，崔然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后脑勺说：“没说什么，就是说你跟他们吵架离家出走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
　　“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他们肯定再三盘问了一番你和我什么关系，然后警告你年轻人不要做傻事！”郭潇直视着他的眼睛咄咄逼人地盘问。
　　在崔然有些惊讶的眼神中，郭潇确定了自己的怀疑，还真是知母莫若女，可惜，她如此了解他们，他们却从来都不懂她。
　　“不过你放心，我跟他们好好地解释过了，我说我们真的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因为回家的时候顺路所以比较熟悉，他们也勉强接受了我的说法，说可能是他们误会了你。我听他们的口气很焦急，害怕你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赶紧给薛也和文莉莉打了电话，他们现在也在到处找你，文莉莉去了学校，薛也在公车站那边找你，我想顺着你家的路线出来应该能找到你，果然还是让我先找到了！要不你先把手机还给我吧，至少通知一下他们啊，他们都很担心你。”
　　崔然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然后趁郭潇分神的当儿夺回了自己的手机，分别打给了薛也和文莉莉，而文莉莉高亢的声音甚至隔着话筒郭潇也听见了：“真的？找到了？她没做什么傻事吧？你把她看紧了崔然，别让她再跑了！我马上过来！”
　　那一霎，说不感动其实是假的，虽然父母如此，老师如此，可她还有他们，虽然跟薛也和崔然认识还不到半年，可是这份友谊却不是假的，这份关心也不是假的。有这样一帮朋友会在半夜的街头四处焦急地寻找自己，她应该知足了不是么？
　　崔然拉着郭潇往附近的公交站走去，他和薛也他们约好在那里会合，走了几步，忽然间郭潇停住了脚步，她轻轻扯了扯崔然的毛衣袖子，抬头一脸正经地问他：“崔然，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崔然被郭潇这突如其来的正中直球砸得有些躲闪不及，他的脸竟然瞬间就红了，这个向来大大咧咧的男生此刻竟然难得地别过脸去，不敢看她。可惜他出门得太匆忙，竟然连招牌的棒球帽都来不及戴，所以，想掩饰也没有工具。
　　过了好久他才用小得可怜的声音咕噜着说：“没什么理由吧，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看到你个头小小的竟然跟个母夜叉一样凶巴巴地跟那个块头大你一倍的男人争执让座的问题，当时就觉得你挺可爱的…..”
　　“原来你喜欢母夜叉啊，口味真特别。”不知为何郭潇此刻竟然还能如此自若地调侃起他来。也许是眼前这个人让她觉得很安心，什么话都可以讲，因为他会认真地倾听。
　　这大概就是一个被爱着的女孩所谓的任性，因为知道对方喜欢自己，所以有些放肆地随意。
　　可她不知道的是崔然那不好意思宣诸于口的真正心思，其实真正让他动心的却是她感冒那日，明明看出了什么，却又倔犟地伪装坚强的模样，那样一个小小的女孩，倔犟的独自承受着悲伤，明明挺爱哭的她，在那时却紧咬着下唇强忍着泪水，那副模样，让他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疼。
　　那是崔然第一次在心里生出想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这个女孩的念头，他不想看到她流泪，他希望自己能够守护她的快乐。
　　只是，十七岁少年也有自己的骄傲，不会宣诸于口却只会用实际行动来表达的骄傲。
　　“我说你啊，别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好歹装也要装个样子嘛。”这家伙害羞地开始胡乱转移话题。
　　“再说了，现在都快高三了，咱再熬一年，考个外地的大学，不就彻底自由了么，费得着一定要在现在折腾么。”他还真苦口婆心地做起了说客。
　　“说吧崔然，我妈给你许了什么好处？”郭潇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地开始胡搅蛮缠，怎么感觉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啊？
　　“诶，郭潇，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冲啊，我也是为你好，换了别人我还懒得管这摊子闲事呢！你说半夜三更的，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情怎么办？你考虑过你爸妈和我们的感受没？做人别这么自私好不好！不要老想着你自己高兴！”
　　面对如此严肃的崔然，郭潇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缄了口，硬着脖子将头转了过去。是的，她知道崔然说的没错，可她倔强地不肯去面对自己的错。
　　“对不起，我…..我”过了半晌，崔然的气似乎是消下去了，他有些结巴的想跟郭潇道歉，自认理亏的郭潇第一次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埋着头走在他身后。
　　崔然有点不知所措地挠挠头，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讪讪地走在前面，而郭潇，低头看着前方那个刻意放慢脚步的影子，那一刻，心底忽然就有种宁静的感觉，那是从未有过的宁静，温暖的感觉。
　　那一刻，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上前去牵住那个人的手，那一刻，不知为何，她竟然在心底期望这一段路更长一点，可以一直这样静静地跟着这个人一路走下去。
　　可惜的是，这段路实在是不长，虽然郭潇刻意拖拉，可还是很快就走到了公交站牌前，文莉莉和薛也早就等在那里，看见郭潇，文莉莉上前狠狠了揪了她一把：“笨蛋，不要老做这种吓死人的事情。”
　　她的头埋了下去，声音有些哽咽。
　　而另外一个人的身影让郭潇的心里微微地一紧。他走上前，继续在郭潇那可怜的、已经被崔然揉得像鸡窝似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一刻，郭潇缓缓地抬头，眯缝着眼睛看着薛也，看了很久，看着那依然深邃不见底的眼眸，看着他刚毅的面部线条，心中忽然平静如水，平静中有了一些释然。
　　也许，就这样才最好吧。
　　也许是在这一刻，郭潇终于能在心底平静地跟这个人，这段感情做一次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