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甲鱼君

1、全

　　1
　　小王是刚搬到彤阳小区的住户，刚毕业没有多久的他还是光棍一条，不过因为工作压力的关系，小王并不急于现在就寻找伴侣。
　　小王的隔壁住着一个单身女人，28岁，名字叫做颜淼，是个不太爱说话，并且不善与他人交际的女子，长相还算素净，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可是眼神中总是怯懦的躲闪，似乎从不与人对视。
　　不过有一天，小王对这个内向的女人稍有了些改观，因为她竟主动找上门来，手里还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排骨汤。
　　“……不小心做多了。”女人低着头，小声说道。
　　“哎？哦，谢谢，谢谢！进屋坐坐吧。”小王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客套道。
　　“不、不用了。”颜淼伸手往小王手里一递，转身就走了。
　　小王手里端着汤，莫名其妙的同时竟还生出些羞涩，他忍不住猜测，这个女人怪异举动的目的是什么。

　　2
　　颜淼偶尔就会做一次汤，而且每次都会多做一些，所以她并不是特意要送给隔壁邻居小王的，她也会楼上楼下的端汤送去。
　　邻居们对此并无反感，因为颜淼的厨艺非常之好，精心炖出的肉汤浓香之余后味回甘，喝过一次便总能让人惦记。
　　这天，颜淼将家中的汤都分送给邻里间后，一边收拾废弃不用的杂骨，一边带上一顶大的可以挡住整个面部的遮阳帽出门上班。颜淼的工作是一个图书馆的管理员，她的家境不错，父母双亡后给她留下了一大笔财产，但颜淼很少使用，唯一买过一两个大件就是现在所住的公寓，以及上班时使用的奥迪A6。
　　颜淼将收拾好的杂骨堆放在汽车的后背箱里，然后开车向着单位的方向行驶。途中，颜淼总会绕道一个垃圾处理厂，并把准备好的杂骨抛向一个焚烧点，因为里面总会聚集很多前来觅食的流浪狗。那些流浪狗嗅到杂骨的猩香，迫切地聚拢在一起，它们疯狂啃咬的同时，眼眸中闪现着别样的幽光。

　　3
　　彭伟是在一次相亲中认识颜淼的，颜淼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自闭、不怎么好打交道，但是长得还行。
　　这次相亲的介绍人并非什么熟人亲戚，而是专职经营相亲工作的公司，根据彭伟的择偶条件相亲公司使用电脑系统自动筛选出了颜淼：
　　长相：中上
　　擅长：家务、做饭
　　兴趣：没有
　　工作：替父亲打理公司
　　月收入：50000元以上
　　……
　　其中，工作说明这一条里很有些内容。之前就有提到，颜淼的家境不错，她的父亲也的确给她留下了一家公司，但是在两年前，颜淼就将这家公司给卖了，而卖公司的钱足够颜淼的后半生闲待在家，挥霍度日。所以颜淼所填写的内容也不能完全算是谎言。
　　不过，即便是这样颜淼也没有向彭伟过多解释，男人看到颜淼所居住的小区以及驾驶的汽车，就基本上相信了颜淼资料信息。
　　4
　　颜淼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彭伟相信，这个女人还是比较满意自己的。
　　彭伟今年34岁，是一个小公司的销售人员，业绩平平，但女人缘总是不错——个头不足1米80，也有1米78、79，脸上白白净净，没什么显眼的缺点。
　　正是因为近十年来事业生涯的不顺心，彭伟至今还住在公司提供的宿舍楼里，渐渐看清现实是男人终于下决心找个可以让自己少奋斗十年的老婆。
　　综合比较来看，颜淼的条件再合适不过，甚至不用看女方家人的脸色。彭伟有自信，像颜淼这种涉世未深、内向娇惯的大小姐是根本降不住自己的，再加上颜淼擅长家务、做饭，真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免费保姆、提款机。
　　于是交往不到3个月，彭伟求婚了。
　　颜淼买了订婚戒指，戒指上的钻石足有一克拉大小。

　　5
　　两人的婚期预定在十一黄金周的最后一天，离现在还有将近1个月的时间。
　　这天，颜淼突然告诉彭伟，父亲远在广州的公司近来有些问题，急需她本人过去处理一下，并争取在婚礼之前赶回来。
　　彭伟说没问题。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能花心哦。”坠入爱河的颜淼难得说了句感性的话。
　　“怎么会。”彭伟信誓旦旦。
　　“还有……”颜淼纤细的双手捧着彭伟的左手，轻轻抚摸无名指上的戒指，道：“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摘下来的。”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我就是睡觉、洗澡、上厕所，我任何时候都不回摘下来！”
　　听到彭伟的话，颜淼难得正脸看着男人，开心的笑了。

　　6
　　彭伟把颜淼送到了机场，看着女人进入了登机口便转身离开了。但是颜淼却没有真的上飞机，她在机场绕了一圈就打车回家。
　　回到家中的颜淼坐在梳妆台前发了会呆，忽的，眼神变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渐渐的，嘴角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她摘掉了原本就没有度数的眼镜，并拉开梳妆台前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
　　颜淼熟练地取出一张化妆纸，上面倒上适量的柔肤水，轻柔且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额头、鼻梁、脸颊，还有下巴。
　　接着，颜淼开始往脸上涂抹粉底液，描眉，眼影，腮红，唇彩……样样不落，熟练又不失精致。不多会的功夫，女人几乎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妩媚中带着一抹灵动。就连眼眸所投射出的神采都是自信的、魅惑的。
　　颜淼觉得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她这个时候就已经是另一个人了，而且她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叫做甄焱。

　　7
　　翌日，中午12点10分，甄焱坐在彭伟经常光顾的一家咖啡厅，她浅酌手中的咖啡，等待彭伟的到来。
　　12点15分左右，午休时间的彭伟走进咖啡厅的店门，点上一杯拿铁咖啡，长长的舒了口气。
　　12点17分，甄焱主动做到了彭伟的对面，并说道：“你好，你就是赵阿姨介绍来的么？”
　　彭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是看到一个着装时尚的美女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不由地有些受宠若惊，他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是把自己当做媒人介绍的乡亲对象了。彭伟没能立即回答，想要将错就错，却在脑海里浮现了颜淼的影子。
　　“对不起，你可能认错人了。”彭伟最终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回答道。
　　“哦，这样啊，”得到否认答案的甄焱并没有起身离开，“实在不好意思，我和别人约好的时间是11点半，现在都12点多了，估计对方不会来了。你要是不介意，我请你吃午饭吧，你看我刚坐下就离开，被看到的人误会我总会有些尴尬，可以吗？”甄焱爽朗的笑道，说话的时候眼神都是直视着对方。
　　彭伟从来都没有觉得一个女人的眼神竟可以这般的吸引人，而且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是个男人都不好拒绝，只好说道：“你坐吧，怎么好意思你请我，请美女吃饭是我的荣幸。”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吗？我的刚刚没电了，我得给我的介绍人打个电话通知一声。”
　　“给。”彭伟递出自己的手机。
　　甄焱接过，拨出一个号码，等了好一会也没有说话，然后挂断了，说道：“对方可能这会有事，手机一直没接。”

　　8
　　晚上9点，彭伟下班后与同事一起吃了单位提供的工作餐，便早早地躺在单身宿舍的床上，他原本只是把今天中午的事当做一次短暂的艳遇，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不多会功夫，彭伟的手机上竟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好，还记得我吗，谢谢你今天请我吃的午餐。]
　　彭伟一愣，下意识察觉到，之前这女人借他手机并不是打给什么别人，而是悄悄拨通了自己的手机，并借此留下了电话号码。想到这里，男人不由地有点激动，紧张之余更多的是兴奋。
　　[你好，我记得，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呵呵，对不起，我今天向你说谎了，我今天实际上并没有相亲，只是一时找不到更好的方式能与你搭话……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彭伟觉得自己有些晕眩了，这是哪里飞来的艳福？！
　　[你说的是真的么？我可是个穷光蛋，没什么好骗的。]
　　[你是这么看我的么？也对，现在社会上什么事都有，你怀疑我也是正常的，但是请你不要这么快就否定我好么？我觉得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一次偶遇，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大胆的事情，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9
　　彭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主动的女孩，但是从甄焱坦率的眼神中并看不到虚假造作的成分，女人频繁的要求与其约会，彭伟觉得在如此强烈的攻势下自己有些吃不消了。
　　今天是周日，两人约会看完电影后，甄焱要去一趟洗手间，彭伟就在电影院门口的长凳上等她。这时，彭伟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条短信，熟悉的号码惊得男人一身冷汗——是颜淼。
　　[彭伟，你想我了吗？我想你了。]
　　彭伟赶紧提起精神，警惕地看了看自己的四周，[宝贝，当然想了，你那边还顺利吧？]
　　[不怎么顺利，估计下个星期肯定是回不来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回来我给你炖汤喝，好么？]
　　彭伟一见下个星期都不会回来不由地舒了口气，[好，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男人似真似假地关心道。
　　这个时候甄焱已经从卫生间回来了，她一手握着颜淼的手机，并把它背在身后，当看到彭伟发现自己的时候按下了发送的按键。
　　彭伟有些应接不暇地一边招呼甄焱，一边瞥了一眼手机，上面写道，[不要花心哦。]

　　10
　　接下来的一周，彭伟更是放下心来。唯一让他觉得别扭的是，一到晚上，颜淼和甄焱两个女人的短信都会发过来，他只好用一部手机同时应对两个女人。
　　而颜淼和甄焱那边，则是一个女人用两部手机应对同一个男人。
　　这种情形有些滑稽可笑，但是以前从来没有正眼瞧过颜淼的彭伟，生生就是没能把甄焱认出来。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末，也是颜淼回来的前一天，彭伟和甄焱晚饭过后在酒吧里一直玩到深夜。彭伟显然喝的有些多了，他抗拒诱惑的能力下降到了最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了甄焱房子。只是在进入彤阳小区的时候下意识地提了一句：“你也住在这个小区啊？”——彭伟自认识颜淼以来，只是听说过这个小区，却没有来过颜淼的家。
　　甄焱哄着彭伟倒在了自己的床上，男人抱着她就不想撒手，甄焱指着彭伟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娇嗔着：“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带着它？”
　　“哦，对。”彭伟想都没想，便把戒指从自己的手上掳下来了，往床头一撇，又开始奋战在甄焱的温柔乡里。被酒精糊住大脑的彭伟根本没有看到，刚刚那个小小的举动，让甄焱，不，应该是颜淼的眼神彻底变了。颜淼端起床头早就准备好的红酒，含上一口，全部送进彭伟的口中。
　　彭伟本能地吞咽，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道：“真甜。”

　　11
　　当彭伟从药物导致的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5点了，男人的身体被拇指粗细的麻绳捆绑着，不能挪动丝毫。
　　彭伟顺着柔和的床头灯向对面的梳妆台望去，甄焱正背对着自己坐着。
　　“醒了？”甄焱没有回头，她正在卸妆。
　　“！”躺在床上的彭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虚伪的彩墨一层层退去，所呈现的是那张既熟悉又倍感陌生的脸，“颜淼？！”
　　颜淼没有理睬彭伟的惊愕，她转过身，拿起床头的戒指，语气有丝忧伤，“我明明说过，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摘下来的……”女人又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三枚款式一模一样的钻戒，只是尺码略有不同。颜淼将彭伟的这一枚也放进去，然后小心的锁好，再放进床头的抽屉。
　　“亲爱的，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颜淼用一种近乎飘渺的声音说道，她并不在乎彭伟的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讲述着：“你知道吗，留给我公司和财产的人，并不是我父亲，而是我的母亲。呵呵，我的母亲可是个典型的女强人，只可惜她一点也不幸福，她为了嫁给我父亲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我父亲呢，在大学里是所有女生的偶像，那个时代的青年人都流行写诗，我父亲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诗人，母亲和别的女孩一样都为父亲的才华所迷倒。但是结婚以后，母亲才知道，只有才华，只能写几首不登大雅之堂的情诗，根本算不了什么。父亲很难找到工作，他也从不做家务活，母亲苦心经营的公司在父亲看来什么都不是，他渐渐觉得母亲被现实的荆棘磨去了光彩，甚至是俗不可耐，所以，父亲有了情人……还不止一个。”
　　说到这颜淼停顿了一下，她弯腰从床底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些工具——木板、黑色塑料纸、水桶、脸盆，还有一把剁牛骨头的砍刀。她直起身子，右手拎着那把砍刀，继续说道：“我不想变成母亲那样，母亲太可怜了，她爱我，爱父亲，也爱这个家，但是她个性太强，受不了这种屈辱，所以，她杀死了父亲，然后又自杀……为什么男人非要变心呢？不是说比起外表，心灵美才是最重要的吗？真是不懂呵……彭伟，你说呢？”

　　12
　　清晨的阳光划过碧蓝的天际，显得有些刺眼。
　　小王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因为那个内向的女邻居又送来了一小盆汤。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适应，他已经知道，这个叫颜淼的女人并不是专门送汤给自己，松口气之余也有些失望。小王心想，谁要是娶了这样能干的老婆得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