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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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解总叫你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音调没有起伏不带任何感情沉闷而又程式化的声音。
“嘶……啪嗒啪嗒……”
——因为慌乱导致手一滑杯子里的水洒进键盘每个按键间隙间的声音。
“噗啪……嘘……哈……”
——轻轻拍打键盘后用纸巾擦拭着用嘴吹气好让水迹干得更快的声音。
“……嗒嗒，嘶……笃笃……”
——停了半晌，先是小跑，变成噌噌与地面磨蹭着向前滑动，最后步伐变得沉稳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
——门外，站定，抬手轻轻叩门的声音。
“进来。”
解雨臣的办公室自然是收拾得干净整洁，采光又极好，墙角的那株绿植刚浇过水的样子，叶片上每一丝茎络每一处褶皱残留的水渍晕染出一圈圈柔和的光影。办公桌上本只当摆设的烟灰缸里还有一个烟头，红色的火星夹杂着烟灰依旧依稀可辨。
“小邪啊，找你来是要你出差去广西一趟。有笔生意要谈，这次的客户的确不一般，我抽不开身所以还是你去吧。飞机票帮你定好了，下午就走。具体资料在这，记得好好看哟。”
他是用解语花的音调交待着吴邪。解雨臣的声音幽深的，深得让人捉摸不定他起伏的情绪。而解语花的声音却总是绵长的，像是花针，密密地扎进耳道里，没有尖锐的刺感，待你发现时余了满耳的温润暗香。
“啊？”一直心不在焉眼神游离的吴邪被惊到了，下意识发声，“为什么是我去？小花你明明可以……”却是被毫不迟疑地打断话：“就当是调整状态也好，毕竟你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小邪。”语气里掺了两分关切一分坚决还有七分叹息揉在一起欲说还休不绝如缕。
吴邪的眸黯了黯。日光从窗外默然涌入他的眼底，视线模糊而飘远。
“……嗯。”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几乎没有重量的一根芦苇，没有凭依，飘摇在微岚细雨中身段纤弱清泪汤汤。接过资料和飞机票只扫了一眼便将它们抱在胸前。解雨臣注意到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不由得轻叹一声，幽然开口：“这个动作……你果然还是没忘。”
吴邪一愣，旋即明白他指什么，转身不语。
门关。
解雨臣才拿起手机拨号，“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他不由得有些发愣，那人是几时将彩铃换成《牡丹亭》的？正想着，那边已经接通，笑吟吟地问着他：“花儿，这时候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解雨臣不可置否，只答：“OK了。”“速度不错，不过这次我是看在哑巴张的面子上才这样背着良心做事，再怎么说吴邪也是你发小，就算我不敢找哑巴张要什么，你可要给我额外奖励噢——”故意将尾音拖得极长，语气暧昧得他半边耳都麻了。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道：“你也会觉得背了良心？真是……瞎子，等下一起吃个饭吧。吃了饭，可是又该我登台了……”
一贯的戏谑口吻：“哟，美人这般邀请，鄙人自然是……乐意之至。”
因为时间仓促亦觉得没什么必须得带的东西，吴邪甚至连家都没回一直待在办公室跟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累了就趴桌上补了一觉，差点睡过了头。多亏胖子良心尚存还帮他算着时间叫醒他，不然他可真就错过班机了。一面笑着感谢胖爷的大恩大德一面在心里骂自己快收心要是一辈子都这样恍惚下去那可怎么办。这么一磨蹭时间又过去不少，吴邪掏出手机一看时间，抓起资料和机票放进包里就往外跑。火速打了辆出租赶往机场，抵时正好赶上登机。
解雨臣为他定的自然是头等舱，机舱里环境好自是不消说，服务也是一流。但吴邪现在可没心情关心这个，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好容易才把刚刚燥热的气给平了下去。歇息了一阵便把刚才的资料取了出来。
一页一页看似认真实则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文件，手指与纸张轻轻摩擦有细微的声响。在他眼里白纸上每个字的一笔一划都如尘埃般浮动起来，消散在空气中。翻页间，一张素白的宣纸从文件中滑落。
吴邪躬下身将它拾起，放到面前展平。上面所写的，是《诗经》里的古老字句。
“溯洄游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轻念出声，连同着音调都带这那么一抹古雅的书香。
蒹葭。
他一直觉得这名男子足够幸运，即使不能与心中伊人缘法相同，至少能够远远相望。若是换作他与他，连远远相望都已成惘然。
这字，用的墨自然是陈年好墨，那一手瘦金体像极了吴邪的字，但论力度论笔锋却更甚于吴邪。写这幅字的定是个果敢有为的人，每一笔的拐角处清俊迥劲不带一丝迟疑，透过墨迹甚至可以看到那人的手指定是清瘦却不柔弱，骨节分明又奇长的。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人在写下这只言片语时倾注了多少平日埋藏得极深的感情。甚至可以看到那人穿着深蓝色的连帽衫遮着眼睛的样子——
吴邪啊吴邪，你怎么不直接说，看到那人的名字，叫作张起灵？
骨灰盒是黑眼镜亲自送来的，盒子上刻满了古老繁复的古铜色花纹。与骨灰盒一起送来的，还有那把黑金古刀。吴邪不语，接过骨灰盒，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将它抱在胸前。窗外又一片红叶离开枝桠飘落在地，安静地等待糜烂，一日复一日。黑眼镜看着他，说，“小邪，你的反应平静得出乎我意料。”
是，他平静得甚至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犹记他最后一次见张起灵的那个夜晚，他要自己给他削梨吃。怨妇一般看了他一眼后还是认命去冰箱里拿了梨一点一点细细地清洗干净。吴邪削水果皮总是从头削到尾都不会断，不可否认这多亏了张起灵对他多年如一日的“压榨”。将削好的梨切成几块放进水果盘里，看着某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吴邪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传，嘟囔着什么“还是我自己吃得了”，拿了一块梨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梨是冷冻过的口感清甜冰凉，可唇上却是软软的温热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柔柔地敷住了。不激烈亦不缠绵，仅仅是安静轻柔地吻着。末了，张起灵放开他，目光温存爱怜：“两个月后不是你生日么。等我回来。”
吴邪不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看着他，默然半晌，只答：“嗯，我等你。”
再久都会等下去。
十天之后他接到的，却是他的骨灰盒。所谓等待皆已成空。吴邪勾了勾嘴角，问：“怎么死的。”黑眼镜言简意赅，“塌方。”
后来黑眼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吴邪已经不记得了。他唯一记得的，是那时自己把骨灰盒抱在胸前，脸上极为恍惚的笑容。再后来，他关了古董店，去了小花的公司算是修整，总是习惯将东西抱在胸前，而脸上总是极为恍惚的笑容。
再后来……就是现在。
吴邪弯了弯唇，送了个笑容给自己。从现在起，不能再这样恍惚下去。即使没有归期，他也要微笑着、认真地等他回来。
飞机着陆时已是夜里，下了飞机吴邪便拨通了解雨臣给他的那个手机号码。“喂，是陈先生吗？你好我是吴邪……嗯我看到了……马上就来……”
没想到陈先生开了车来竟就在不远处等着接机，意外之余吴邪赶忙加快脚步小跑前进。陈先生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比吴邪想象中要年轻不少。见到吴邪，倒是他先礼貌地伸出手：“你就是吴邪吧？经常听解总提起你……”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吴邪便只以笑容敷衍过去，说了几句后那陈先生突然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极为奇异：“上车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三十分钟后，汽车平稳地停在一家茶楼前。而这家茶楼的名字，竟是“蒹葭”。吴邪不由想起文件里的那幅字，果然这里面有什么联系吧。
也许是时间原因，茶楼里一位客人也没有很是安静。装潢自是原汁原味的中式风格，许多细节的处理上都有巧思，处处透着主人家的沉静与智慧，吴邪倒很是喜欢。见他对这里如此有兴趣，陈先生不由得笑了起来：“咳咳……这边请？”吴邪方觉自己失态，点点头，跟着陈先生穿过大大小小的茶座，最后，停在了一扇门前。
这时陈先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着拍了拍吴邪的肩道：“不好意思失陪一下，你先进去吧……小邪。”说完这话陈先生转身便走，远远地还能听见“喂”的声音，吴邪却呆在了原地。刚才……陈先生叫自己什么来着？是听错了吧？
肯定是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不可能的。吴邪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定了定神推开了虚掩的门。房间里没什么装饰简单大气，墙壁上却有不少的文字，仔细一看吴邪便发现这跟文件里的那幅字，竟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吴邪轻声念着墙壁上的句子，连后面有人跟来都未曾发觉：“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思无邪。”
声音不带一丝浊气，安宁得如同脱离了尘世。这个声音他已不知听了多少年，穿过了两个月的时光依然没有丝毫陌生。极力压抑住想要转身的情绪，声音颤抖得像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你……”
“生日快乐。”
不需要其他任何言语，只需要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吴邪便明白了一切。今天，离他们上一次见面不多不少正好两个月整。他似乎听到吸鼻的声音。吴邪你他妈不准哭出来。不可以。
转身，与熟悉的温润柔软不期而遇。
吴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突然湿了。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十个生日。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