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之舟》商飞卿

7、漠北之王

　　无论朝代如何更替，三姝天依旧是不朽的传奇，沿袭的却是上古之时周朝的分封制，俨然是屹立在天朝之外的朝外之朝。
　　白楼之上，凭栏向北远望的有三双眼睛。
　　雪姬清冷的嗓音带着特有的冰雪气息：“他们莫不是已经到了？”
　　代理天主玄冥缓缓点头，将手中刚收到的信笺递过去：“摘星阁刚送来的消息。”
　　花妖皱眉道：“他竟然信任摘星阁阁主到了如此？”
　　玄冥神秘一笑：“他自有道理。”
　　雪姬也安慰道：“只怕这次出行天主早已做好了安排。”
　　玄冥的目光又落在极北处，幽幽道：“只怕这次的事情并不简单。”
　　两位星主默然。

　　盘踞在漠北之上的三大部族本来同为蒙古的贵族，元王朝被推翻后，元顺帝逃往漠北，于洪武三年死于应昌，皇太子即位后继续逃往和林，建立“北元”政权。
　　永乐初年，北元内乱，朝中贵族自相残杀，遂分裂为鞑靼、瓦茨和兀良哈三部。其中以鞑靼部最为强盛，明成祖也多次遣使通好，然而，鞑靼部首领因此而骄，于永乐七年斩杀大明使者郭骥，成祖大怒，出兵率先征讨鞑靼部，致使昔日最为强盛的部族一蹶不振，昔日的荣光已随着漠北年复一年的冰雪消融。
　　鞑靼部三面受敌，一方面面临着大明皇帝的百万雄师，另一方面，瓦茨、兀良哈趁机发难，鞑靼王最终俯首称臣，加封为漠北王。
　　然而，一生以征战为荣的蒙古人却忍受屈辱臣服于大明王朝之下，也多为世人所不齿。
　　时隔多年，漠北边境的民风也逐渐汉化，昔日茹毛饮血的蛮夷之举也已少见得很。
　　漠北雪山终年被冰雪覆盖的山巅在日光下闪耀如银，无论经历多少的变故，漠北王府依旧如此辉煌壮丽，横亘蜿蜒数百顷，连日的风雪已经令屋宇皆白。
　　如今雪已经停了，王府也变成了一座冰雪一般的宫殿。
　　大厅左右各放一座香炉，炉中燃着炭，外面狂风暴雪，室内温暖如春。
　　金冠居顶的漠北王端坐在上首那张红木镂空描金的太师椅上，眉宇间已显得不耐烦，修长有力的手指频频扣在雕花扶手上。
　　商飞卿已经接下了他的帖子，帖子上分明几个大字写着时辰的午时，现在午时只差一刻，却还不见人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站了起来，在厅中踱着方步，时不时向外张望一眼，脸上焦虑之色更浓。
　　王府虽然不大，然而，这洁白的冰雪之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埋伏着多少高手，只要人一进入王府境内，他应该立刻就可以知道！
　　难道传闻中的先生临时改变了注意？！
　　厅外两边本有六棵雪松，此时风雪正盛，堆满了那棵古树，只有六个几丈高的土包屹立在厅外，冰冷如同一座座巨大的坟冢。
　　坟冢之中却忽然有个沉沉的声音透出，道：“他来了。”
　　漠北王眼中这才有了一丝笑意，问道：“他一个人？”
　　然而，坟冢之中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当然不止一个人。”
　　等到他再说第二句话时，他的脚已经跨入了厅中，他已经穿着一件薄衫，青衫落落，英俊的脸上丝毫没有染上这严寒的冷气，微笑道：“是三个人。”
　　他只略略看了眼垂首立在一旁的管家之后，眼中除了怀中的那个女孩子就再也没有他人，这座宫殿的主人他连看一眼都没有。
　　他怀中倚着一个女孩子，却穿着件雪白的狐裘，带着毡帽，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仿佛生了重病，印堂之中还透着一团诡异的青气，俨然直冲天灵而去，然而，这股恶毒的青气却似被某种极高的内力压制着。
　　而他身旁略后跟着一位浅红裘衣的女子，女子脸上始终沉静如月，带着温润如水的浅笑。
　　他怀中的女孩子幽幽张开了一双雪亮的眼睛，轻轻道：“哥哥，我们到了么？”
　　商飞卿用一种从未有过温和语气应道：“嗯。”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出来走走了。哥哥你快放开我吧，我可以自己在地上走走的。”女孩在眼中闪着动人的光芒，可怜巴巴开口央求。
　　商飞卿用眼中又露出种悲伤而又怜惜的神情，轻轻放开了女孩子。
　　女孩在开心地在屋中转了几圈，又哀求道：“哥哥，我可以出去在雪地上走走么？”
　　商飞卿还在犹豫，管家忽然道：“叫府中的几个小丫头陪着她吧。”

　　女孩子仿佛一朵在晚风中盛开的洁白优昙，脆弱而又善良。
　　当商飞卿收回目光时，他的眼中已经不复温柔。
　　漠北王的目光却还是盯着厅外雪地上女孩子，故意问道：“这位小姑娘是……”
　　商飞卿淡淡道：“舍妹。”
　　“小王愚昧，至今才听说先生有个妹妹，不知商姑娘如何称呼？”
　　商飞卿随意道：“她不姓商。”
　　漠北王似乎也有些吃惊，只听商飞卿又道：“她姓陌。”
　　漠北王沉吟道：“莫非她就是……”
　　商飞卿的目光又落在陌小池身上，陌小池正伏在地上咳嗽，他的脸猛然沉了下去，他的脸一沉下去，陌小池就倒在雪地上抽搐，陪在一旁的小丫头都吓坏了，眼前一花，绯光一闪，倒在雪地上的陌小池已不见了人影。
　　陌小池已经昏倒在月神怀中，而三姝天天主商飞卿眼中第一次流出无奈的情感，一双手已经压上了陌小池的后心，源源不断的真气投入到女孩体内。
　　良久，小池才缓缓睁开眼睛，搂着月神的脖子，眼中已有泪光闪烁，哽咽道：“哥哥，对不起。”一句话未完，又昏倒在月神怀中。
　　商飞卿霍然道：“不知漠北王要商某来这里到底有何事？”

　　漠北王看着这一切反而忽然叹道：“原来商、”他的语声忽然顿住，随即改口道“陌姑娘竟得了败血之症”。
　　商飞卿目光这才看向他，冷冷道：“舍妹得了什么病自是不必王爷费心。”
　　“小王原本想替先生分忧。”漠北王又叹道，“只是……”
　　商飞卿沉声道：“讲。”
　　漠北王无奈，似是不忍说出这样残酷的话：“俨然已经毒入膏肓了。”
　　商飞卿瞳孔骤缩，似被针猛然刺了一下，脸上已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色。
　　漠北王忽然又笑了，道：“我这里有一样宝物到可以帮先生暂解燃眉之急。”
　　商飞卿看着倚在怀中的小池，心中更恸。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漠北王所说的话。
　　然而，漠北王却自顾说下去：“我这里有一颗从西域采集而来的至宝‘镇魂血魄珠’。”
　　商飞卿皱眉，又听见漠北王笑道：“这种珠子并没有别的功能，顾名思义而已。只要将这颗珠子植入身体，便可缓解这败血之症。”
　　漠北王看了看商飞卿脸上的神色，接着解释：“当然，即使是将死之人，若是得到这颗珠子，都随时可以和阎罗王谈判。”
　　商飞卿终于动容，笑问道：“想不到王爷竟然有成人之美的菩萨心肠。”
　　“小王虽然不是菩萨，但是能够替先生分忧也是求之不得的。”漠北王目光灼灼。
　　商飞卿笑了，微笑道：“没想到王爷待客如此热情，替商某想得如此周到。”
　　萧庄主也跟着笑道：“所以我认为先生一定不忍心拒绝这样待客如此热情的人的一点小小的请求的。”

　　厅外忽然有了阳光，阳光普照之下，就是冰雪消融之时，又有谁知道这洁白无瑕的冰雪之下掩盖着如此多的丑恶与不堪？！
　　商飞卿叹了口气，仿佛感到很疲倦，缓缓道：“当然。”
　　漠北王忽然打了个响指，对着空无处沉声吩咐：“将镇魂血魄珠呈上来！”
　　角落里慢慢走出来一个劲装年轻人，稳步走到漠北王身边，双手捧着一个古朴精致的黑漆木雕盒子。
　　难道匣子里面装着的就是镇魂血魄珠？！
　　匣子一被打开，便有血色的光芒冲盖而出，每个人的脸都在在血红色的光芒中显得有点诡异。
　　一身劲装的年轻人慢慢走到商飞卿面前，屈身将盒子捧过头顶，珠子中流窜着一股波纹，灵动活力。
　　商飞卿犹自在沉吟。
　　漠北王忽然厉声呵斥道：“混账东西，陌姑娘何等尊贵之躯，虽然珠子一直严密封藏在这匣中，但是也会难免有人想要做点手脚，你竟然敢就这样随随便便就献给先生？！”

　　商飞卿笑笑，道：“王爷何必动怒，商某怎可怀疑王爷的好意？！”
　　说罢取出匣中的血色珠子，捏开小池的下颚，将珠子放入她口中，陌小池苍白的脸上立刻有了一丝血色。

　　垂首而立的管家忽然道：“陌姑娘血脉已有枯竭的征兆，镇魂血魄珠也只能仅仅保住令妹的性命，若哪一日离开了这颗珠子，陌姑娘恐怕……”
　　商飞卿眸光骤冷，良久才叹道：“商某知道。”
　　管家又道：“只要有那个人，陌姑娘的病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你是说鬼半仙？”
　　“我们王爷请先生来此也正是为了此事。”管家沉吟片刻，又道：“王爷实则是想请先生帮一个小忙。”
　　商飞卿挑眉：“对象是鬼半仙？”
　　管家点头，接道：“是的。”
　　商飞卿笑了笑，眼中已经冷如寒冰：“既然如此，王爷何不自己亲自去，恐怕还更好一些。”
　　漠北王苦涩一笑：“传闻只有蔷薇剑和修罗刀的主人才配和他一见。”
　　三姝天天主商飞卿幽幽一笑，这鬼半仙倒也是一位奇人，连三姝天天主也好奇起来，忍不住想要一见。然而，鬼半仙既然自诩半仙，又怎会轻易接受凡人的请求？
　　但是，毫无疑问，三姝天天主会见鬼之舟的主人，想必又将在江湖中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