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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浪迹(三) ...

  •   胤祥皱眉思考着,我冲他指指里间,示意回避然后就径自进去了,只听他在外面说:“叫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一个稍显慵懒的嗓音响起:“奴才给十三爷请安。”
      “呦嗬,是你啊亮工,你个四川巡抚怎么寻到这儿来了?”胤祥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戒备。原来是年羹尧,我倒有些好奇起来。
      “奴才管的那地界儿这一年出的事多,奴才递了折子,眼下年底了回京述职,听得十三爷在这儿私访,顺道来瞧瞧爷也是奴才的孝心。”如果我没亲耳听到,从来不知道能有人用如此惫懒的声音说出如此谄媚的话。
      “你跟我也算老交情了,就别来这些个废话。不瞒你说,爷我如今也是不便跟人套近乎,不过你既来了,回去该问好的......”胤祥说到这顿了顿,“都问个好儿吧,喜儿,倒茶!”他冲里间喊了一句。

      喜儿早已倒了茶,我说:“我来吧。”接过茶盘转身走出去。看清坐在胤祥隔桌的那个人,身量与胤祥相仿,只是少了些魁梧,显得修长。长的倒是文文气气,嘴角的弧度总是恰到好处,脸上也是恭谨谦和。就只有他的眼睛,他所有的情绪都在那鬼魅一般的眼神里,含着一丝戾气,让人十分不舒服,被他看上一眼,就好像被癞蛤蟆舔了一口那么叫人毛骨悚然。
      我过去把茶放下,年羹尧赶紧站起来:“奴才年羹尧给福晋请安。”
      “年大人是朝廷命官,这句‘奴才’叫我怎么当得起。”我后退半步站在胤祥身边。
      “福晋这话折煞奴才了,‘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奴才走到哪儿也时刻记得谨守本分。”年羹尧嘴上谦恭,却扬着头不带一点卑微直视我。
      “哈哈,亮工,你这个识时务的眼力见儿,恐怕朝野内外都找不着几个能跟你比呢。”胤祥打着哈哈,顺便递了个眼神给我。我略微点点头,重新回到里间。

      等胤祥进屋的时候,已近深夜了,我歪在床里看书,了无睡意。“他走了?”我问。
      胤祥“嗯”了一声,坐在桌前沉思,左手手指轻敲着桌面,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咬着指关节。
      “年羹尧是怎么知道你在这的?老爷子派来的?”我就不愿意看他静默的样子,一般来说都是倒霉的前兆。
      “你觉得可能么?身边已经有这么多了,没必要再巴巴地把他派了来吧。”他摇头。
      我下床,走到桌前:“难道,他是四爷的人?”
      胤祥猛地抬头惊讶得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混猜的。”赶紧辩解。
      “吓我一跳,你猜得也太准了。”他改用右手支着腮,歪头看我,“其实年羹尧早先一直都名不见经传,四十七年头一回废太子以后,他跟他父亲就突然倒向四哥了,他父亲年遐龄还把他妹妹嫁给四哥作小,愣是抬了个侧福晋呢。只是我一直觉得这个人不是个善碴儿,私底下他也是几个派系之间来回的窜,我是朝堂上明里被圈了的人,他今天来这么一出,倒叫我不能不防了。我说,你得收拾收拾,也许咱们得换个地方了。”
      我走到他后面,两手撑住他的肩膀:“又要搬啊,我还没住够呢。也说不定就是四爷派来看看你的,你也要防么?”
      “四哥派的也不是好事啊,皇父不是说了么,之所以把我弄成这样,就是为了不结党,他这么明目张胆的一来,若是四哥的意思,就是四哥不懂事;若不是四哥的意思,就是这奴才用心险了,不知道是哪个暗里的主子教唆他的了。”
      我听得头晕脑涨,揉着他的肩说:“什么主子奴才怪乱的,依我说,你也不用分析谁是他的主子,你只搞清楚谁是你的主子罢。这么的,我们再呆上两天,打发他们几个再去采买些路上用的东西,我收拾收拾就走,可好?”
      “行,由着你安排。你先睡吧,让我自己呆会儿,嗯?”他反手拍拍我的手背。
      “不,你又自己坐在这胡思乱想的。我说,咱们现在这样你觉不觉得有点闷?”我从后面搂住他轻轻晃着。
      “闷?干吗?看我看烦了?还是又想兴什么新闻呢?”他把玩着我的手说。
      我在他耳边吹着气说:“嗯,要是,我们能有个女儿,可能就会有意思多了。你说呢?”
      几声吃吃的闷笑让我脸大红起来,我放开他憋着嘴不再言语。他站起来扳过我的肩笑道:“原来是这个啊,这个行,这个要多少都给。”
      溺在一个深吻里,我还来得及说出最后一句话:“哎,银票我今天换地方了。”

      天刚刚泛白,我就醒了过来,自从住在这里,我的睡眠时间明显减少,常常都是这样早早醒来看着他。这个原本只能搜寻画像来找感觉的人,竟然就这样真实的在每个清晨陪在我身边,这个史书上一字一字堆砌起来的呆板的名字,竟就这样有血有肉地缠绕在我的生活里。
      手指从他的鼻梁抚至唇底,我不禁恍惚起来,以三百年后的审美来讲,他不是个英俊的男人,可是那种深刻于骨子里的皇家气质却是现代再也找不到的。即使被冷落,也冷不掉他与生俱来的自信;即使被打压,也压不住他浑然天成的尊贵。回想初到清朝那几年的混乱,叫人无法不感叹人生的奇妙,十几年竟就这样一路走来,我与他之间日益柔软,日益融合。
      被覆在手下的脸轻颤了两下,眼皮微微抖动。我推他:“醒了还装什么。”
      他仍旧闭着眼,唇角微翘:“你笑得那么瘆人,我怕吓着。”
      “那我不看你了,以后也不看了。”我又躺下去。他转过脸睁开眼说:“我怎么觉得你近年越发的黏人了。”
      “这样不好么?”我很认真地看他的眼。
      “不是,只是有时想起大婚头几年你跟我那生分劲儿,现在反而让我时常惶恐。”他轻轻伸个懒腰,把双手枕在脑后。
      “惶恐?这话怎么说?”
      他看着我:“我总有个不好的感觉,好像不知道哪天哪个时辰在哪个地方你就会突然不见了。”
      他的口气很玄,我听得一阵发冷,问:“你还是想着在天津那回事?我再不敢跟你开那样的玩笑了。”
      轻叹一声,他把我拉到臂弯下:“在天津这种感觉最明显,所以我不想再去那了。”
      我用手抹着他紧皱的额头,想抹去他一瞬间的脆弱:“你听我跟你说,要是哪天我真得找不见了,你不要乱跑去找我,你就站在原地等,我认路,我一定会自己走回来的。”
      “真的?”
      “真的!”我答应他,浑然不知多年后,这个约定竟真的变成封印,延绵一世。

      为出发准备了两天,东西较之来时竟然又多了好多,走之前胤祥听某个杂役说近两年两江管辖地区灾害连连,就决定去看看,于是我们南下进了安徽界,一路向东走走停停,最终在新年之前驻在江苏徐州府。
      这一次,胤祥认为该隐于市,于是在一个不大却很热闹的县城租下一套民居。因为要在这里过年,我带着喜儿自告奋勇去采买年货,天气很好,街上赶上集市,到处摩肩接踵,这里的小物件虽然都不算珍贵,却做的都比京城的细致新奇。喜儿看得高兴,拉着我从一个摊子跑到另一个,把后面跟的人累得半死。临近中午,我决定找个地方歇歇吃点东西,正看见面前拐角有一家茶铺,各色点心看起来还挺诱人,就叫着他们一起走过去。
      走到跟前,从拐角另一侧窜出个人来,几乎撞到喜儿。我拉她稳住身子看向那个人,个头不高,笑眉笑眼的,手里拿着一张字条急火火的样子,看见我们赶紧上来打躬作揖,对着喜儿说:“这位姑娘,刚才实在对不住,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可以帮我个忙。”
      喜儿跟我对看一眼,冲他点点头。那人又说:“我不太认得字,可不可以请姑娘帮我看看这上面写得什么?”说完把纸条递过来。
      喜儿接过一看,嘴里念叨:“就-不-告-诉-你。”
      那人登时抓耳挠腮:“姑娘,我又不认识你,不要开玩笑了,这是很急的事。”
      喜儿急了:“本来就是‘就不告诉你!’”
      那人涨红了脸:“怎么一个个都这样,还以为你个姑娘家心眼能好一点呢。”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么,‘就不告诉你’!”喜儿直跳脚。
      我在旁边看他们一来一去,几乎憋笑憋出内伤,接过那字条指着对那人说:“这位公子,她没有拿你开玩笑,这上面写的就是‘就不告诉你’这五个字,想是公子拿错了字条罢。”
      那人呆了呆,立时转头跌足大骂:“奶奶的,居然敢拿少爷我寻开心?等我回头抄了你的家!!”又回过头,“多谢这位夫人!”说完拱拱手仍按他来时的路走了。
      我们站在原地大笑,喜儿抹着笑出的眼泪说:“这人可真有意思,这么冒冒失失的。”
      我点点她的额头:“你还说人家?你连个话都说不清。”她瘪瘪嘴,转头想想又忍不住笑出来,扶着我到茶铺里坐下。

      花了一整天,过年用的鸡鸭鱼肉酒水糖茶采办的一应俱全,我还买了几斤上好的糯米和精肉馅,准备做我在现代最拿手的年菜。到了门口下车,没想到又看到中午那人,他站在隔壁院门口正往我们这边张望,看到我们眼睛一亮,赶紧过来打招呼:“我刚才还纳闷旁边什么时候住进人来了,原来夫人住在这?既是邻居可见有缘,晌午让夫人笑话了,回头我再登门道谢。”
      我点头回礼,这时胤祥从里面踱出来,那人又向他拱手道:“小人姓李,名卫,不知道这位爷怎么称呼?”,我一听,李卫?不禁多打量两眼,难道这就是未来的封疆大吏?不会只是重名吧?实在和眼前这个目不识丁的冒失鬼无法联系起来,不过李卫确实是祖居徐州,也许,眼前的际遇就是他平顺仕途的开始也说不定呢。
      胤祥也拱手回一礼:“公子客气,我姓艾,暂居在此。”然后就转头跟我说,“怎么去了这一整天?里面都还等你安排呢。”,我们又一起对李卫点点头,就进去了。

      我径直去了厨房,胤祥也跟过来,我把中午的事跟他学了一遍,把他笑得前仰后合,说:“我看他的样子也算家境殷实,就算是个纨绔子弟,也不该大字不识啊。不过人看着倒机灵的很。你这是做什么?”
      我用水淘着糯米说:“没见过我下厨吧,今天夫人我就露一手给你,京城没有这么好的糯米,管保不让你后悔。”
      他不相信地撇撇嘴,这时小福子来回:“来了一个李公子,好像是住在隔壁的,要见爷。”
      “这人还真有意思,这么快就来认邻居了。”我手里忙和着说,胤祥也觉得有趣,整整衣领往外走,一面还回头说我:“刀放着让喜儿来吧,留神切了手。”
      “我哪有那么不中用?”我不服气得冲他的背影做鬼脸,想当初我在现代什么不是自己打理,换了副福晋的身体就成废物了不成?把葱切碎,加调料拌好肉馅煨上,米也泡好上锅蒸着,我遣了喜儿去外间奉茶,自己回屋收拾。

      不大一会儿喜儿回来,一头还笑个不住,“什么事乐成这样?”我问。
      喜儿拍着手说:“主子您是不知道,那个李公子可笑死人了,说话直白的不行。这会子管爷叫老艾,吃喝拉撒全体打听遍了,爷哪见过这样的?已经被他搅得晕头转向,都不知道怎么招架了。奴婢不敢当他面笑,憋了这半天,不过看爷也快憋不住了。”
      我只想象一下就已经笑个不停了,心中万份同情胤祥。

      半个时辰后,蒸好的米饭已经晾凉了,我把它拌上肉馅,搓成龙眼大的丸子,下锅炸至金黄,顿时喷香扑鼻,外层酥松内里软糯,我自己尝着满意的很,装好一大盘端了出去。没想到这么大半天,那两个人居然还在聊。
      “你知不知道,李卫居然跟我同庚。”看见我过去,胤祥跟我说。
      “是吗?那可真是有缘呢,就请李公子也赏脸尝尝我这个丸子,名字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我把盘子放下,喜儿早已布好筋匙,李卫倒也不客气,眼睛笑得眯在一起:“艾夫人不用公子公子的,李卫是个粗人,直叫名字就是了,难得跟老艾投脾气,少不得没事就来烦你们呢。”
      听他说话直率,倒叫我忍俊不禁。胤祥夹起一个咬了口,含糊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往年在家怎么没见你弄过?”
      “往年没那功夫,这会子想起来了,这是道徽菜,规矩是只有年下才能做呢。”我一边说着,一边把喜儿端来的其他菜式一一布上来。
      “徽菜,提到安徽啊,老艾,那可是个多灾多难的地界儿,凤阳周围几县简直就是十年九涝,还有一年旱灾。”李卫边吃边说。
      胤祥噗哧笑出来:“依你这么一说竟没有好时候了。”
      “可不就是!每年遭了灾的不知道多少。老艾,你是打京里来的,我倒问问你,朝廷每年真有往地方拨救灾粮钱么?”李卫突然严肃起来,一双笑眼也借着酒劲瞪圆了。
      “有啊,不只这个,每年还派皇子亲王的亲自押送呢。”
      “那怎么饿死穷死的人仍然那么多呢?若是朝廷没有拖欠,那就是钱粮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李卫把酒盅重重地顿在桌上。
      胤祥也沉思起来,李卫又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还真想当个官呢,管不了多大,起码把眼前这地方整整。”
      胤祥倒也不跟他客气:“那你既有这想头,怎么不认字呢?”
      “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没了爹娘,就留下这么个还不错的家底,没人告诉过我要上学,不过也活这么大了。听人说,官是可以花钱捐的,说不定多咱我就去捐一个呢。”
      “那你不认字怎么当官?”一听捐官,胤祥不禁皱了眉头,但是他看看李卫认真的表情,又说,“要不你常来找我,我教给你点学问,总够用就行,起码认得‘就不告诉你’这几个字。”
      李卫红了脸:“那五个字我已经认得了。”说完他和胤祥齐声大笑,厅堂里溢满了爽朗的声音。

      从那天起,李卫几乎除了回去睡觉以外整天泡在我们这,就连除夕夜也不例外,伙食费大增倒是小事,只是老也不让我们二人世界一下着实叫人郁闷,也不知道这李卫家境这么好为什么这么大岁数也不娶一房媳妇,又不好细问,也只能由着他们去,好在有他的存在,胤祥在这里的生活明显丰富了很多,再没有时间黯然了。

      古代的交通不发达,宫里的年例一直到四月才到了我们手里。一番精打细算后,我问胤祥:“你打算就这么在这住下去了?”
      “你不愿意么?现在不是挺好的?”他用手巾擦着脸,“两江向来是多灾地,尤其是寒暑两季,我想留在这确实看看是怎么个情形,李卫倒是知道不少官场的不地道,跟他聊聊,我还能有点东西报给老爷子。”
      “又是李卫。”我故意拉下脸,“正经他快成了你的‘福晋’了,要不我跟他换换,我借他那院子住两天?”
      他呵呵一笑,碰碰我的额头:“小心眼儿,你天天那副假笑我都看着呢。”
      “是啊,老艾,我嫉妒着呢。”我帮他解着外衣,“不过你要是再这么下去,最早被醋淹死的,只怕不是我。”
      他不解:“这话怎么说?”
      “明天你仔细观察着就是了。”我神秘一笑。

      转天一早,李卫拿了一套镶金字的上好徽墨跑了来,进门就嚷嚷:“老艾,你看看这是不是好东西,我琢磨的你教了我这老些日子了,总也得送点礼,又怕那起黑了心的小兔崽子们蒙我,你要看着是就收下。”
      胤祥拿在手里端详:“墨是好墨,只是这谢师礼就免了吧,若是你以后真能当成了官,只做个好官就是了。” 说罢递了回去。
      李卫急了:“给你就拿着,跟我还这么外道呢。”一面说一面重重坐下,一旁早有喜儿奉上茶来。李卫欠身就接,手还没到喜儿已经下意识放下了,两下错了笋,一个盖盅伴随着滚热的茶水一气扣在李卫脚面上。

      杀猪般的叫声绕梁半日挥之不去,我跟胤祥惊骇之余看见李卫夸张的表情更想大笑。倒是喜儿,自始至终眼泪汪汪,忙不迭地找药给他上,李卫起先还不好意思,无奈喜儿执拗的很,也就红着面孔由她了。我向胤祥使了个眼色,他起先还不明白,又看看蹲在那里掉眼泪的喜儿和低头面红耳赤的李卫,顿时反应过来,刚要笑又皱了眉头,瞅那两人不注意拉着我绕到院子里。

      “这下知道了吧,喜儿也的确不小了,我不能真一直把她这么耽搁下去,你去探探那李卫的话,若是两头意思碰得上,也算是咱们功德一件呢。”
      胤祥有点犹豫:“这个,你还记得么,喜儿当初咱们是说......”
      “当初是怎么个情形?那是怕家丑外扬,可如今喜儿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又跟了你这么多年,咱们还有家丑么?”我低头轻轻抚着右手腕,“若是今天还用这个理由拘着喜儿,就是你还在记着我的仇,惩罚我。”
      他猛地把我的右手牵过去环在他腰际,深深地看着我,然后微笑:“我信你,就按你说的办。”

      回到厅堂,那两个人似乎不知道我们离开过,仍旧面对着面,脸孔像极了两盏大红灯笼,胤祥走过去询问李卫的脚要不要紧,我找了个理由把喜儿叫回了屋。
      “主子,前儿在街上看来的这个花样子奴婢已经描出来了,您看好不好?奴婢总觉得她那个颜色太花哨,您看看这个花瓣是不是用嫩粉配上银线更亮堂一些?啊,对了,厨房炉子上还闷着一盅子药羹,是您吩咐给爷的,奴婢得去看看。”喜儿显得很烦躁,转来转去地最后还想要逃走。
      “那个不忙,呆会我去看。喜儿,你先站一站,我有话问你。”我手里摆弄着花样子,看喜儿惴惴不安的表情,“你跟我那一年多大?”我问。
      “主子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奴婢比主子矮一岁啊。”
      我拉她坐在我旁边:“我跟你说点子正经话,你也别跟我奴婢奴婢的了。这么说来,你今年也二十三了?”
      喜儿垂下眼,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咱们也算是交心了。我早就说过,我一定给你找个归宿,如今,可是不能再耽误你了,我今天要你句实话,若是你心里有什么想头一定告诉我,我少不得帮你圆了,嗯?”
      喜儿猛地扬起脸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又嗫嚅着:“主子的话喜儿听不懂,打从一开始,喜儿就什么想头都没了,这一辈子都不离开主子,喜儿起了誓的。”她的眼圈明显变红。
      我强迫她抬头看我:“别说什么誓,那个誓早就不算数了,喜儿,从前是个什么情形我不记得了,可是之后咱们还是一样的好,我怎么能让我的过错连累你一辈子?你放心,爷跟我也是一个想法,你只管告诉我,那个李卫,你是不是......”
      喜儿复又低下头,脸红得简直就要渗血,好半天才带着一幅豁出去的表情说:“主子您猜中了,可是喜儿真的......”
      我笑着拉过她的辫子放在手心:“没什么可是的,你既有这个心我自然帮你,我也想早看着你有一天把这辫子盘上了头呢。”

      又盘算了一会,我自去厨房把那盅药羹端到前厅,胤祥他们看来也已经聊完了,一片沉默中。看见我,胤祥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我心一凉,刚要说话,李卫霍地站起来说:“老艾,夫人,我先回去了,明儿个再过来找你。”说完不等答话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到底怎么着?你问了么?他不愿意?”我把盅子递到胤祥手上,急急地问。
      “他还真不是不乐意。”胤祥转着手里的汤匙,想了想说:“只能说,李卫也是个实在人,我看他那样子惦记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他自己怕自己什么也不是,不愿委屈了喜儿。”
      我一下子陷入沉思,这也的确是个问题,无论到什么时候,爱情也不能换成饭吃,即便两心相悦又能如何,现实面前这个条件实在太显单薄了点。可是想起喜儿绯红的面颊亮亮的眼,我又实在很想成全她这个心思。蹭到胤祥跟前,我推推他:“哎,既是有这个意思,咱们好歹也得使使劲不是?”
      他几口吃完羹:“其实李卫想去京城呢,他那个捐官的事他还真走心了。自己还想奔个前程,这原本也没错。我哪张罗过这个,也不知怎么说了。”

      我刚想说什么,不想李卫又从外面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我面前,吓了我一大跳:“李卫,你这是干吗?”
      “李卫有事求夫人,请夫人一定答应。”他怀里抱着个盒子,满脸认真。
      “你,你先赶紧起来!”我骇得话都忘了怎么说,胤祥忍着笑叫小福子把他扶起来。
      李卫好像聚集了全身的勇气说:“我刚才跑回去,还没进门就想清楚了,所以大着胆子来请夫人把喜儿姑娘许了给我罢。”
      “我说李卫,刚才跟你说得不就是这个事儿?你还跑,这会子怎么又转了?”见我愣在那不说话,胤祥忍不住问他。
      李卫抓抓头,小声说:“我的想法,才也跟你说了,我也不会说那漂亮话,只是过了这个村儿还让我上哪去寻这个店儿去?若是你们成全我,我自然是感激不尽,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娶她。”
      “这个我听不明白了,你说清楚了,说对了我就成全你。”我说。
      “我才跟老艾说,我想去京城闯闯,我京城里有个远亲,我还想去投奔了他,试着捐个官儿做,总好过现在这样,老艾那天教给我个词儿叫‘坐吃山空’,若是我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就不想媳妇这回事了,可是既碰见了,我又不想就这么舍了,所以......”
      我笑着接过来:“哦,你又想出去,又想先把喜儿定下来,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只是我们喜儿凭什么等着你?”
      他连忙把手里的盒子递过来:“所以我就带了这个来,就算聘礼,夫人要是信得过我就应了,三年以后,我一定闯个样子回来。”
      我接过来打开,不看不知道,一看我跟胤祥都惊呆住了,里面是一堆房契地契等等乱七八糟的条条。李卫又说:“我孤身一个人,这些就是全部家当了,不知道能不能算数。”
      我万没想到这李卫这么认真,一时无法应对,结果喜儿从后面跑进来,也跪在我面前:“主子,喜儿信他!”就这一句,我和胤祥会心地对看一眼,再无犹豫。不过我还是跟李卫谈了个条件:“喜儿虽然答应了,但是你还要再应了我一件才行。”
      “您说,十件八件也行。”
      我把喜儿拉到他身边:“我这条件可能你们男人会觉得不近情理,就是你不准娶小,这几年不能跟女人有瓜葛,这一件你应了,这事儿就算成!”我说完看看胤祥,他满脸不自在。
      “我答应!”李卫毫不犹豫。

      半月后,李卫真的收拾细软准备进京了,临走的前一天,喜儿缝了个很大的香袋,胤祥跟李卫说:“李卫,这里面缝进去一封信,原是别人托给我的,可我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京城了,我就转托给你,若是有一天你真的成事了能见着雍亲王的话,就把这信递上去,若是不能,将来再还给我。可不许弄丢了或者转给别人,切记!”
      “老艾,你放心,我李卫就为了给你带这个信,我也得拼命想法见着雍亲王!”李卫说完,眼睛瞟向喜儿,我拉着胤祥进去了,把外面的空间留给他们。

      “这回你可安心了?嗯?”转到山墙背面,胤祥从后面揽住我。
      我转过身抚上他胸前:“是啊,你不知道,喜儿真是我的一大心病,之前只想给她找个归宿,现在居然能碰到一个她顺心的,简直就是双倍利润嘛,大赚了!对了,你那是什么信?你向四哥荐他?”
      他点点头:“李卫这个人,若是真能爬到去见四哥的时候,就定然前途无量了。不过他不在这我还真挺无聊的呢。”
      “嗯,我猜喜儿心情也好不了,要不我们挪挪窝?还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修身养性去?”我轻轻抓着他前襟晃着。
      他把我的手拉下来握住说:“也行,那咱们就去个水秀的地方,生个漂漂亮亮的格格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笑意已经被他噙在口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凛冽觉得本文说虐也不算虐,凛冽只是根据史实来,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躲过的,女主是一个妻子,不是一个政治伙伴,她面对的生活只能是平凡中见真情,若说平淡,开头凛冽就交待了,本文就是流水账,谢谢大人们追文这么久,打不打分写不写字凛冽同样很感激,只要有人看凛冽的文就是对凛冽最好的鼓励。至于结尾,一定是一个让你们都想象不到的结尾,是喜是悲要看每个人的理解了,不过声明一点本文是正剧不是悲剧。
    回红酥手:喜儿当初因女主自杀而牵连,十三把在场的人都灭了口,因为喜儿是贴身丫头所以留下来,但是剥夺了她的自由,让她永远不得离开女主,详情见十三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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